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金兰看了她两眼,觉得毛金丽今天有点反常。
三个人动作要比两个人快些,到了中午,草都已经编制完了,毛金国搬了梯子,毛老头冒着雨上房顶去搭茅草,毛金兰扶着梯子不让它倒下,毛金国在边上给他递草。
雨越下越大打湿了毛金兰的头发,贴在脸上格外难受,直到在厨房看着的周大妮说不漏雨了毛老头从房顶上下来,毛金兰才赶紧跑回房间去,先换上干衣裳,头发解下来用毛巾擦得个半干,毛金兰便躺在床上了。
不暖暖身子捂捂汗,感冒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毛金兰在床上没躺多久,周大妮端着一碗红糖姜水来给她喝。毛金兰坐起来端过来一饮而尽,红糖姜水是每次淋完雨都有喝的,周大妮从来不会做因小失大的事儿。
也因此,哪怕知道周大妮更加疼毛金丽,她也对她恨不起来,因为比起村子里的很多女孩,周大妮对她是真的很不错了。
就像周大妮说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只不过面肉多一点一面肉少一点而已。
看着床边柜子里开得正艳的杜鹃花,毛金兰想,结婚以后她就解脱了,她相信结婚后她只要好好过日子,日子不会差的。
喝了姜汤,毛金兰抵不住困意,睡了一觉,一觉睡醒,雨停了,毛金丽在堂屋绣花,其他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闲着也没事儿,这天也做不了啥,马金兰看了一眼装作没看到她的毛金丽,回了房间做她的鞋子。
一觉睡醒,她感觉毛金丽更加怪了,要知道周大妮给她买的绣花线可都买了两年了,她一副鞋垫子都没绣出来,有点时间不是出去玩就是在房间睡觉。
毛金兰总感觉毛金丽要来整幺蛾子,这种感觉在晚上毛金丽主动做饭洗碗以后更甚了。
她总提心吊胆的,不止是她,连毛金国都感觉到毛骨悚然,不爱说话的他在晚上毛金兰剁猪食的时候走到毛金兰身边蹲下:“大妹,小妹这是想干什么了?”
毛金兰摇摇头:“不知道,但是反正不会是好事儿就对了。”
毛金国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两个鸟蛋来,偷摸着递给毛金兰:“你秀姐今天特地给我送了几个鸡蛋来,我吃了俩,这俩你吃。”
鸟蛋不好找,找到了大都是自己吃了,罗永秀下面还有里欧昂个弟妹呢,就这还能记得把鸟蛋给毛金国几个,可以说是相当的好了,毛金兰很为她哥高兴。
“哥,这是我秀姐给你的,我可不能要,要不然等秀姐过门了给我小鞋穿可怎么办?”毛金兰道。
毛金兰知道,等她和毛金丽都找到人家,周大妮就得张罗着把罗永秀娶回家了。
毛金国被毛金兰打趣得脸红,但在心里却有些难过:“大妹,对不起,要不是为了我,妈也不可能问别人要那么多彩礼。”
对此,毛金兰却没有一点怨怼:“哥,你不用这么想,就算不为你娶媳妇儿,早晚也得走到这一步的。”
毛金涛是个无底洞,周大妮两口子是打定主意要把毛金涛供出来到城里去吃供应粮的。吸血吸到她的身上那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这事儿,在毛金兰十八岁那年第一次有人来家里提亲被周大妮以家中弟妹还小哥哥还没娶媳妇儿不想她这么早嫁出去她就知道了。
拿姑娘换钱供养儿子,这也是村里的常态,从小看多了这些东西,她虽然不赞同,但多少有些心里准备。
毛金国把手往前面伸了伸:“快拿着,一会儿别被小妹看见了。”
毛金兰往身后看了看,正好看见毛金丽端着盆水出来倒,她一把就把鸟蛋拿了装在自己的口袋里。这都成条件反射了,周大妮背着他们给两个小的吃小灶,毛金国却也会把好的东西给她吃。
“秀姐今天来了,怎么不到家里来坐?”毛金兰问道。
“还没正式订亲呢,不方便,以后再说,你忙着,我回屋了。”毛金国起身一瘸一拐的走了。
毛金兰叹了口气,把剁好的猪食扫进猪食桶。
喂了猪毛金丽也做好饭了,毛金兰去洗了洗手,进屋吃饭。
饭桌上,周大妮道:“明天下午,兰兰你穿上你奶奶给你做的那条裙子,在家里等着。镇上的李老师要来家里相看。丽丽,你把你的蛤蜊油给你姐擦擦脸。”
“行,我知道了。”毛金丽抢在毛金兰面前说道,回答得可积极了,一点儿都没有不情愿。
毛金兰的脸悄悄的红了起来,只是在昏暗的光下并不显眼。在毛金丽说完话了以后,毛金兰才低低的应了一声。
第二天起床,雨已经停了,却还阴着,这个天,也不能给玉米施二道肥,就怕雨一来,都冲走了。
没吃早饭,忙完一上午的例行农活,毛金芳领着一个穿着干净利索的中年女人来到毛家。她一进毛家,先四处打量了一番,再听到毛金芳叫出来毛金兰以后再把毛金兰从头到脚给打量了一番。
等周大妮来了,那女人脸上堆起比见到毛金兰时还灿烂的笑容上前去寒暄:“周大姐吧?我是东塘村的李三妹。今天来您这儿啊,是跟您打听点事儿。”她大大方方地做自我介绍。
周大妮一听她这样说,心里也有数了,笑眯眯地把李三妹叫进客厅,又吩咐毛金兰去倒糖水。
因为事先没有准备,她还把她的房间的柜子的钥匙给了毛金兰,干这事儿的时候她并没有避着李三妹,李三妹也见怪不怪。这个年代家家户户都这么干,谁家敢把精贵东西放在客厅摆着?
毛金兰去柜里取了红糖冲了红糖水,毛金丽早在李三妹进屋的时候就躲回屋了。
毛金兰把水倒了放在李三妹面前,到院里跟着一只在探头探脑的毛金芳去了她的房间。
“姐,你咋还给人带路了呢?”毛金兰道,一大早的,毛金芳肯定得干活儿啊。
“早上我上二狗家去了一趟,回来她就找我问路了。”毛金芳一屁股坐在毛金兰的桌子上:“你这花什么时候摘回来的?开得真好看。”
“昨天去摘粽叶的时候看到开了随手摘的。她是哪个村的啊?”毛金兰朝客厅里撇撇嘴。
“她是东塘村的,不过她不是来给她们村里的人说的,是给别人说的。”毛金芳知道李三妹是来毛家的,就热情地给李三妹带路,还从李三妹那儿打听了不少事儿。
“听说是万山镇陈家的一个当兵的来说亲的。”
“当兵的?”不知道怎么的,毛金兰就想起昨天在县城里遇见的那个军人。
“是啊,听说才二十岁,当兵五年了,十五岁就去当兵了,听说现在是排长了。”毛金芳不知道多羡慕呢。这年头,嫁给一个当兵的多光荣啊。
这年代能当兵的人都不简单,第一个家里成分必须得干净,第二个肯定得和村子里的干部们关系好还要在城里有点关系。
要不然一个县城就那么几个当兵名额,凭啥就得给你家?这年月,当兵可比去工厂做工人还有前途呢。军人家属家在前两年格外困难的时候县里还每年给送十斤米两斤油呢。
毛金兰像所有的拥军女孩一样,也喜欢军人,也崇拜军人,但是却从来没有梦想过自己嫁给军人。特别是知道自己要和李老师相亲后。
“以后肯定更有出息。对了,上次你跟我说大伯娘让你做去婆家的鞋子啊什么的你开始做了没啊?”时下习俗,新媳妇过门那天是要晒嫁妆的。
这时候家家都穷,能晒的也就只有做给婆家的鞋子了。
毛金芳最不耐烦做的就是针线了,一说这个,她就颓了:“没呢,过两天再准备做。”
毛金兰朝她翻个白眼:“你赶紧的吧,别到最后面没做好又急急忙忙的要去赶工。”
毛金芳有这个毛病,有啥事儿就爱往后面推,推到实在没办法再推了又得加班加点的赶工。为了这个毛病,毛金芳不知道被大伯娘打了多少次。
但是毛金芳已经定性子了,怎么打都没办法再转变过来了。
毛金芳往后一倒,倒在毛金兰的床上:“哎呀哎呀,你能不能说点让我高兴的呀?”
☆、8.【第008章】
在堂屋里,周大妮和李三妹谈话的气氛并不怎么好,周大妮在李三妹说来男方是解放军还只有二十岁的时候是很高兴的,二十岁配十八岁,那不正好吗?
自己小闺女嫁给军人,名声好听不说,各种补助也少不了,级别不到不能随军那有啥,男人不在家小闺女不就可以经常回家了?到时候小闺女再生个儿子,每个月的津贴男人都如数寄回来。男人和小孩儿能够花去多少钱?到时候那些每个月都寄回家的津贴不都得给娘家做补贴?
周大妮光想想就觉得美滋滋。可这份美滋滋在李三妹说出李三妹来说亲的人是毛金兰以后,这份美滋滋一点儿都没有了:“啥?说我家大闺女?我家大闺女可比男方大三岁啊。”
当兵当傻了?这年月,谁不爱年轻漂亮的,谁还会娶个比自己大的人?娶比自己大的媳妇儿的大多都是家里穷得不行了或者身上有明显缺陷的男人,就像是毛金国,要是他和罗永秀成不了,那到最后,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娶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了。
周大妮真的不明白陈家那个当兵的小子怎么想的,还有他父母,怎么就同意了?
周大妮心中转过百般思绪,笑着道:“李姐姐,你看这可真是不巧,我们家兰兰啊,下午就要和李老师相看了,都说好了的。这样,我们家二闺女长得好人也好,要不你给看看?”
李三妹听到这儿,并不意外:“妹子你再考虑考虑,陈家那边说了,可以出一百块钱的彩礼。”
周大妮瞪大眼睛:“真的给一百?”
她为了大儿子和小儿子,两个闺女出嫁要的彩礼都是一人八十块钱,就这儿,村里人还说她是想钱想疯了呢。
得到李三妹肯定的答复,周大妮又忍不住在心里琢磨起来,大闺女要是真的能要到一百块钱的彩礼,那给罗家的彩礼也就有了,自己就有理由让罗永秀赶紧结婚了。
听说罗永秀干活儿很有一手,嫁过来她家就又能多一个劳动力了,小闺女的彩礼钱就能剩下来,到时候让大儿子和两个闺女一起把她聪明伶俐的小儿子供出来,等小儿子有出息了,就到她享福的时候了。
可她又在昨天的时候去和王奶奶家说了让今天两家相看了,她脸上为难的道:“大姐啊,这也不行啊,我已经同意今天下午让两个孩子相看了,这事儿是真的不行了。”
周大妮说着这话,仿佛看到了一百块钱长着翅膀自从自己眼前飞走,她心都疼死了,疼得都喘不过气来。
李三妹从椅子上站起来,拍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妹子啊,不着急,这相看又不是订了亲,相看还能不成功呢。陈家求娶的心还是很城的,要是你闺女相看不成啊,你就上东塘村村头李家找我。”
李三妹说完就要走,周大妮送到了门口,回来就坐在家里愁上了。
毛金丽的房间就在堂屋的左侧,贴着墙就能听到堂屋说话的声音,跟毛金兰住的西厢房一点儿也不一样。
自从李三妹一进屋,她就在门上趴着听了,听见李三妹说的陈家的条件,毛金丽还是挺高兴的,毕竟有一个军人来朝她提亲,她还是挺高兴的,证明了她有魅力嘛。
不过那个军人的痴心注定就要错付了,她不喜欢黑黝黝的军人,她喜欢的是像李老师那样有着浓重书卷气的男人呢。
还没等毛金丽从自我欣赏自我惋惜中走出来,她就听到李三妹说来说的是她姐。
毛金丽和周大妮一样觉得这事儿不可思议,那个当兵的是当兵当傻了吧?
不过也就一会儿的功夫,毛金丽就转过弯来了。看她妈这样子是对那一百块钱彩礼动心了,这样也好,到时候毛金兰就不会跟他抢李老师了。
想到李老师,毛金丽脸色通红,飞快地找了自己最好的衣服穿上,擦上了蛤蜊油,还用了特别宝贝的桂花发油梳了一个麻花辫。
梳好了对着镜子扭来扭去的照了一会儿,欣赏够了,她才把蛤蜊油给毛金兰送去。
毛金芳和毛金兰一起在房间里做针线,毛金兰做她看着,毛金丽进来了她也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就转头看向另一边了。
毛金丽气得牙痒痒,但她的脸上还是笑着的:“姐,这是妈让我给你拿的蛤蜊油。”
毛金兰接过毛金丽手上的贝壳,贝壳一打开,这就是蛤蜊油了,在供销社卖两毛钱一盒,不要票。毛金兰也喜欢,但是她舍不得买。冬天脸干得不行了,她就擦凡士林,抹在手上用火烤热抹在脸上,滋润又舒坦,还能防干裂,一举两得。
毛金丽就和毛金兰不一样了,从小到大,周大妮给她的钱最到,但是钱只要到她手上那就存不下来,有一分花一分,别的小姑娘有的她都要有。
这一年来就学村里的那些女知青,人家知青有搽脸油,毛金丽也非得有,雪花膏要工业劵,她没有,买不起,于是便买了蛤蜊油来用。效果也确实有的,至少她这张脸是越来越嫩了。
毛金丽走了,毛金芳用胳膊怼怼毛金兰的手,小声地惊呼:“毛金丽今天这是咋了心情这么好?居然舍得把她的东西给你用。”
毛金兰把蛤蜊油放在柜子上,道:“我也不知道,昨天从镇上回来以后,她就变得不一样了,干活抢着干,对我说话还细声细语的。”
毛金芳真的惊奇了,毛金丽的懒是从小就透出来的,五六岁能帮着干活的时候,她就把自己的活儿想方设法的推给别人,毛金兰就是那个帮她干活最多的傻大姐。后来知道奴役小弟了,可惜小弟也不是个傻的,帮了几年就再也不帮着了。
“啧,难道转性了?”毛金芳猜测道。
“你见过母猪上树吗?”毛金兰淡淡地说着,针线守在针线篓里,从柜子里拿出毛奶奶在世时给自己做的裙子。
她性子内敛,酷似嫁到南方的姑姑,因此,毛奶奶格外宠毛金兰,给毛金兰做的连衣裙,是她压箱底的布料,白色的棉布,但放久了就有些泛黄,于是毛奶奶上山去找个板蓝根来给布料染色,白色变成了天蓝色,毛奶奶还给毛金兰在衣袖和裙摆处绣上了花。
毛金兰穿上,用蛤蜊油擦了脸,她没敢用多,觉得这东西太油,抹在脸上就跟难受死了,感觉呼吸都要喘不过来一样。
等毛金兰换好衣裳了,毛金芳也要回家了,她出来的时间够久的了,要是再不回家啊,就要挨骂了。
毛金芳走了,毛金兰独自坐在房间里,忽然就有些紧张,颇有些坐立不安地架势,想对着镜子整理整理仪容,偏偏她房间又没有,想照镜子只能去打水来看,可这会儿出去了,谁知道李家人什么时候来啊?
与毛金兰一样紧张的人还有毛金丽,就这半天的功夫,她已经照了好几回镜子了。
在两人的等待中,李家父母带着李正信跟着王奶奶终于到了毛家。
李三妹没来之前,周大妮对李家是怎么看怎么高兴,可有陈家给的那一百块钱彩礼在前,她再看李家给的那80块钱,这么看就怎么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