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节

    苏妁微微仰起脸,看到谢正卿的眼底深处是酥人入骨的柔情,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对她好并非头一回,对她温柔的说话也并非头一回,可往日的谢正卿,即便神情和声音皆显宠溺,却总让她觉得有莫名的距离,是心的距离。
    在她眼里,谢正卿这会儿才像是卸掉面具,露出一副血肉之躯。
    如今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谢正卿生的清风朗月,俊极无俦,他想要得到无上的权势与地位,若不戴上一副面具,又如何震慑朝中众人?
    可当他收起那抹阴厉与伪装,他就是个掷果潘郎……
    看着那张温柔又好看的脸,苏妁头一次打心底里一点儿也不怕这个男人。即便他手中仍操纵着无数人的性命,就像刚刚他还处置了汪语蝶和呼延邪。
    可她相信,这张脸下,是一颗善恶分明的心。
    苏妁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谢正卿捏了一下她的下巴,像逗弄个小孩子。
    苏妁紧抿了抿唇,心下暗忖着那以后他私下都会用这副样子对她么?若是这样,她当真不会再怕他了,甚至还有些期待。
    见苏妁只笑晏晏的不说话,谢正卿便将她往怀里揉了揉,一只手捂在她的耳朵上,对外沉声命道:“回褚玉苑。”
    苏妁既然喜欢听他那样的声音,谢正卿便想着让她暂时沉浸一会儿吧。
    黑檀木马车驶离了菜市口,在熙熙攘攘的长街上辘辘前行。许是方才哭的累了,苏妁此时已乖巧的趴在谢正卿怀里睡着。谢正卿则轻轻的拍着她的背,给她安慰。
    这丫头心性太软,面对不断加害于自己的敌人之死,非但不觉爽快,反倒还触景伤情了。谢正卿知她悲凄过后定会愈加怕了他,便只能撕掉一层面具来哄她相信,他并非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那柔软纯粹的一面,他原本没想着这么早让她看到,不过早些,倒也好。
    第107章
    郎溪县, 苏家老宅,这会儿二老爷苏明远正在偏堂饮茶, 夫人柳氏边陪着饮茶,也边做着些女工手活儿。
    如今二房这小日子过得倒是滋润, 诺大一间宅子, 就只剩他们一家和大房家的二少爷一家在住了。
    想当初三房苏明堂举家搬进京后, 大房家的二老, 以及大少爷苏博清也进了京,再后来连云娘都跟去了。老宅子这边儿一下就宽松了许多。
    “老爷,您说咱们也从我娘家回来有些日子了,是不是该跟老三那边儿走动走动?”刚问出口, 柳氏忽地又想起什么来,脸色一沉补了句:“当初咱们走时云娘可是亲眼看着的, 指不定到了那边儿怎么给老三家的编排咱们呢!”
    柳氏说话时放慢了手里的活儿,生怕稍一分心便绣不好。说完又紧跟了几下针脚,将那朵牡丹绣完。咬断线, 她将整个红绸子抻好在眼前仔细端了端,不甚满意。
    原本一脸闲适惬意的苏明远听了这话, 不免眉头微蹙,放下手中茶壶,不易察觉的叹了声。
    这事儿他也愁, 可又实在懒得去应付。
    三弟苏明堂一家出事被下牢时,大家都笃定他开罪了当朝首辅死定了!那时云娘急赶着往京里去,可他们一家却是跑的比谁都快, 连夜卷着家当就跟柳氏回了娘家避风头!
    可谁知苏明堂一家非但无事,还升官了,官拜四品,直达朝堂!
    “哎,当初大难临头时咱们跑了,如今人家升官儿咱们再去,这脸上可无光啊。”
    老爷这么说,柳氏也是早便预料到的,若不然也不会将这个念头生生在心里压了多日不敢提。
    可再看看手里的红绸,板僵粗粝,稀疏寥落,任她如何精心的去绣,那针脚就是扒不住!这明明是市面儿上最廉价的料子,却要拿来给女儿绣盖头。
    柳氏负气将红绸往身边的方几上一掷,语带埋怨:“当初老太爷一走,老三便重拾起了科举,坚持走仕途。老大也继承了苏家的布庄,再惨淡也总算有份营生。唯独你,不曾想过半条出路!”
    见柳氏好端端的又心生不满,苏明远也有些忍不了:“大哥是得了布庄,可当初也是按市价折算好,三房平分的银子!若不是大嫂回娘家借了钱分给咱们,那布庄给你,你拿得出银子分给老大老三家吗?”
    “好啊你个苏明远!你才从我娘家避了风头捡了命回来,这就埋怨起我娘家穷了?”柳氏喘着粗气从椅子里弹起,戟指怒目。
    “老三家压根儿就没事!何谈捡了条命?”
    “这会儿见人家升官儿了你知道说没事了,可当初你怎么不这样说呢?我们娘几个加起来都没你跑得快的!”
    见柳氏越说越来劲儿好似动了真格,苏明远不愿再激怒她,便老实坐在椅子里不再吭气儿,任柳氏歇斯底里的发疯。
    柳氏也不让人失望,上前两步一把夺过苏明远复拿在手里的紫砂茶壶,‘哐当’一声就扔在了地上!顿时碎了个八半儿。
    “就分布庄得来的那点儿家产,两个儿子娶妻时就花了个底儿掉!生子时更是全靠你那兄弟的帮扶!如今婵儿及笄了,可你这个当爹的却连份儿像样的嫁妆都给她备不起!”激动之下,柳氏又拿起方几上刚绣好的那个红绸扔在了地上,复又上去猛跺了几脚。
    这样拿不出门儿去的嫁妆,不要也罢!
    “你……”苏明远瞋目切齿的瞪着柳氏,气的全身哆嗦,可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理亏,从过了而立之年便因身子不怎么康健而提前缩在府里养老,家中用度主要源自长房的接济。他确实对不住这个家,给女儿备不下嫁妆,也给两个儿子安排不下好差事……
    一连摔了几样物什,柳氏宣泄了个痛快,很快便又恢复了冷静。她今日可不是来同苏明远吵架的,她是要来想法子的,可不能让愤怒冲昏了头。
    “罢了,这些旧事多提也无异。”柳氏换了副口吻,开始苦口婆心起来:“可是老爷,眼下咱们连米面都要用尽了,总不能这样耗下去等死啊。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和老大老三那边儿恢复走动,得些接济……”
    “哎,”苏明远看着碎了一地的紫砂碎片儿,心疼不已,以后他连个像样的茶壶都没了。
    柳氏的问题更让他头疼,莫说是老三下狱之事他逃了,就是撇开那事不提,单是老三进京那会儿他们和大房抢着瓜分那两个院子,就已将大房给得罪了。
    苏明远摇摇头,“这一步难迈啊!”
    柳氏却笃定道:“难迈也得迈,为了女儿,为了咱们自个儿!”
    ***
    翌日一早,晓雨初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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