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荀觅随意点点头,说,“没事,我不嫌弃你。”
闻言莫诀的眼神之中划过了一丝暗光,本来平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也握紧了一些。
就在这个时候,靠近莫诀那一边的车窗被人敲了两下。
荀觅三两口把豆浆喝完之后总算是舒服了,正打着嗝儿往上看,就见到了一张似乎见过的脸。
他有些纳闷的看了一眼,好像是找莫诀的,就没在意。
不过这个时候他也算是知道莫诀为什么要让他在这坐着了——等人嘛,一个人等多无聊啊。
哥哥想让他陪着嘛。
自觉知道了莫诀想法的荀觅一笑,拿起自己的书包,“哥,那我先走了?”
“坐这。”莫诀冲他简简单单说了一句。
荀觅还没来得及抬起来的屁股又落了回去。
还有点委屈——干嘛啊这是。
莫诀那侧的窗户被打开,门外面站了几个被冻得脸色通红的人,身上都穿着学校的校服,打扮的……也是相当的犀利了。
华大附属高中虽然是重点院校,但却也不乏里面依然有被家里塞进去的混混生。
眼前的这几个一目了然,头上要么黄毛要么绿毛,炸的活像是一个开锅的爆米花,校服倒是穿的挺规整。荀觅欣赏不太来这种发型,看了半天,还是觉得他哥哥头上的黑发比较顺眼。
“既然到了,那就说吧。”莫诀神色淡淡的开口道,“你们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才上第一节 课,还有时间,不用急。”
领头的人脸色难看,大概是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直面的口头侮辱——即便是莫诀什么过分的话都没有说,可那种身居高位的领导者已经足够让他觉得憋屈无限了。
“荀觅。”钟茂实的手在袖子里面攥的紧紧的,后面跟着他的几个‘兄弟’无一不是低着头,没有一个人在此刻开口,“对不起,我……真心的跟你道歉。”
这次轮到荀觅愣住了。
不过倒也算是知道莫诀这是要干什么了。
虽然时隔了这么多年,但是荀觅也还是有些印象的——前面这几个,不就是华大附属高中出了名的混混吗?
可偏偏家里有钱,无法无天。据说曾经把一个贫困生打残疾了,后来也只是给了钱匆匆了事而已,而且以逼迫其他学生取乐的事情也干的不少,更是十分喜欢家里条件不好的孩子来衬托自己的优越感。
可以说是相当的讨人厌了。
上一世当过老师的荀觅下意识很排斥这些孩子,他教导过的孩子里面不乏有胆小内向,有要求不敢说,偷偷的一个人等着别人主动发觉——都是十几岁的孩子而已。
而且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大多数就连别人说句重话都可能会哭出来,如果真的是犯到了这些人头上,恐怕,阴影会跟随一生。
可是他好像也没有上辈子被欺负过的经历啊?
已经步入高中,每天除了学习之外,彼此之间的攀比,或者说猜测谁的家世好怎么样的已经在不经意间流入了这些即将成年的孩子们心里。
加上荀觅性子好,人缘也不错,高中三年又屡屡获得奖学金和各项竞赛的一等奖,因此还被起哄的叫过一段时间的校草。
……至少在他印象当中,绝对是没有哪件事情是大到需要莫诀这个家长来出面帮他摆平的。
见他没有什么回应,莫诀侧过头看了一眼。
钟茂实一咬牙,把头低了下去,“生日会上就是无心的。我们几个兄弟乱说,不是有意的要贬低你,说、说你在荀家不过是个废物……之类的话。”
然而这话一出,莫诀的眉毛却再一次皱起来了,随后一个眼刀就扫向了钟茂实,却把后面正好抬头的小弟给吓了一个哆嗦。
哦,这个事儿啊。
他回想起来了——可能是他前十八年太一帆风顺了,也没人跟他说过什么重话的原因,那个时间的荀觅,心就跟个玻璃渣渣似的,生日会当天听到人这么说,不难受,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不过也就是难受一会儿罢了,毕竟他大哥的优秀是有目共睹。
于是荀觅侧了侧头,却没忍住笑了,只是笑的有点无奈——其实,这话如果钟茂实不再重复一遍的话,他自己也没事儿,可偏偏,打着来道歉的名头,当着莫诀和他自己的面儿又重复了一次。
这恐怕就有点刻意了。
“你说的我觉得有点不太对啊,同学。”荀觅叹了口气,手里捏着豆浆杯子把玩,状似不经心的道,“我在荀家是个‘废物’,可也只是在我大哥的衬托之下罢了。”
莫诀眉眼一动,刚要说什么,就见荀觅没骨头似的靠在了他身上,另外一手还拍了拍他安抚。
“但是你看看,如果拿我和你比,或者是……用我大哥和你大哥比的话。”荀觅的手在几人之间来回指了一下,随后托腮说,“你觉得谁比较厉害?谁比较废物?”
钟茂实嘴唇一哆嗦,却没说出来什么东西。
荀觅笑了,现在的小孩子啊。
“其实吧,我也没什么太大的志向。你看看,我们家吧,就两个孩子,有我哥哥在前头顶着,我能做个好吃懒做的米虫又为什么不做呢?”荀觅苦口婆心道——他是知道钟家不太平,有心故意这么说,让莫诀安心罢了,“等你长大以后就明白了,当一个有零花钱,有哥哥宠着,还什么事儿都不用干的米虫有多幸福了。”
说完,他把窗户给升了上去。
之后眨巴眨巴眼睛,盯着莫诀笑了。
“笑什么。”莫诀不自在的扭过了头,发现窗外的几个人还在那站着,顿时有点碍眼的又转向了荀觅。
荀觅摇摇头,在莫诀身上没起来,又被他的肩膀隔得有点难受,于是慢慢的滑到了他怀里,头枕在他腿上说,“哥,你刚才这是……帮我出气呢?”
莫诀没有点头,而是皱眉道,“出的不好。”
……这个回复倒是让荀觅无言了。
出的不好是什么意思?要出的多好才算是满足啊?
哪知道一句没完,莫诀那又添了一句,“我下次会注意。”
荀觅:“……”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慢慢的说,“哥,有些事情,我自己能解决得了,不用你浪费自己的时间来帮我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找人帮忙只是一时的,尤其后面还有更大的事情需要莫诀庇护他,现在在这种小事上,荀觅真的不在意不说,也不想用这些小事来挑战莫诀的耐心有多大。
虽然莫诀没说话,但是眼底却充满了不赞同。
荀觅的话渐渐收了声,抿抿唇,不知道是对着自己说,还是对着莫诀说的,“我总觉得……你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第7章
然而荀觅的那句话,到底是没有得到回复。
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校门口之后,莫诀的头才抬起,一手轻轻的摩挲了两下,只淡淡的和司机说,“去公司。”
*
“其实啊,大少。”张荣德谨慎的在路口停下,看着前方的几辆车,估算了一下到公司的时间,趁着这会儿的功夫开口,“你应该把想说的都告诉二少,兄弟嘛,又不是姑娘家家的,做事开放点,多好。”
莫诀抬眼扫了一下,张叔讪讪的闭了嘴,最后还是不甘寂寞道,“开放点,开放点嘛。有什么话就说出来,说不出来……那就做出来嘛!”
*
荀觅所在的班是个尖子班,平均分一向稳扎稳打的占据全省排名,负责的老师也都是有很多年经验的老老师,考前甚至会摸题,而且几率相当准确。
也是因此,今天一整天下来,倒也没有什么,荀觅想象当中的混混来复仇呀之类的戏份——亏他准备都做好了。
某种不可说的小愿望没有得到满足的荀觅有点失落的看着窗外,老师在讲台上面唾沫星子直飞、慷慨激昂的致辞也都被他给忽略掉了。
直到下课他同桌推了他一下,他才知道班主任老李头让他下课单独去一趟办公室。
大概因为荀觅自小就是诸多老师心里的宝,所以压力也没太大,荀觅便收拾好东西,背着自己的小书包颠颠的找到了办公室去。
记忆里的教学楼其实已经很陌生了,高中毕业之后他就很少再回来,但是却没想到身体就像是有了自动的引导一样带着他走了过去。
他记得他们班独自占据了一角的小阳台,三楼的高度可以很宽敞的看到学校操场直到校门的景象,老师办公室就在转角过后的第二个房间里面。
“荀觅?”坐在后面已经在开始研究习题的老师抬起了头发花白的脑袋,从高高的书本后冲他招了招手。
“您找我,李老师?”荀觅乖乖巧巧的开口道。
“也没什么,就是听说你前两天又发烧了?”李成舟年纪已经六十三,是学校返聘回来的老师,高资的前提却并不苛待,甚至他上完课之后就直接可以离开学校。
但是能够被这么一所名校学校返聘的老师,责任心自然是与之旗鼓相当的。虽然年纪已经大了,可每个孩子的试卷李老师会全部经手,为了研究高考习题能够预测,经常也会和同科的老师一起奋战到黎明,并且定期会打电话询问学生家里近况如何。
就荀觅所知的,目前尖子班有超过两名以上的特困生,李老师独自为了他们的贫困申请四处奔走,还拿着自己的工资去帮忙补贴。
对于这位老师,他是打从心底里尊敬且钦佩的。
于是他笑了笑,主动拿着杯子给老人接了杯热水,把手揣在兜里,也没见外,眯着眼睛道,“这不是每年生日都发烧,您老早就知道啦。我身体已经好了,您放心吧。”
“还有。”李老师在说接下来的话的时候有些气愤和无奈,手背在背后走了几圈,叹道,“你的事儿,你哥哥也跟我谈过了,这样,最近这段时间,你就让李弘济那小子陪着你一起,上下学和体育课的时候尽可能别落单。”
荀觅:“????”
“什……”他刚想说,莫诀都跟老师谈了什么,然而问题还没问出口就反应过来了。
——合着还是那个他压根儿就记不清楚的、已经消失在了记忆中的往事啊。
但是面对着老爷子心疼的目光,荀觅也只能哭笑不得的应了,然而不仅如此,接下来还听老爷子笑着搓了搓手,小胡子都快飞起来了,“还有啊,那个,荀觅……李弘济这小子吧,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又是我孙子,对学习却不上心,能挤到尖子班也就是因为个体育特长……”
“我对他上一本大学不抱希望了,不过是这样,课下要是没事的时候,你能帮我辅导辅导吗?”老爷子说到这老脸有点红。
“没问题啊。”荀觅眨眨眼——李弘济嘛,他认识啊。上辈子这位可是真正意义上,在奥运会上杀出的一匹黑马啊!
年仅21岁就夺得了奥运会马术冠军的宝座,而且又因为人高又帅……又黑,马术总决赛视频被曝光以后可算是小小的火了一把,还被戏称为黑马小王子。
——只是上辈子,荀觅在知道这个事儿的时候,还是他的学生告诉他的。
李弘济的亲笔签名照被粉丝炒到了五万块一张,他感叹过很久呢。
于是他打算趁着李弘济年纪小,多骗他写几个签名照片,这要是放到以后,可都是钱啊。
*
第一天也没什么压力,甚至都没有直接开课,也是为了给高三的学子一个缓冲期,第一天下午,学校甚至直接宣布放假半天。
这可让所有学生都激动坏了。
荀觅正想抓着书包往外窜,却突然想起来了张叔说的话,蔫哒哒的拨了过去,等着人来接。
“荀觅?你怎么还不走?”一边主动留下来打扫卫生的女生是语文课代表,发现荀觅还没走之后关心的问了一嘴。
看着一个女生干活也说不太过去,虽然上午来之前已经大扫除过了,但是毕竟开了一上午的会,又交作业什么的,教室也难免有些脏乱。
于是荀觅撸起了袖子去帮了把手,一边回道,“等会有人来接我,唔,我哥让我在教室里面等。”
唉。
跟看小孩儿似的。
偏偏他还不敢真的就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