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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节

    曾闵秀有些黯然,却立刻仰起头来狠厉道:“你这样自小生在蜜窝窝里的小姑娘是不会懂的,我原先在楼子里的时候什么都要争。争衣裳,争首饰,争客人,争着讨妈妈的欢心,要不然这日子就没法过下去。所以为了这个小东西我更要争,朝廷若是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就把这处地界闹得天翻地覆!”
    傅百善心头猛地一跳,知道这种事情这个疯女人兴许真的做得出来。这世上很多柔柔弱弱的女子一旦当了母亲,便会为母则刚,往往会做出一些让人惊叹的事情,虽然“母亲”这个词语用在这等心性的女人的身上有些糟蹋。
    她想了想,复又坐了下来问道:“你既然早已谋算好,那必定是想好了万全之策。又趁夜到我这里来,应该是想让我帮你做些什么事情吧?”
    曾闵秀眼中浮出激赏,这的确是她今晚来的最终目的。她扶着桌子站起来道:“本来我想直接找裴大人相商此事,但是他毕竟是朝廷正五品的命官,我怕给他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想请你做个中间人,让我悄悄见裴大人一面,我愿意献上赤屿岛的一切船只帮众,只求朝廷给我和徐骄一个正经的出身!”
    傅百善虽然料到她的请托,但亲耳听到还是有些愕然,一个朝廷承认的正经出身竟然这般重要,竟然成了这个女人的执念。也许,这就是每个人的心中念想不一样吧!像裴大哥,也曾经说过想站得更高更远,想长成参天大树一般的存在,好为家人遮风挡雨……
    这样一想后傅百善便有些心软,静静沉思了一会抬头道:“想有条光明出路,你倒是想了个极好法子,只是到底亏了些阴德。我此次帮你,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为了这些岛上平民不再受你的愚弄和驱使。现在你老老实实地呆着,我想一个法子让你当众把心头所想说出来,而不至于被那些朝堂大人当做女贼首当场下令格杀了!”
    曾闵秀登时双目含泪满脸感激,这回的确是真心诚意了。虽然事情出了稍许偏差,但是目的终于达到了。再者她对傅百善的了解颇深,知道这女子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要护她周全,那就必然会护她周全。
    248.第二四八章 硬闯
    广东都指挥使衙门, 俞老将军大马金刀地坐在首位, 慢条斯理地喝着老伴亲手炒制的惠州罗浮茶。人上了岁数懒得动弹,饭后喝一盏泡得恰到好处的茶水, 肚子里的油腻就全化作糟粕消失殆尽了。
    下首坐的就是那个来自赤屿岛的小子, 生得精黑高瘦, 却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喋喋不休。隔着这么远都看得到他口沫横飞的样子, 不就是仗着那座小岛上的一群乌合之众吗?有几分小聪明上窜下跳实在令人生烦,老将军这辈子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讨厌的人。
    哼,要是皇上下令,他保证一个月就将那处夷为平地。老将军半眯了眼睛,借着喝茶的动作稍稍掩饰了一下眼中的杀机。再等等, 再等等,折子已经递上去了。等围剿命令下达,到时候第一个就拿这个姓徐的小子祭旗。
    除了一众官员士绅,整个厅堂里最惹眼的就是角落里安坐的年青人。一身青色棉甲相貌俊秀儒雅,是临时从青州左卫调过来的协调官。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 就已经是正五品千户了。性情沉肃寡言精明干练不说, 还有一份极好的镇定功夫。整整三个月,不管两边的人如何吹胡子瞪眼如何吵闹,他都是一副不动声色稳如泰山的样子。
    官场上与海匪的招抚谈判,说白了就跟菜场买菜卖菜一样,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协调官的作用就是将几乎暴怒的双方安抚下来, 再将两边的差距一步步地缩小, 这其实是个极磨人极考验耐性的差事。难得这位小裴大人不骄不躁, 每天呈上来存档的纪要字迹清晰全无错处,要不是晓得这人战功赫赫,老将军险些以为这是个衙门里的正经书吏。
    远的不说就说跟前事,赤屿岛前任大当家毛东烈和二当家邓南手上人命无数,听说就是让这位裴千户施巧计给一锅端了。没有费朝廷一兵一卒一枪一箭,就将威名远扬的赤屿岛弄了个底朝天,这份本事这份眼力谁能及得上。难怪,那个叫徐骄的小子看谁都不顺眼,在这人的面前总算还有几分收敛。
    要依老将军来看,这叫裴青的年青人唯一的毛病就是还有些心慈手软。要是趁着赤屿岛大乱的时候引官兵上岛,不出半天就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就没有后来这么多麻烦了。可裴青说,赤屿岛聚集青壮数千,又有妇孺老弱数千,整个岛易守难攻,不若等其群龙无首成散沙后再出手。中土南有倭寇北有元虏,眼下兵力正是吃紧的时候,实在无必要大动干戈多造杀孽。
    俞老将军想起自己的两个儿子,几乎差不多的岁数,整日价咋咋呼呼只知遛狗逗鹰的,连人家一半的修养功夫都不及。等这场事情了结,定要再与这位小友喝上几杯。对了,这位看起来温文儒雅的小将军的酒量也是相当不错的。
    赤屿岛现任的大当家驮龙,听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是已殁五当家徐直的遗孀。当初裴青为谋后手,就将此女作为傀儡推上了头领的位置。却不意这个女人真有几分才干,不但心狠手辣异常又兼智谋过人,连堂堂浙江水师提督都死在她手上。裴青私下和老将军闲聊时,也说过没料想到这个寡妇如此厉害。
    依老将军来看,一个女人再能干也是有限的。这个曾氏兴许有两分本事,更兼有两分运气才将浙江水师提督弄翻,要是落在自个手中……
    老将军正在幂想神游之际,就听徐骄忽然嗤声笑道:“……令随库作呈投递,擒获巨匪呈缴船只炮械方准投首。这是哪位师爷写的文绉绉的言辞,反正我是听不懂的。又不是考状元,至于这般拗字眼吗?我们赤屿岛的林四当家从前也是正经的秀才,他都说你们这些条款隔几天添一条,分明是不给我们这些人活路嘛!”
    又来了,无力吐槽的众人都在心里暗自嘀咕。
    这便是这场历时三个月和谈的常态,每每刚刚敲定草规,第二天徐骄总要从鸡蛋里挑骨头寻些毛病出来。于是一切都得推翻重来。广东都指挥使衙门的几位高阶将领和赤屿岛这边的林碧川等人,都已经修炼得宠辱不惊,闻言眼角都没有变上一分。
    没什么人注意的时候,俞老将军手里的茶盏忽然无声地碎做两半,他面不改色地拿了面前的几页纸张盖在上头。裴青却看了个清清楚楚,心想终于有人要按捺不住了。也是,若非赤屿岛涉及大宗新式的火器,谁又有耐烦心陪徐骄在这里打太极!
    说到这一点,裴青也不得不佩服曾闵秀的眼光。这女人有一回劫了一艘佛郎机的小商船,因为装了两门新式火炮,很是费了一番手脚才拿下工来。事后,她找到这个船主,让他以两千两银子的价格进了一百门。此次由李应雄带领的浙江水师就是折翼在此。除了岛上的船只,这些最新式的火炮就是赤屿岛徐骄等人最大的依仗。
    此时此刻,都指挥使衙门口站了两个女人,正是风尘仆仆赶来的傅百善和曾闵秀。看了一眼身旁高大威猛的石狮子,曾闵秀忽然生了一丝胆怯,讷讷开口道:“真要硬生生地闯进去?要是有什么差错,姐姐可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傅百善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才扯了一下嘴角讥诮道:“死在你手下的那位水师提督也是三品官阶呢,那时节你怎么说杀就杀了,这时候矫情个什么劲?再说我已经提前跟裴大哥打了招呼了,今日城中的士绅,衙门里的知府都在这处,你当着众人的面真心投首,又自愿献上赤屿岛的一干财物,那些老大人难道还敢出尔反尔,当众围杀你不成?”
    这个丫头真是越大越可恶了,一张嘴简直像刀子一样锋利。曾闵秀心头暗恨却不敢回嘴,明知傅百善用的是激将法却只得暗暗深吸一口气,转身将斗篷重新系整齐,又理了理鬓角的散发,昂头道:“九十九步都走了,实在是不差这一步,姑奶奶我豁出去了!”
    傅百善倒是极欣赏这女人的狠劲,一个人若是时时都能对自个狠,那这世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正在此时,一个腰配朴刀的精壮兵卒从门廊里走了过来,微微拱手道:“乡君来了,就快些进去吧,大人都已经安排妥当!”傅百善认得这是丈夫身边的一个护卫,忙颔首为礼。听得裴大哥已准备好,她心里的大石终究落下一半。
    那日曾闵秀在傅百善面前道出自己的隐忧,徐骄性情桀骜不驯,且本就不是安心投首,这场和谈让他来主持恐怕要僵持到猴年马月。若是再来一场海战,孰输孰赢都不好跟上面交待。那样还不如她亲自出面,将岛上船只人口并财物双手奉上,朝庭有了颜面和台阶下,她和徐骄也能全身而退。
    但是曾闵秀这样做也是有极大风险的,若是这些大人见赤屿岛的一干头领,特别是她这个女贼首在此,会不会黑下心来干脆来个一锅端?这是极有可能的,昔日在海上叱咤风云的海上徽王就是被官府背信弃义如此诱杀的!后世人常常嘲讽他一介云龙竟被困死在泥塘里。
    傅百善向来胆子大,细细琢磨之下觉得如今这种状况拖下去更遭,干脆提议硬闯都指挥使衙门。曾闵秀没想到竟然有人比自己还敢想,不过一阵骇然之后,却越想越觉得此法甚妙,于是这才有了两女广东一行。
    厅堂里的人抠着字眼差点吵翻了天,又在喝茶的俞老将军却感到屋子蓦地一静,抬眼望去就见两个年青妇人站在廊下。心头登时大怒,这里是何等森严所在,这两个女人是如何进来的?右手轻微一挥,便有几个士兵持了长~枪去撵人。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就见那个头高挑些的年青女郎双手一伸一搏,就将一杆长~枪夺了过来,拿在手里极利落地耍了一个枪花之后,将铁枪砰地一声直戳入青石地面将近半尺。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心头直叫乖乖,女人有这份功力实在叫人叹为观止。
    俞大将军是见惯风浪的,徐徐坐直身子问道:“不知是哪路的江湖高手莅临,能否赐下姓名。等老夫此间事了,再让人好好招待二位如何?”
    却在此时,坐在他旁边的协调官裴青忽然沉下脸喝道:“珍哥,如何敢在大堂胡闹,快过来给老大人陪个不是!”说完转过头微微欠身,“大人,这是在下的内人。因自小有一把好气力又好打不平,倒惊扰到大人了!”
    俞大将军左右望了一眼,神色就有些惊疑不定。
    前些日子京中故旧给他来信,讲了一件让人稀罕的事。说皇帝偶尔兴致所发带着几位皇子微服出游,在南苑围场边突遇出来觅食的黑熊。一向温文的三皇子忽改性子,与黑熊面对面地搏杀起来。一个是文弱书生,一个是凶悍野兽,其后果自然可想可知。
    在此紧要关口,一个身手矫健的宫选女子上前一步,不顾危险从熊口下将人救了下来。皇帝顾及皇家威严下令不准宣扬此事,又亲口封这位女子为四品乡君并赐下婚事。但是事情越是遮掩越招人注意,你传我我传你,于是大半个官场的人都知道了——那位女子是青州傅氏百善,那位被赐婚的人是青州左卫五品千户裴青。
    俞大将军认识裴青后,见青年生得相貌英俊举止莆洒,又兼谈吐有物性情沉稳,心里还在为这位感到一丝可惜。心想,能在凶兽下勇武夺人的女子,大概生得虎背熊腰壮若高塔或是面相凶蛮不堪入目。不过此时立于堂下的女子却英姿飒爽双目湛然有神,和裴青站在一处宛如一对璧人。
    傅百善知道丈夫在唱白脸,此时少不得上前唱一个红脸,便双手加额恭谨施礼后道:“还望老大人海涵,实在是我的一位友人有些心急,又怕与大人缘悭一面,这才冒然闯了过来!”
    俞大将军满脸堆笑,极和煦地问道:“傅乡君客气了,你是远来稀客,平时请都请不来,不知何人要见老头子一面?”
    堂下一直伫立不动的女人缓缓摘下头上的幕蓠,露出一张略施脂粉的脸。
    249.第二四九章 厮磨
    徐骄立时惊呼一声, “秀姨——”
    站在一边的傅百善忍不住暗自瘪嘴, 心想这两个人不知玩得什么把戏, 连孩儿都有了,相互之间还这般称呼,也不嫌别人听了膈应得慌。裴青眼角正巧看到她这副好笑的怪模样,忍不住伸手把她扒拉在自己身后。
    徐骄惊疑不定地看着曾闵秀,不知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此时正是非常时刻,都指挥使司衙门不知有多少全副甲胄的兵卒埋伏在外面,就等着谈判破裂, 上峰一声令下将赤屿岛的一干人等全部拿下。
    “秀姨——”, 徐骄忍不住上前一步,欲要将人拦住。
    曾闵秀望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双手作揖朗声道:“赤屿岛徐曾氏参见俞老将军, 今日擅闯大堂实属无奈, 只因昔日为求生活犯下滔天罪行。如今一心改过却求告无门。孽海茫茫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还望老将军给我们这群可怜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大堂顿时人声哗然,赤屿岛大当家驮龙的名声远扬, 但是少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几日前, 堂堂浙江水师提督李应雄就是折损在她的手上, 任是谁都想不到原来竟是一个看起来弱质芊芊的女人。
    俞老将军眼中精芒毕现,却低头端过案几上的茶盏撇去上面的茶沫子, 半晌才缓道:“赤屿岛这一年多以来名声在外, 我也听说过驮龙这个字号, 最是刚强干练,得部众信服。率领红旗帮纵横粤东珠江,专劫官船粮船和洋船,目的是要粮食装备和武器 。这样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怎会是一个寻常妇人?左右与我上前,将这个信口雌黄的女人押下去听候处置!”
    傅百善大急,忙将站在前面的裴青一顿紧扯。人是她带来的,要是有个什么万一,真是太让人丢面儿了。要不是这是众目睽睽的大堂,裴青几乎要笑出声来,也难为这丫头想出这招釜底抽薪的法子来,没看见一向精明的俞老将军在故作姿态吗?
    眼下随着朝廷加大了海防的力度,对于海上猖獗海匪的打击力度日益严重,东海上三十三路海匪死的死降的降,剩下的也有些军心动摇。曾闵秀和徐骄操控的这支队伍是武装力量最强的一支,若是能和平拿下,对于剩下的海匪无疑是个绝大的震慑。
    裴青这三个月几乎日日跟俞老将军接触,知道这人是姜桂之性,对于海匪之类的从来都是深恶痛绝,所以此时万万不能直掠其缨。想了一下温声劝道:“老将军息怒,当年因为些事情我们曾经在赤屿岛盘桓许久,这个女人的确是赤屿岛的驮龙,这一点我们夫妻俩倒是可以保证。”
    左右看顾了几眼,裴青又压低声音细语:“……若是这些人一心向善,老大人还是要给他们一次机会。京中皇上的寿诞在即,能够不动干戈才是最好!”
    俞老将军面色微变,他倒是忘了这遭事情。当今皇帝向来以仁义治国,若是晓得赤屿岛主动投首,而自己却将人拒之门外,那么最起码一个申斥是少不了的。缓缓吐了一口气点头道:“多谢小友点醒,老汉我险些误了大事。”
    等俞老将军再度开口,态度已然和煦许多。细细询问了赤屿岛上的产业,人口,布置。曾闵秀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堂的气氛立时随之一转。主要人物都松了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赤屿岛的账册被一摞摞地搬上来,都指挥使衙门的书吏和属官连忙上前仔细清点。徐骄瞅个空子扯住曾闵秀急道:“你这是做什么,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过来了,这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曾闵秀毫不避讳地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温柔笑道:“指望着你,还不知道要谈到猴年马月?我想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  不想再有人死在我手上。那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是说着玩的,当然不是为了你我,而是为了这个小东西!“
    女人微微掀开宽大的斗篷,露出微微鼓胀的腹部。徐骄登时如受了法术的石猴,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处。他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女人已然怀有身孕,只是这个消息也太突然了些,他茫然喃道:“秀姨,这是……我的?”
    曾闵秀含情脉脉的一张俏脸顿时垮下来,将头一扬斗篷紧紧一裹,快步走到裴青和傅百善面前深深一揖道:“多谢贤伉俪仗义执言,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若是我有一句推辞,天厌之地弃之!”
    这是一句极重的誓言,傅百善最是见不得别人对她好,闻言有些不自在地嘟囔道:“谁要你谢了,我是为了这一方百姓不再受你祸害,才不图你那仨瓜俩枣。再说当年你头个孩儿是我看着没的,如今这个我总要为他做些什么!”
    曾闵秀岁数要大许多行事自然老练些,闻听这话却险些掉下泪来。她纵有千般心思此时却是真心实意,上前一步拉住傅百善的手诚挚道:“好妹子,别人我不知道,你却是我的福星。纵然我做了对你不住的事情,却从来都拿我当人看。有你这样的一个朋友,我这辈子也算值了。”
    傅百善扯了几下没有扯开,最后也只得由着女人掉泪了。
    徐骄在后面急得直跳脚,伸着脖子小声道:“秀姨,你千万别哭,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孕妇哭多了对孩子不好,你别生气了,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不成吗?”
    裴青挑了一下俊挺的眉毛,没想到徐骄这小子还有这个运道,这才多久啊,就让曾闵秀大了肚子!想到这里,他斜睨了一眼小媳妇的肚子,悄悄寻思怎么还没有消息,难道是次数太少?倒的确有可能,自从接了这趟差事,两人聚少离多,是有些日子没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裴青就有些按捺不住,抬头看看大堂上只剩一些低阶的人员在处理交接,轻咳了一声肃言道:“我还要回去写节略派人快马送往京中,等这场事处理完朝廷的封赏就下来了,倒时再来恭喜二位!”
    曾闵秀和徐骄二人忙拱手谢过。
    傅百善莫名其妙地跟着丈夫穿廊越阁,回到裴青暂居的一间屋舍。这是一处不大的院落,位于都指挥使司衙门的后院,是专门给在此公干的人员小憩时所用的。虽然色色齐全,但是比起家里来毕竟简陋了一些。
    两人简单洗去尘埃后,坐在窗前说话。傅百善披着宽褂子,歪着身子闲闲地翻看着桌案上的文书。裴青掩饰了眼里的灼热,唤下人送了几道吃食并一壶米酒。
    傅百善毫无所觉,被喂了几筷子胭脂鹅晡后兴致勃勃地道:“裴大哥,你的字越发精进了,一个一个地挨在一起像印出来的一般。我的字却越来越糟糕,那回曾姑姑还专门写信来说,让我天天练十张小字,到时候一并给她寄去检查。此次若不是跟你来南边,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她交代?”
    此时已经有些晚了,屋子里燃了八角瓜枝灯。浅淡的烛火透过灯罩映在傅百善的樱唇上,还有一抹亮亮的油光。裴青喉咙就不自觉地吞咽了几下,忙转头端了一碗鸭母捻过来。
    傅百善一条舌头极灵敏,尝了两口就放不下了。
    这道潮州菜色泽洁白软滑细腻,清香甜美形似鸭蛋,煮时既浮又沉,故而得名。其制作方法也很独特:先把上等糯米浸透和水磨成浆粉,装入布袋压出水分后揉压直至又柔又韧,再做成小酒杯般的粑皮。包上精制的绿豆蓉、红豆沙、芋泥、水晶甜馅,捏成比荔枝果稍大一些的汤圆,放进白糖汤中煮熟,即成冬夜夏日之极佳小食。
    这东西极好下口,傅百善连吃了两碗才罢休。摸摸滚圆的肚子笑道:“我在广州这么久,还没有吃过这道甜品。若是陈三娘在这里,肯定能做得更好吃。“
    裴青干净利落地将瓷毂里剩余的鸭母捻几口喝完,又风云残卷地将桌子上的盘子打扫干净。傅百善见状骇道:“七符哥,你这是做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裴青拿茶水漱干净口,忽地失笑连连,抿嘴笑道:“我发觉你平日当着外人的面就叫我裴大哥,做了什么错事或是准备做什么错事的时候,就一股脑地叫我七符哥,唤我一声夫君有那么难吗?再有,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准备做什么……”
    灯下的男人眉目英挺,含着几丝笑意慢慢地依偎过来。
    傅百善的脸腾地就红了,其实说到底,她心里也是隐隐有一些希翼。自从两人成亲后,没过多久就奉命南下。裴青忙着处理公务,她就忙着看顾老宅子收租看铺,还到光孝寺祭拜了婆母,竟然一个比一个忙。算起来,真是好久没有在一起了。
    裴青把小女人压在身下,循循善诱,“来,唤一声听听!”傅百善眨着眼睛望着他,双颊酡红如酒,却紧咬贝齿不吭一声。裴青眼中笑意更胜,伸出指尖去挠她的咯吱窝,两人顿时在榻上闹成一团。
    “你欺负我!”傅百善娇嗔道,“哪有这样促狭的人,明知道我最怕痒痒,快放开我……”男人却充耳不闻我行我素。不多时,矫健的肌理就全然裸~露出来。
    帐幔落下时,傅百善温柔地看着男人俊逸的五官。心想任是谁都不知道,在外面一天到晚沉肃着脸的人在自己面前会是这等模样,也会大笑,也会脸红,也会惬意。而这所有的一切,从头到脚统统都是我一个人的。
    250.第二五零章 添堵
    广东都指挥使衙门, 俞老将军将众人合议后的文书交到裴青手中,笑道:“好人做到底, 送佛送到西。我知道这件事有些棘手,可是衙门里的官员都不比你跟那些人熟络, 所以我就只有又来劳烦你!”
    裴青脸上浮出为难,“大人不是某推辞,只是这时提出这个条件未免强人所难了。那叶麻子本就是赤屿岛的判将, 只因早一步投首, 就要后头的人统统向他叩头,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俞老将军也有些赧然,抠着花白的脑袋道:“那叶麻子是个浑人, 他不要金银财帛, 只提了这么一个条件, 我也不好不答应。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与曾氏之间有龌蹉,摆明了想借此机会羞辱曾氏。你和你媳妇去劝劝曾氏, 忍一步海阔天空,毕竟朝廷的封赏才是最要紧的!”
    这件事认真说来也是一桩笑谈, 昔日徐直死后,曾闵秀利用自己才智将赤屿岛经营得有声有色,引得各方势力来投靠,曾闵秀就将这些人分为红蓝青白黄绿六帮, 她自领红旗帮的帮主。
    时日一久, 其中蓝帮的帮主乌石二垂涎曾氏美色, 欲借机统领红旗帮及蓝旗帮的势力。这惹怒了赤屿岛原来的三当家叶麻子。两人在一次酒宴上大打出手,引得曾闵秀震怒将两人齐齐责罚。
    叶麻子又恰巧得知徐直的义子徐骄近水楼台先得月,其实早就和曾闵秀有了苟且,由是因妒生恨心理更是不平衡。趁着夜色杀了乌石二,领着一众手下叛出赤屿岛投靠了朝廷,给了曾闵秀沉重的打击,继而引发了后面一系列的事端。
    叶麻子性情虽然鲁直,但是却又时时粗中有细。他心头大愤之下提出让后来者向他叩头的条件,纯粹是想恶心一下人。想像一下,昔日高傲的女人匍匐在自己脚边做乞求状,真是一件让人激动的事情。所以知道曾闵秀后脚也接受了朝廷的招抚,恐怕他比谁都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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