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潞……
徐抒怀唇角未弯,心情难得甚好,指了指一旁的古琴:“文瑶,你不是一直想学琴吗,不如今日我叫碧芽教你一曲。”
文瑶自是点头不迭。
碧芽很快就过来了,徐抒怀则独自来到了殿外。
夜色正浓,天上无星无月,却有暗色云层涌动,沉甸甸压在京城的上空,几乎能触碰到那些高高的飞檐朱栏。
“公子。”太监姚顺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恭恭敬敬站在那单薄的影子里。
“立刻找到那雨潞的下落。”徐抒怀吩咐。
姚顺领命。
一个小小宫女,并不难找,尤其还曾在泓亲王府露过面,府里好几个小厮对她有些印象。
很快,雨潞就被姚顺派人寻到,带进了宫里……
一晃三日过去,到了成婚这天。
泓亲王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恭喜姑娘,贺喜姑娘,您今后就是王妃娘娘了!”梓露边替许卿卿梳妆,边笑嘻嘻说着吉利话。
向来抠门的管家今日格外大方,打开库房放了不少赏钱,一众下人个个有赏,作为许卿卿贴身丫鬟的梓露,更是得了一个碧玉镯子,那叫一个眉开眼笑。
“梓露姐姐,吉时快到了。”几个小丫鬟捧来了吉服,伺候许卿卿更衣。
正红广袖长裙上,用暗金丝线绣了五翟凌云花纹,点缀在每羽翟凤毛上的是细小而浑圆的碧绿玉髓,随光华流转熠熠生辉,与金银丝线交相辉映、贵不可言,腰间系着一条金丝软烟罗玉带,亭亭玉立之间尽显婀娜身姿。
梓露为许卿卿梳的是惊鸿归云髻,发髻后左右累累各插六支碧澄澄的月石簪子,坠下细碎的花苞响铃,泠泠声动听至极,月石的一抹莹莹之色,更添了几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华贵。
远山眉,芙蓉面……大抵不过如此而已。
妆容娇嫩,肌肤胜雪,尤其那清冽的双目犹如一泓泉水,美得令人几近窒息,耳坠的明珠轻轻摇曳,柔柔似烟霞轻拢,氤氲若雾气水光,愈显缥缈脱俗。
梓露不禁看得有些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轻声提醒:“姑娘,该出府了。”
第四十一章 娶妻还是纳妾?
嫁人又称过门。
过门过门,总不能连门槛都不迈,故而许卿卿先上了轿子,由轿夫抬着从泓亲王府出去,到了吉时再抬进来,如此才算合乎规矩。
坐上软轿,盖上喜帕,眼前是一片浓郁的红,许卿卿的指尖有些莫名的冷。
梓露察觉,立刻递过手中的暖炉:“姑娘,大喜的日子,可千万别着了凉……”
接过暖炉,许卿卿心里百味陈杂。
就在两日之前,林泓逸不顾大婚之前不能与她见面的规矩,将她叫去了书房。
他似乎察觉她想毁了这桩婚事,冷言道,若成婚当日有什么变数,便斩了她身边的丫鬟以儆效尤。
丫鬟无辜,许卿卿不敢拿人命开玩笑,只在心里恨极了那座冰山——如此威逼,算什么正人君子?说到底,不就是怕她拂了他泓亲王的脸面?
厅堂高朋满座,宾客如云。
林泓逸亦换上了吉服,见喜婆已在外头候着了,侧目问身旁的牧钊:“已上轿了?”
牧钊点头:“已上轿了。”
一主一仆的对话简短无比,叫旁人听了不免尴尬。
甚至牧钊自己都觉得有点尴尬,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殿下大可放心,许姑娘是不会在婚宴上闹出事来的。”
若说出点什么不该说的,不仅对王爷不利,于她自己也是自寻死路。
王爷又哪舍得她这么贸贸然地送死,故而才有了威逼一说。
这偌大的京城,不知多少人巴望着泓亲王府闹出点变故,可今日他们注定不能如愿以偿了……
“殿阁大学士送玉如意一对、送子观音一尊。”
“绿营副都统送绫罗十匹、夜明珠一对。”
“太仆寺卿送翡翠玉镯一对、红珊瑚雕一座。”
不一会儿,御赐之物也被抬了进来。
王府门口,文瑶掐准了点儿,朝外头的轿夫使了个眼色。
几个轿夫抬着八抬大轿便要进来,却因御赐之物只能从正门入,而打算抬着许卿卿走侧门。
众所周知,走侧门的那是妾室。
轿夫前脚刚踏进来,后脚就传出了一阵惊呼声。
“皇上不是将这许苧玉赐给泓亲王当正妃吗,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数?”
“能有什么变数?这等毫无贤良淑德可言的女子,如何做得了当家主母,想来定是泓亲王早已改了主意,打算将正妃之位留给才貌俱佳、温婉乖巧的大家闺秀……”
正议论着,忽然有两个小厮拦在了轿子前。
二人穿的皆不是泓亲王府的衣裳,有人眼尖,认出了这是八皇子林淮安的人。
“八皇子,您这是做什么?”文瑶朝诧声问道。
“这话不该小爷我问你才是?”林淮安斜眼瞧着她,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我三哥娶正妃,怎么从侧门入,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众人皆让开一条道,默不作声看起了热闹,心道这位“名声远扬”的八皇子今天又是要唱哪一出?
“不叫轿子让道,难道让御赐之物避让不成?”文瑶反问得理所当然。
此语一出,人群一阵哗然。
这么说,的的确确是娶正妃?
哟,这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第四十二章 误了吉时事小,以下犯上事大
轿子一停,许卿卿便知事情不对。
见文瑶如此趾高气扬,伴在轿外的梓露怒不可遏:“这文瑶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就不怕殿下扒了她的皮?”
“你家殿下,自然不会舍得扒她的皮。”相比之下,许卿卿的语气倒还平静。
梓露义愤填膺:“难不成就任由她这么折辱您?”
说着,忍不住要上前理论。
“等等,”轿中却伸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手,轻轻将她拉住了,“有八皇子在,稍安勿躁。”
林淮安表面顽劣,实则却嫉恶如仇,上回见自己受文瑶这丫鬟的欺辱,不动声色地替自己解了围,这回在大庭广众之下插了手,又怎会轻易让事情揭过?
“殿下,吉时已到,泓亲王殿下的喜事可耽搁不得……”一旁那送来宫中贺礼的太监,见状朝林淮安劝道。
这八皇子什么时候插科打诨不好,怎么偏挑这种时候惹出事来,真是急死人了。
只不过是个前朝余孽而已,走正门还是走侧门,又能有多大区别,何必替这种人强出头?
“你们,先将御赐之物抬进去。”林淮安朝那几个太监吩咐。
太监们舒了口气,连忙进了正门,抬着喜轿的轿夫紧接着要从侧门入,却被林淮安呵斥了一声:“退回去。”
“八皇子,你这是要干什么?”文瑶急了。
若耽误了吉时,事情就真没法儿收场了。
“我说,退回去!”林淮安重复了一遍。
语气倒是有几分林泓逸的冷然,颇令人不敢与之争论。
文瑶却是个不怕死的:“八皇子,这里是泓亲王府,不是你的八皇府!”
话音落下,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谁也没想到,区区一个丫鬟,竟然敢当着八皇子的面叫嚣。
林淮安的脸色难看至极:“小爷先前怎么不知道,泓亲王府有个这么懂规矩的奴婢!”
“殿下喜怒,殿下喜怒,”管家连忙上前打起了圆场,“这丫鬟也是因为担心误了吉时,所以才……”
林淮安正待发怒,轿中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误了吉时事小,以下犯上事大。身为丫鬟,顶撞皇子,原本是该被杖责的大罪,但今日有喜不宜见血,改罚掌嘴五十,八皇子以为如何?”
声音平静无波澜,却绝不绵软柔弱。
一时间,宾客对轿中人又多了几分好奇——这前朝公主,倒也不是个软柿子。
林淮安点头:“就依小嫂嫂说的办。”
言罢,转目一瞟那愣在原地的管家:“李管家,你可有异议?”
管家自然不敢有异议,连忙点头不迭:“王妃说的是,殿下说的是……”
“李管家,你……”文瑶不免气急败坏。
这管家向来同她一条心,怎么今日说变卦就变卦?
她哪里晓得,许卿卿马上就贵为王妃,管家又岂能不巴结?
况且种种迹象表明,泓亲王殿下对这位王妃也并不像传闻中那般嫌弃……
思及此,管家索性一缩脖子,假装看不见也听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