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有什么宫服?
“我看你分明来历不明、居心叵测。不给你用刑,是不打算说实话了?”林泓逸接而问。
“奴婢……奴婢真是宫女,是来给殿下与许姑娘送贺礼的。”雨潞哆哆嗦嗦地解释。
幸好那徐公子想得周到,未免她被人怀疑,特地给了她一份贺礼帮她蒙混过关。
“打开。”林泓逸吩咐。
牧钊上前,拿过了雨潞手中那檀木小匣。
匣子做工精致,雕有云纹,里头铺着金色软缎。
缎子上有一方物件,白玉质,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四字。
牧钊一惊,手里的匣子险些掉落在地。
这是……前朝的传国玉玺?
“好一件贺礼!”林泓逸勃然大怒,“说,这玉玺是从何处得来的,是谁叫你栽赃陷害王妃?”
没人有那么大的胆子敢陷害他,既如此,便只可能是要对付许卿卿。
大婚之日,他娶的女子竟成了旁人刀俎上的鱼肉,这叫他如何不怒从中来!
雨潞看清那物,脸色登时变得煞白。
徐公子替她准备的分明是送子观音象,怎会竟成了前朝玉玺?
不,似乎有哪里不对……
为何她刚被抓出喜堂,那扇屏风就在她身后砰然倒地?
若她没被这泓亲王的手下发觉,众人定会瞧见她鬼鬼祟祟站在屏风后头的一幕。
一旦她自称宫女,献出手中的“贺礼”,后果简直不堪设想,非但不能保命,还会被构陷成前朝旧党。
小姐宅心仁厚,即便不顾性命也定是要救她的。
可新帝有旨,前朝旧党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结党营私,杀无赦;
私藏玉玺,杀无赦;
万一小姐的身份败露,坐实了假冒许苧玉的欺君之罪,更是杀无赦!
一步错,步步错……
有了这前朝玉玺,小姐只要与她扯上干系就自身难保,又谈何救她?
如此说来,那徐抒怀哪里是想让小姐远走高飞,分明是将她当成诱饵,要置小姐于死地!
好深的心机,好歹毒的计谋……
雨潞只觉心惊肉跳——要是这一幕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事情便再无任何可以挽回的余地。
好在她遇到的是泓亲王,或许……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她咬了咬牙,正打算和盘托出那徐抒怀的阴谋诡计,耳畔忽有风声袭来。
林泓逸眸光一凝,立刻拔剑。
然而他今日穿的是吉服,身上并未佩任何刀剑。
紧接着牧钊也反应过来,他连忙伸手拽住雨潞,可惜为时已晚。
几乎只在眨眼之间,一支暗箭就穿透了雨潞的脖子,血珠滴落,鲜红中却又带着一抹诡异的紫色——那箭显然淬了毒。
牧钊抬头一看,梁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黑影。
那人一跃朝前院而去,只留下一道模糊不清的背影。
很快,连背影也消失在了假山后头……
“收起尸首,不得放出任何消息!”林泓逸知事情严重,冷声吩咐,转身便追。
不料话音未落,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来人啊,不好了,死……死人了,死人了,死人了!”
那是刚挨完五十巴掌的文瑶。
她捂着肿得通红的脸来后院找大夫上药,刚上完药就撞见了这么一幕,不禁吓得两腿发软,抖若筛糠。
第四十五章 殿下,你说我该恨谁?
这一喊,声音立刻传到了前厅,甚至喜房中的许卿卿也听到了动静。
“出什么事了?”她柳眉微蹙。
梓露推门出去瞧了瞧,回过头道:“娘娘,宾客全往偏厅那头去了,似乎有人在喊出了人命……”
话未说完,就见许卿卿起身,掀开了头上的喜帕。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梓露急忙上前,想将喜帕重新盖上,“自行揭盖头,这可是大大的不吉利!”
许卿卿无心顾及这么多规矩,起身便出了房门,她隐约有种直觉,偏厅那头的事,自己须得亲自看上一眼……
梓露阻拦不及,只得匆匆跟在她身后离开了喜房。
来到偏厅时,已有不少人聚在这里指指点点。
地上的“尸首”被人用白布盖住,说是怕吓着一众宾客。
虽如此,地上那些斑斑点点的血迹还是令人觉得十分可怖。
牧钊在旁解释:“此女乃前朝乱党,已被属下击杀,各位不必惊慌……”
那箭矢被他取下藏在了袖中,玉玺则被重新装回匣子送去了书房。众人议论纷纷,一时倒没瞧出什么端倪来。
“这大婚之日,怎么竟出了人命?”
“还不是因为这前朝公主的缘故,真是个祸国殃民的扫帚星,克死了先帝不说,如今好不容易嫁了人,还给泓亲王府带来这种灾祸!”
来的都是皇亲贵胄,其中却也不乏爱嚼舌根者。
许卿卿对冷言冷语视若罔闻,目光落在那“尸首”未被白布遮住的左手上,便再也挪不开。
那只手有受过夹棍的伤痕,虽是陈年旧伤,但看上去好不狰狞。
只一眼,她便认了出来。
雨潞,这人是雨潞……
可雨潞怎么会是前朝乱党?
她怔怔上前了一步,以为自己尚在噩梦里。
没等她掀起那白布看个究竟,手腕就被人紧紧捏住。
“王妃受了惊吓,扶她去书房歇息。”林泓逸不容回绝地吩咐。
“不!”许卿卿摇头,目光木然而惶恐,“我不去,我不去……”
挣扎之际,身子一暖,竟是被他禁锢在了怀中。
“你若愿信本王,就不要出声。”林泓逸的声音响在耳畔,话音很轻,语气却沉。
信他?
信他那侍卫所说的鬼话,信雨潞是死有余辜的前朝乱党?
许卿卿心中痛极,拼命挣扎却挣不脱,一时说不清是悲是怒,狠狠张口咬向他的手臂。
这一咬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林泓逸却纹丝未动。
那双深邃的眸子沉如古井,淡色薄唇微动,短短一句耳语落入许卿卿耳中:“不要胡闹,她被刺客用暗箭所伤,尚未断气……”
旁人皆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知那疯魔了一般的泓亲王妃,忽然就安静了下来,目光空空洞洞,安静得与先前判若两人。
“随本王来。”他大步走在了前头。
许卿卿不知自己是怎么跟在林泓逸身后来到书房的,她整个人有些木然,掐了自己一遍又一遍,从终于明白这并非梦魇……
“尸首”很快也被两个侍卫自后门抬进了书房里,许卿卿上前,颤着手掀开了那白布。
是雨潞,果然是雨潞……
暗箭从雨潞脖颈穿过,血正不停地从那狼狈的伤口渗出来,红中带紫,色泽诡谲。
雨潞艰难地张了张口,嘴里吐出的是一串紫黑的血沫:“小姐……”
许卿卿生平头一次这么手足无措,只知一个劲地用衣袖替她擦着沫子:“叫……叫大夫,快叫张大夫!雨潞,不怕,张大夫医术高明,他一定能救你……”
“小姐,你听我说,”雨潞气若游丝,抓住了许卿卿的手指,“徐妃娘娘的墓在城郊南山坡,是新坟,坟上有三炷燃尽了的香……”
许卿卿心上像是有一记闷锤落下,那莫名的痛楚痛得她浑身发颤:“不说这个,不说这个,等你好起来,我带你一起去祭拜……”
雨潞轻轻点头,轻得仿佛蚂蚁微微动了一下。
她喉咙里梗着千句万句,却再无力气说出口来。
身子很凉,凉得像是没有了知觉,很快,眸中仅剩的一丝光亮也消失殆尽,如豆大的油灯无声熄灭在了深夜里……
那瞳孔变得一片死寂,以至于许卿卿觉得如此陌生。
她总觉得是哪里出了差错。
不该是这样,眼前这具尸首不该是雨潞……
许卿卿甚至宁愿她永远找不到自己的下落,这辈子都不要再相见,也好过她静静躺在地上,至死也没能合上双眼。
那双眼睛定定看着虚无,眸光早已涣散,仿佛这世间还有她留恋的人,让她放不下心就此离开……
许久,许卿卿才从尸首旁站起身,嗓音沙哑:“刺客呢?”
“刺客已潜逃出府,正在派人追赶。”林泓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