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算久,就是我回国那会儿……其实我原本已经不准备组建团队了,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能接得到剧就接,实在不行干脆回学校去教书——结果那天我正开车路过公司大门,他忽然就打开车门钻进车里,让我江湖救急……”
……
繁琐的造型足足做了一整个早上。
钟杳的造型已经做完,服装也都早就穿戴妥当,听见送话器里的催促就起了身,同化妆师点点头:“辛苦了……靳导催了,我先去片场,回头再跟您聊。”
化妆师连忙退了两步,给他让路,目光有点儿呆滞:“好,好……您喝茶吗?”
夸了一早上经纪人的钟杳重新神清气爽,已经用不着浓茶提神。道了句谢摆摆手,和几个服化道助理打了招呼,起身去了片场。
到了片场,宏大的布景已经整个搭了起来。
副导演跑来跑去地调整灯光机位,场务抬着道具找位置,靳振波还在和美术摄像核对最后的比川影的剧组热闹繁忙了不止数倍。
几个助理守着钟杳的摊子,见他过来忙迎上去。钟杳摆摆手,接了件大衣披上:“林老师没过来?”
助理连忙摇头:“没有,叫林老师过来吗?”
钟杳看看时间,不禁一笑,摇头:“不用,让他多睡会儿,过来了立刻叫我。”
川影的人向来管挖坑不管埋,官宣路演跑完就算一部剧彻底收工,网上控评投票互动比拼收视率一概不操心,全靠自来水用爱发电。片子质量好就一路走高,赶上质量稍差些的,后继乏力是常有的事。
林竹看不下去,只能拢过来一块儿操心管着,加上代言热度持续发酵、筛选第二批硬照、监督流量网上控评,加班到深夜都是正常情况,遇到有什么突发宣传,大半宿都未必能合眼。
媒体人最繁忙的工作时段都在午夜,钟杳结合林竹每天蹑手蹑脚钻进自己怀里的时间算了算,给林竹做了严格规定,每天都得睡到九点半以后才准起床,什么时候有时间了,随时都能来片场玩儿。
钟杳跟林竹说这话的时候靳振波就在边上。靳大导演嫉恶如仇,一度想发脾气把败坏片场纪律的知名演员扔出去。
想起钟杳给林竹要来祛湿驱寒的粗盐袋,靳振波终归没忍心,挤了个笑脸送林竹出门,掉头就恶狠狠吩咐统筹把钟杳每天两场的戏改到了三场。
这个强度对钟杳来说还不算高,他早对剧本烂熟于胸,简单看了两遍,听靳振波讲过分镜,就跟着副导演站到了选好的位置走起了戏。
九点半,林竹准时从被窝里精精神神地爬了起来。
钟杳怕他冷,屋子里暖风开得足,又特意添了个加湿器,咕噜咕噜冒着细薄的烟雾,带着一点清新的雪松香气。
林竹深吸口气,活动两下身体,飞快穿好了衣服,兴致勃勃带了装备直奔片场。
白天要做的事不算多,团队里的人各司其职,细化的活儿都交代了下去,只要有条件让他应对突发状况,到处跑也不妨碍工作,林竹早就想去片场找钟杳了。
几天的雨让路上泥泞了不少,路上多花了些时间,到片场已经过了十点,非拍摄区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不容易找到。
林竹头一回来搭好的片场,不想打扰剧组的正式工作,也没给钟杳带着的助理打电话,带着钟杳特意替他弄来的工作人员的牌子游荡了半圈,拍摄地点还没到,倒是先摸到了后勤组。
拍摄如火如荼,后勤这边要等中午休息才忙,眼下正清净,趁着靳振波不在,监制跟制片主任带着几个下面的小制片围在一块儿涮简易火锅,热气腾腾肉香四溢,把出门才想起忘吃早饭的林竹一路给勾搭了过来。
一路都没遇着几个能说话的人,林竹瞄了一眼,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看看路,监制先一眼认出了他,笑着招呼:“钟杳家经纪人?过来吧,找你们家钟老师呢?”
林竹目光一亮,快步过去,规规矩矩问了好。
他这些天跟着钟杳围读剧本,也已经把剧组里的人都认了个脸熟。监制挺喜欢钟杳这个好说话又能干的新经纪人,笑着打趣:“可算见着你了。你不在,你们钟老师心不在焉的,一会儿一看手机,靳导的脸拉得都快比那匹马长了。”
林竹心头一跳:“影响钟老师状态了吗?!”
“没有没有。”
见他真急了,监制忙笑着摆手:“钟杳走神归走神,专业水准挑不出错,靳导这么半天都没找着机会骂他,刚才已经训我们这边小场务好几回了。”
制片主任主管场务,莫名跟着受了池鱼之灾,敲敲筷子幽幽补充:“靳导估计是更年期了,心火上浮……”
林竹听到钟杳没事就松了口气,又觉得对不起眼前几个人,连忙正正经经赔礼:“回头我跟钟老师说说,争取收敛一点,不惹靳导生气。”
监制和钟杳早就认识,闻言奇道:“你就敢跟他说?”
林竹微怔,下意识点了点头,忍不住往监制眼睛里望了一眼,心头蓦地微动。
监制一无所觉,仍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还真有不怕他的……你看见他真一点儿都不打怵?”
林竹摇摇头,不由想起了那天在黎奕杰眼里看出的真实畏惧。
林竹从来都没怕过钟杳,也没想过居然真会有人怕他,看着一圈人眼里的奇异愕然,莫名觉得不舒服,开口解释:“钟老师人很好,行的正坐得直,不会算计人使坏,即使有误会也不会报复生事……不用害怕他的。”
监制哑然:“跟这个没关系。”
见到小经纪人眼里的分明认真,监制不由失笑,同他解释:“看他在屏幕上挺讨人喜欢的?那是他工作状态,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个响,还不爱说话,一严肃起来谁都不敢跟他对上。”
监制:“别说出了那事儿之后了——就说当年,他才二十岁,靳导因为件什么事拿他迁怒发脾气,他一句话不说,就看着靳导,硬是把靳导看怂了。”
制片主任补充:“后来靳导第二部戏有个哑巴杀手的角色,二话没说就定他了……”
峰回路转,林竹没忍住抿了抿唇角,松了口气。
监制:“知道他人好,可也架不住他本来长得就严肃,平时气势都跟演电视似的啊。”
见林竹脸色稍好,监制也笑了笑,忍不住感慨:“跟他不熟的人怕他,我们跟他熟了,看他落脸色其实也犯怵——谁又都不能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怎么知道他人好不好?挺多人光是看见他,就不敢跟他走得太近了……”
监制是好心,怕林竹觉得钟杳太严肃冷淡,为免钟杳难得找了个合心意的经纪人,却又因为误会再生龌龊,特意先给林竹打个预防针。
林竹知道他用心,听着他往下说,眉峰却慢慢蹙了起来。
林竹攥攥拳,轻声道:“不用读心……也知道他人好。”
监制一怔:“啊?”
林竹重复:“钟老师人好……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监制失笑:“能有多久?你们不才合作几个月吗?”
林竹摇摇头没答话,抿了抿唇角,一笑:“以后就久了……谢谢您,我怕谁也不会怕钟老师的。”
监制和他绕着圈也就想说这件事,见他开窍也就放心,笑着点点头,还要再说话,一个小场务忽然灰头土脸地跑了过来。
制片主任已经习惯到麻木,放下筷子去看导演又出现了更年期综合征的哪几种表象,林竹也跟了过去,正赶上钟杳拍完一场,接过大衣披着走了下来。
“别去别去——马不听话,靳导给马做思想工作呢。”
眼疾手快拦住了自家经纪人,钟杳摸摸他的手,见不凉才放心,引着他到场边坐下:“吃早饭了吗?”
林竹一心来找钟杳了,闻言一怔,不由微赧:“忘了……”
“下回还得给你再加一条规矩。”
钟杳无奈,笑着揉了下他的头发,吩咐助理去买点儿吃的,摸出块巧克力塞给他:“这儿风大,找个背风的地方吃……”
他的话音一顿,仔细看了看林竹的脸色,抬手揉揉他的耳朵:“怎么了,不高兴?”
林竹摇头,抿抿唇角,攥住钟杳的手:“哥,我不怕你。”
钟杳失笑:“我知道啊……怎么忽然说这个?”
林竹没说话,想起钟杳和自己说没人愿意找他玩、都不敢靠近他的“高中往事”,心里莫名泛着难受,低声道:“我要是早点儿来找你就好了。”
钟杳怔了怔,想想一整个剧组知道自己黑历史且数目可观的叛徒,隐约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轻轻一笑:“想什么呢……从来都不晚。”
钟杳拢着他坐下,柔声逗他:“这就心疼了?”
林竹是真心疼,不说话,闷着头点了两下。
早过去的事了,钟杳自己都已经不当回事。原本想安慰他两句,忽然想起在论坛里看到的内容,心头微动,耳廓慢慢红了,半晌轻声道:“那……晚上回去,哄我一下?”
第63章
托钟杳这一句临场发挥的福, 两个人一上午都没把各自的温度降下来。
林竹早熟透了,被钟杳放在自己的躺椅里, 奄奄一息地慢慢回血复活。钟杳还是头一次说出这么轻浮的话, 一点儿不比林竹少紧张,跟同组的演员对戏都几次不在状态,险些就背错了台词。
靳振波被那匹不肯配合的马气得分身乏术, 没关注场边的动静, 正压着脾气跟驯马师比比划划,暂时还没工夫杀过来训人。
“想跟你们家经纪人说话就去, 憋着干什么?”
跟钟杳搭戏的是个常年饰演反派文臣的老演员, 见状也不再继续对戏, 笑着调侃:“这种事越憋越想,有一回我爱人来探班, 我就想赶紧演完跟她回家, 结果越演越ng。最后那一镜从白天演到晚上,硬是打补光灯才演完的……”
钟杳演了十来年戏, 还是头一次因为自身原因影响状态,闻言也不由歉然:“李老师,我不该走神。”
“还没有个特殊情况?不在状态就歇一会儿。”
老演员一笑,摆摆手,边说边同他往回走:“谁看架势一时半会儿反正也拍不了,说不定就得拖到下午了——你今天几场室内戏?”
两人都和靳振波的剧组常年合作, 早清楚套路, 钟杳闻言也不由哂然:“两场, 都不用自然光。”
“够狠。”老演员咋舌,“看来你不熬过零点别想回去了……”
不用自然光的戏是不受时间限制的,第一场室外戏拍得多久,后面的戏就得往后拖多久。
眼下这场戏是剧组第一天正式拍摄的第一场戏,钟杳饰演的权臣在新皇的登基大典被一举擒落,排场大群众演员多,光鼓风机就调了七台。
原本预计是一遍过的,偏偏唯一的那一匹毛色雪白的大宛马不知出了什么状况,说什么都不肯让人骑,驯马师也没找出状况究竟出在哪儿。
片场备用的马有不少,纯白的却就这么一匹,靳振波审美要求高,咬死了不准换,进度就这么卡死了下来。
剧组第一天正式开拍,完不成拍摄计划无疑大不吉利。靳振波封建迷信得很,两场戏都不可能往后挪,剧组的人都住在附近,只怕注定得拍到半夜才能回去。
钟杳无奈笑笑,正要说话,奄奄一息的经纪人却忽然从躺椅里弹了起来。
钟杳眼疾手快,抬手把人接住:“小心——”
他还担心林竹还因为自己之前那一句轻薄不舒服,正要认真道歉反省,心头却忽然轻动。
钟杳低了低头,看着攥着自己手掌的林竹,眼尾慢慢弯起一点弧度,被他拉到角落里:“怎么了?”
林竹脸上还红着,吞吞吐吐:“要——拍到那么晚啊……”
钟杳微怔,目光落在他身上,难得福至心灵地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钟杳脸颊也有点热,眼底笑意愈浓,揉揉他的脑袋:“是——不过靳导也不至于太剥削压迫,明天上午应该是没我的戏的。”
那今天晚上也不能早回去了!
林竹有点儿着急,在钟杳身边绕了两圈,横了横心:“片场什么人出了问题?我说不定能帮上忙……”
“要是人出问题就好了。”钟杳失笑,“御驾的那匹马不听话,不让人骑,驯马师也找过了,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常年演古装戏,清楚流程,给林竹细细解释:“靳导打算再紧急调一匹马过来——不过这匹是仔细挑的品相了,以后还得有不少出场,一时找不到太合适的。场地都铺开了,也不能调换场次……”
林竹目光跟着落到场中,眼底光亮一晃:“那我也能帮上忙……哥,你相信我吗?”
钟杳微怔。
林竹抿抿唇角,垂在身侧的手轻攥了下拳。
他有七八成把握,要是不方便这就去看是怎么回事,找个没人注意的时候偷着溜过去看看——应该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