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游大喊,“我去了茅房没洗手。”
陆夷光张开嘴。
“我去,你属狗的。”陆见游闪电般缩回手。
陆夷光眼疾手快从垫子下面翻出书,头也不抬,“对啊,我属狗,你也属狗啊。”
陆见游:“……”癞皮狗。
陆夷光志得意满地看着战利品,“《金石缘》,好看吗?”
陆见游果断,“不好看。”
陆夷光也很果断,“不好看我就把它交给大哥。”
“好看好看。”陆见游连忙改口。
“好不好看,我说了算,”陆夷光狐疑地扫扫他,“你还有没有藏私?”
“姐,我叫你姐行不行,这是禁书,不是四书五经,我能淘到一本就很走运了。”陆见游悲愤。
身为过来人,陆夷光懂,“你下次争气点。”
争气点造福你,陆见游面无表情的在心里呵呵。
“那我走了。”陆夷光合上书,准备凯旋而归。
“看完了赶紧还我,我还没看完。”
陆夷光冷哼一声,“你也知道看书看一半抓心挠肝的难受。”
陆见游欲哭无泪,“我冤枉。”
“狡辩!”
陆见游觉得自己这辈子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这个污点了。
陆夷光兴高采烈的来,欢天喜地的走。
徒留下,转悲为喜的陆见游,他赤着脚跑到衣柜前,打开柜门,从最下面抱出厚厚一叠书来,得意地笑,“狡兔三窟,有备无患,你哥永远是你哥。”
“哥!”
陆见游一寸一寸地扭过头,真的要哭了,“妹。”
去而复返的陆夷光哼着走调的小曲带着一摞书扬长而去,这一次是真的去了。
陆见游捧着硕果仅存的《金石缘》,小没良心的还算有点良心,不过只有一点点,那么一点点而已。
……
如此过了数日,京城的回信到了。
陆徵飞鸽传书向陆衍求证,陆衍坦诚十六年前,他在梁溪为官时确与一名唤楚心慈的女子有过一段陈年旧事,观楚玉簪生辰年月,确有可能是他骨血,他已经派熟知当年往事的心腹赶往京城和梁溪确认,这段时间,请陆徵和南康长公主代为照顾。
“那我们带着她回京吧。”陆夷光想了想道,“我们也在这待了十天,我都待腻了。”信里爹娘让他们派两个人把楚玉簪送回京即可,不过陆夷光这会儿更想回京。
陆见游无所谓。
当下,陆夷光就吩咐通知下去,明儿一大早启程。
车轮辚辚,两边景致快速后退,茂盛的草木,繁密的树林,远处的山峦,袅袅的炊烟一掠而过。
随着京城越来越近,楚玉簪心中那面小鼓,敲得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
崔婶握住她的手,两个人的手都很冰凉,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姑娘莫紧张,县主和三少爷宽厚和善,尚书大人和公主殿下定然也是和蔼可亲。”
楚玉簪扯了扯唇角,让她别紧张,可崔婶自己也不是紧张的浑身冰冷。那可是尚书和长公主,叫她一个连县令都没见过的闺阁女子如何不紧张,更何况自己的命运就在他们一念之间。
崔婶喃喃,像是安慰她,也像是自我安慰,“咱们遇上贵人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姑娘认了爹便有了依靠,虽十五年未见过,恐怕也没多少感情,然而血缘之情总是有的。不求他对姑娘如何歉疚补偿,只求他替姑娘寻一户好人家,嫁个如意良君,生儿育女,平平安安,她就是死了也有脸去见老爷姑娘了。
楚玉簪抬起另一只手覆上去,“会好的,”她又说了一遍,“会好起来的。”这一次语气更坚定。
瓦蓝瓦蓝天空中火热的烈阳渐渐西垂,绚烂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空,云蒸霞蔚。
朱雀亭悄然出现在地平线的另一端,京城到了。
京城,京城。
她终于回来了,回到京城。
朱雀亭前的青衣女子不禁泪盈眉睫,目光复杂地望着巍巍八角亭。
“姑娘,好像是南康长公主府的车队。”眼尖的丫鬟赶紧禀报。
青衣女子飞快低头一抹眼泪,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万千思绪,她往前走了一步,温婉的脸庞上带上浅笑看着缓缓停下来的马车。
“阿盈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陆夷光第一眼认出的是夏兰盈身边的宋妈妈,她是夏老夫人跟前的老人。
认出了宋妈妈,旁边的夏兰盈的身份就很好认了,五年未见,夏兰盈已从十三岁的豆蔻少女长成温婉端庄的女子,长相身量气质和打扮上都有了不小的变化,乍一眼,陆夷光还真有些认不出来。
“兰盈不是,让县主担心了。”夏兰盈对着陆夷光福了福。
跳下马车的陆夷光扶起她,笑靥如花,“阿盈姐姐跟我客气干嘛。”
这时候,陆见游向夏兰盈行了一个礼。
夏兰盈还礼,“三少爷。”又笑,“县主和三少爷长大了,我都不敢认了。”
“五年了,再不长大,这些年的饭可不是白吃了。”陆夷光发现她气色不佳,想来大病初愈又要赶路,便道,“姐姐气色有些不足,怎么不再多养一阵再上京。”
夏兰盈柔声道,“已经好了,病了这些日子,累得长辈牵肠挂肚,不敢再叫他们担心。”
“眼下姐姐好了,老夫人他们就能放心了,我们也能放心了。”
稍远处坐在马车里的楚玉簪看着陆夷光与一美貌女子说笑,看样子应该是熟识。
崔婶伸头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京城贵女个个长得跟朵花似的,看着看着,崔婶疑惑了下,这姑娘有些面善来着。
第20章
陆夷光自来熟地上了夏兰盈的车,准备和她好生叙叙旧。因着车里有了这么个人,脆声脆语,妙语连珠,夏兰盈原本沉重彷徨的心思略略放松,陪着说笑起来。
约莫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行至岔路口将要分开之际,遇上了回府的陆见深。
陆见深下轿,不疾不徐走过去。
“大哥。”陆夷光掀起车帘,欢声叫人。
背后的夏兰盈怔怔地透过空隙望着徐徐走来的挺拔身影。
准备跳下车的陆夷光无意间回头一看,就见夏兰盈看呆了眼,窃笑一声,看来夏姐姐对大哥很是中意,也是,大哥俊美翩然,气度高华,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陆夷光收回视线,佯装无事,以免夏兰盈害羞,她略略提了裙摆,正要往下跳。
斜刺里伸过来一把折扇挡了路,陆夷光抬头,对上微带不满的陆见深,悻悻一笑,乖乖等婆子摆好车凳,仪态万千地下了马车。
“大哥,你快看看这是谁?”陆夷光明知故问,她都能认出来,大哥更不用说。
“夏姑娘。”陆见深微笑颔首,视线在她憔悴的脸上绕了绕,“你身子如何?”
夏兰盈要从马车里出来,陆见深笑了下,“此地不便,夏姑娘不必多礼。”
闻言,夏兰盈坐在车里略略一礼,“多谢陆公子关切,我已经痊愈。”
陆见深放心一笑,“如此便好,你大病初愈,注意保养,一路奔波,我便不耽搁你回府休息,改日再登门拜访。”
“改日我也登门拜访哦。”陆夷光笑眯眯补充了一句。
夏兰盈垂首一笑。
两厢分开,夏兰盈一行往南而去。
马车里的夏兰盈慢慢舒出一口气,眼前浮现他温柔关切的俊容,陆大公子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夏姐姐回来了,你高兴吗?”陆夷光手肘杵了杵陆见深。
陆见深一折扇敲在她头上。
陆夷光捂着脑袋离开三步远,故意曲解,“至于高兴得打我发泄嘛,等你娶新娘的时候,你还不得打我板子庆祝。”
“打得你皮开肉绽来祭天。”陆见游激动,话音刚落,自己头上也挨了一下。
陆见游幽怨,这一下明显比打阿萝那一下用力。
陆见深淡淡扫他一眼,“这是能开玩笑的,越活越回去了。”
这下轮到陆夷光幸灾乐祸了。
陆见游悻悻一摸鼻子。
“都跟着我走干嘛,”陆见深无奈的停下脚步,“轿子坐不下三个人。”
陆见游窘了下,脚比脑子快,他也没办法啊。
陆夷光笑嘻嘻的,“好久不见大哥,我们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嘛。”
陆见游侧目,脸都不红一下,当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陆见深莞然,“回头我去你那检查功课,有的是时间。”
笑容渐渐消失,陆夷光善良道,“大哥公务繁忙,难得空暇应当好好休息。”
陆见深笑容依旧,“检查功课权当放松了。”
陆夷光,“……”莫名感觉被鄙视了。
陆夷光撇撇嘴,哀怨地看他一眼,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
一盏茶的功夫左右,众人抵达公主府。
楚玉簪再三深呼吸,与崔婶对视一眼,鼓足勇气下了马车,从侧门进入公主府。
碧瓦朱甍,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奇花异植,楚玉簪不敢多看,眼观鼻鼻观口,走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崔婶暗自咋舌,这公主府可真大!
“你莫要紧张,阿爹阿娘最是和蔼。”见楚玉簪大气都不敢喘,陆夷光安抚了一句,她看楚玉簪挺顺眼的,不免多关照些。
陆见深看一眼陆夷光,又不着痕地瞥一眼楚玉簪,若有所思。
正闲话家常的南康长公主和陆徵听得下人禀报,看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