她回头一看,只见一身宽松衣着的柏少华气质清雅,姿态轻闲地站在宅子跟前的树荫下,神情温和笑看着她,见她回头,还举了举手中的饭盒。
“我没叫。”她站直了,双手叉腰扬声喊,有气无力的。
不是说没有外卖服务吗?
“我帮你叫了。”他微微一笑,“现在退还来得及。”
“不退不退!”确定是自己的,苏杏当即饿得眼晕。
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汗和泥,和一丝丝狼狈,努力在外人面前维持形象,神色如常,拖着剩下的半条人命慢吞吞地来到他身边。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一边接过饭盒一边问,不太稳当的手出卖了她试图掩饰的东西。
有所察,但求别人无所觉。
“猜的。”柏少华微不可察地瞅了一眼,体贴地帮她拉过旁边的凳子。待两人坐下,苏杏淡定揭开盒饭的盖子,他帮忙打开菜肴的盒盖给她放在凳子上。
喔,果然是红烧肉,还有一份青嫩的菜心和香嫩的溏心煎蛋。外加一份蔬菜浓汤,光看一眼已经让人垂涎三尺。
“累吗?要不找个人帮你?”他说了句。
“不用,这是生活的乐趣。”睁着眼睛说瞎话,她挟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噢,彻底被它的味道征服了,“你们太厉害了!”迫不及待地挟起青菜开始狼吞虎咽。
猫狗的伙食她不担心,为了全心全意干活,今天喂它们狗粮猫粮,有足足一天的份量。
柏少华不再说话,坐在一边安静地看着她吃。
他脸上带着微笑,却在心里吐槽:不是他们厉害,而是她太菜,作为一个女人混成这样够失败的。
“这块地只种红薯?”见她点头,他不禁问,“你很喜欢吃?”
苏杏瞅他一眼,这是一个误会,“其实我是为了它的叶子,为了一年四季有薯叶做菜。”她不喜欢吃红薯,除非烤得清甜又香喷喷的。
她懒得解释,念在他送的外卖份上,给个例外。
不过,柏少华难得的好奇心被成功挑起。
用薯叶做菜?她吗?他知道薯叶能吃,但没做过。
“你会做?”
苏杏点点头,“我妈以前常做,扔进开水里泡软了捞上来,添些油盐、酱油或者辣椒油,再拍个蒜头,超好吃。”一旦提起,她就特别有食欲,可惜自家的刚刚种下还要等好久。
唉,人生真惆怅。
柏少华默了默,一脸无语地转移视线,目光落在菜地上。不就是烫菜吗?像火锅,像麻辣烫,瞧她说得一副大厨手艺的傲娇样,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一不小心高估了她,但她的生活态度令人佩服。
别误会,这话不是夸她。
实在没忍住嘴角微微动了下,一丝戏谑的笑意从他眼里掠过……
第94章
不过,人家毕竟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容易满足很正常。
“今晚店里开自助餐,少君希望你参加。”柏少华说,今天大家都没空,由他来当一回代言人。
苏杏不假思索地拒绝,“替我谢谢他,不过没空,今天把活搞定之后我要出去一趟,时间不定,让他不必找我。”哪怕屋里有灯光,对外说是防贼,其实是替自己照明。
“这么急?不歇几天?”他打量她一眼,就这副小身板,“明天你可能起不来。”
“我知道,所以不能停。”一旦停下至少要半个月才能恢复正常,运动过后的酸痛她深有体会。
还有这种逻辑?
柏少华忍俊不禁,想了想,“如果是为了茶叶的事不着急,昌叔的寿辰在七月。”以农历为准,而今天才二月初。
“茶叶只是顺便,”苏杏捧着饭盒目视远方,“我另外有事。”
婷玉说找不到药材就不过来,不明白她为何那么执着。
所以,苏杏每隔十天去一趟,而今晚又是一个十天。如无意外,她不会放鸽子。根据某种定律,当原定计划出现变化时,意外往往发生在那一刻,所以她从不敢轻易缺席。
趁酸痛未至,赶紧过去一趟完成这项惯例任务。
晚上,隔壁家飘来各种食物的香气,远远看见室内灯火辉煌,热闹非凡,时不时传出阵阵爆笑声。而苏宅一如既往的清静,关闭家里所有门窗,在树叶上喷洒药水,然后交代家里的小伙伴们要乖乖的,她很快就回来。
穿上那个年代的棉麻衣裳,灰蓝色,很乡土的平民服饰但穿着很轻松透气。拿出那支最喜欢的玉竹簪在灯光下不舍地摸了摸,看了看,那个年代的茶叶很贵,十两才一小盒。
汉代漆盒盛行,以它存储茶叶分大中小盒,漆盒色彩深沉但外壳的彩绘精美多样,格外显贵。
她自己买的是小盒装,中盒的十五两,大盒价值二十两银子。既然是昌叔的寿辰自然要买大的黑漆盒,讨个吉利。正好,玉竹簪可抵一盒茶叶,婷玉给她银两买的。
婷玉说,她是汉代的东道主,而苏杏是现代的。互相往来,自然要花东道主的钱,不必计较。
婷玉房间的抽屉里有一个梳妆盒,里边有好几层,其中一层装的就是五铢钱,有金有银,还有一些珠宝,叮嘱她在短缺时拿来花用。那怎么可能呢?一抽屉的古董藏都藏不及。
而自己买的这些玉器在大场合根本不敢亮出来,生怕引起行内人的注意,只能在乡下戴着过过瘾。连用来包装茶叶的漆盒,她一回来就锁进书房下边的柜子里,换成现代漆盒装茶叶。
与其战战兢兢,不如让它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反正自己拥有过,有种心愿已了的错觉。记得有句话,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往往建立在借与还之间。
答应给柏少华的茶叶她是一定要买的,欠人家的终须要还。
她喜欢这种相处模式,但凭心意,而非道德绑架。
收好玉竹簪子,她披上宽松同色系的单薄斗篷,盖上帽子。
最好的茶叶在一个繁华的大都城内,进出城门极麻烦,幸好她去过知道茶铺在哪个位置。意念一动,眼前出现一片淡淡的光华,她稍稍提起裙摆一步跨了进去。
亥时,也就是晚上九点左右,城里夜深人静,人们停止外间的活动进屋歇息。
一个身披斗篷的人缓缓来到一间茶铺前,叩叩叩,没人回应,继续叩叩叩……里边一直没动静,外边的敲门声持续不断,隔一会儿响几下。
终于,屋里亮起了灯。
“谁呀?大半夜的不做生意。”里边传出睡意未消嗡声嗡气的回答,颇不耐烦。
“掌柜的,买茶叶。”一个把软糯的女声轻说。
“晚上不作生意,明日请早。”见是女的,屋里人的脾气稍缓。
但门外的敲门之人极有耐心,继续敲。
终于,里边的人骂骂咧咧地从里间出来,油灯的火光从门缝里透出来。当他粗暴地抽开一格门板时,发现外边站着一个被斗篷遮得很严实的身影,像鬼魅一样,顿时吓得连退两步。
“掌柜的,我要一盒养生茶。”声音轻柔,只在斗篷下露出一个精巧微尖的下巴。言毕,轻挽袖,露出白皙纤细的手递来一枚玉质上佳的玉簪,“此簪价值二十两,您看可否?”
“亦可,亦可。”掌柜忙不迭地应下,转身去找茶,不复刚才的神气。
很快,银货两讫,女子将茶叶拢进斗篷转身离去。
掌柜的提心吊胆来到门口悄悄探头往外一瞄,嚯,街上空荡荡连鬼影都没一个!他倒抽一口冷气飞快闪身入宅赶紧塞上门板再拉木门反锁,连滚带爬回到内室犹惊魂未定。
第二天,街坊开始流传晚上有狐仙或不知名女鬼出来买茶叶的传闻,并逐渐成为茶楼、桥下说书人口中光怪陆离的鬼怪故事……
茶叶买到了,苏杏回到书房将之摆放好,待明天在网上订购一个华贵漆盒包装便可送人。
她没换衣裳,侧耳倾听家里的动静,没发现异常便继续进行古游记。婷玉行踪飘忽不定,去特定位置堵她是不可能的,在脑海里想象婷玉身上的那块古玉,待光华亮起,苏杏再一次踏进光芒。
“……你们背叛我。”
眼前景物尚未完全清晰,苏杏便听到这几个字,愣了下。
背叛?
下一刻,熟悉的身影苏杏的手臂被人抓住,“快走!”
是婷玉的声音,一直以来的默契在此刻体现出来,亮光闪过,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火把的亮光映照中。万箭来袭,她俩刚才所站的位置被扎成一个刺猬……
虽然离开得快,苏杏依旧看得很清楚,她去的的地方正是婷玉隐居的山谷。
如氏母女救的那些人背叛了婷玉。
因为当代国君逮到渣王府里的一个奴仆,他是渣王最信任近身侍卫的亲人,为求活命,将他所知道的秘密告诉了国君。为了不打草惊蛇与引起世人的注意,宫里传出一道秘旨,各路能人异士潜入民间追寻巫医族唯一的后人。
山谷里有两名年轻人定期出山,将打到的猎物拿出山换取一些日常用品,比如盐。偶尔从别人口中得知宫中传出消息,不管是谁,只要提供巫医族后人的消息,一切过往皆能得到君王的宽恕。
第95章
山上的日子虽然自在,却格外清贫,与世俗繁华隔绝。如今有一个洗脱罪名、重返民间的机会摆在眼前,两个年轻人心动了,回山告知大家听取意见。
最后的结果是,大部分人希望洗脱罪民的身份,而小部分渴望自在的人们被下药关进了地牢。
他们知道如氏所居住的地方经常有一位女子来去无踪,异常神秘,因此勾结官兵在那里埋伏了人马。他们等了好久也没等到神秘女子,这时,终于采到药的婷玉回来了。
按官府的意思,能逮到人最好,如果对方实在太剽悍就地处死亦可。得不到就要毁灭,防止她落到别人手里。
这种观念,在某些层面里延续至今。
……苏宅里,苏杏手忙脚乱了一整晚,眼皮没合过。
婷玉受了伤,洗伤口,上药,包扎;小屋里放着很多药材,她从里边挑了几样给苏杏拿去煎药便晕了过去,半夜还发起高烧来。
她不肯去医院,而且本身是大夫,又出了山谷这件事更加不肯信任其他人。
苏杏没辙,只好听她的。
她知道婷玉的医术有多高,因为近在咫尺目睹过,因此言听计从。
天亮了,云岭村的上空时不时地飞出几个黑点,嘹亮而悠长的鸟鸣声,莺歌燕舞,空中被恣意飞翔的鸟儿们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咳咳咳……”
一身灰蓝的苏杏蹲在屋檐下,手里拿着一把小扇子给炉子扇火。搁在炉子上的是一个小瓦煲,其实就是黑色的小药壶,婷玉平时都用它来熬药汤。
她一向用电,家里没有液化气。
除了药壶,那个火炉子也是婷玉的专用物品。无炭可烧,苏杏连夜上山捡的柴火,回来之后就在屋檐下煎药。
院子空间大,散一散药气免得憋死在厨房。
“你在干嘛?”
可能闻到味儿,柏少君一大早便来参观,顺便给她带了一饭盒竹笋炒肉,色泽青嫩,肉汁满溢,还没吃进嘴里却仿佛尝到它的鲜嫩味道。
“煎药,亭飞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