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过来报信的怀朗也跟了过来。
他早已知情,但其他亲随并不知道九宁的真实身份,一个个满头雾水,互相交换眼神。
郞主这么大度,就这么把小娘子送回去了?一句话都不留?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来一个以身相许、互定终身吗?
怀朗眼皮抽动,闷笑几声,告诉其他人九宁是周嘉行的妹妹。
亲随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难怪郞主对苏九那么好!
他们跟随郞主这几年,还从来没看过郞主对哪个小娘子这么体贴照顾。商队的人成婚早,之前城主曾亲自为郞主做媒,想把城里身份高贵的部落首领女儿许配给郞主,郞主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那个部落首领的女儿在郞主的帐篷外哭了三天三夜,连他们这些人都不忍心了,郞主却不为所动,还嫌那个貌美小娘子碍事,直接把帐篷挪到常有野兽出没的城东,此后不许外人接近他的帐篷,再漂亮的小娘子都不例外。
那个部落首领的女儿不信邪,继续往城东跑,结果路上不幸碰到野兽,吓破胆子,之后再也不敢纠缠郞主。
城里的人因此给郞主送了个“铁郎”的外号,笑他郎心似铁,不解风情。
亲随们悄悄以各种彼此心领神会的眼神八卦自家郞主。
玩笑归玩笑,他们不敢张口多嘴。
一路马不停蹄,连吃干粮都是在马背上,如此疾驰了一日一夜。
第三天清晨,他们抵达一处山窝。
听到马蹄声,早在此等候多时的阿青奔出藏身的地方,抱拳道:“郞主,已经查明他们的贼窝,昨天他们又抢了一支商队。”
周嘉行点点头,抬手示意所有人列队。
“我带四个人进去,你们在外候命。”
众人应喏。
怀朗、阿青和另外两个亲随出列,跟着周嘉行,踏上一条小道。
道上有几道杂乱的还没被风雪覆盖的车辙印,通向山谷深处。
鄂州不扣过路税,来往商队多,附近的马贼也多,而且都非常嚣张,堂而皇之带着抢来的货物和妇人去集会交易。他们通常依附本地豪族,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连官府都不敢拿他们怎么样,商队遇上他们,只能自认倒霉。
昨天干了一票,马贼们还在清点战利品,寨子里闹哄哄的,寨门前巡守的马贼发现周嘉行五人的身影,忙加强戒备,派人回寨子通禀。
马贼们错愕,“苏晏怎么会来?他不是一直不屑和我们打交道吗?”
一名马贼眼珠转了转,嘿然道:“兴许是那天买走的小娘子很对他的胃口,他要来寨子里挑个更漂亮的?”
众人哈哈大笑。
这种事不少见,有些商队消息灵通,为了以更便宜的价格抢到好货物,会带人来寨子里和他们交易。这样一来可以免去他们的不少麻烦,之前他们一直想说服苏晏和寨子交换货物,被苏晏断然拒绝。
没想到今天苏晏自己来了!
马贼们在鄂州横行多年,正苦于没法打动苏晏,听说他带着四名亲随主动过来拜访,汇聚至大堂,议论纷纷。
有人道:“管他是来干什么的,既然他自己撞上来,我们何必客气!”
以前苏晏一直待在商队里,他们不想得罪商队,只能忍气吞声,如今苏晏自己跑过来,这不正是自投罗网吗?
寨主斟酌一番,挥挥手,道:“放他进来吧,他身边只有四个人,能翻出什么水花?”
为了威慑苏晏,马贼大开寨门,人高马大的壮汉们手持长弓守在寨门前,每一张弓都拉得满满的,箭尖对准五人。
过了长弓阵,还有几十个壮汉举着弯刀对着他们龇牙,威胁意味十足。
周嘉行翻身下马,穿过长弓阵和刀林,面色如常。
副寨主前呼后拥迎了出来,“卫率登门,蓬荜生辉!”
大厅里已经备下丰盛酒宴,烧起炉火,身姿袅娜的美姬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副寨主请周嘉行入座。
周嘉行淡淡道:“不必。”
副寨主脸色一变,心生警惕:“不知道卫率今日临门,有何赐教?”
周嘉行扫一眼大厅外严阵以待、密密麻麻的马贼,没说话。
他身后的怀朗咧嘴一笑,“今天郞主过来,自然是要和你们算账的。”
副寨主眼里笑意尽褪,转为厉色,冷笑着问:“算什么账?”
怀朗拔刀,道:“取你们的项上人头!”
他话音未落,另外三名亲随同时拔刀暴起,身影快如闪电,朝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马贼扑去。
一室寒光闪烁。
第57章 归家遇险
咚咚几声, 人头落地。
顷刻间,已有八人被斩于刀下。
伤口迸射而出的鲜血溅了怀朗和几名亲随一身, 打湿他们的衣衫。
怀朗抹把脸,嘴角勾起, 笑得邪气。
侍候的美姬们呆愣半晌后,尖叫着逃出大厅。
“他们杀了副寨主!”
门外的马贼睚眦目裂,大吼着冲进厅堂。
与此同时, 寨子内外突然同时响起一阵阵尖利的爆响, 然后是一阵猛烈的地动山摇。
寨子四周的天空升腾起耀眼的火光, 片刻后,火光渐渐变淡, 如飘落的雪花一般坠向寨子。等它们落下, 全是木质结构的宅子骤然冒起无数道火光,黑烟滚滚,熊熊大火四处乱窜。
先是副寨主身死,然后是地震,接着又是从天而降的火光, 转眼间, 固若金汤的大寨被高高窜起的火苗吞噬,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呼痛声和惨叫声。
马贼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一个个吓得肝胆俱裂, 魂飞魄散。
不知是谁吼了一声:“天罚!”
大地还在震颤, 马贼们站都站不稳, 面面相觑了一瞬, 眼看大厅几根梁柱摇摇欲坠,也顾不上为副寨主报仇了,抱着脑袋逃出即将倒塌的大厅。
怀朗四人早有准备,迅速退回周嘉行身边。
阿青一面砍杀那些吓得腿软的马贼,一面笑嘿嘿道:“不枉我带着阿山他们布置了一天一夜,效果比上一次的要好,这东西果然厉害!”
周嘉行扫他一眼。
阿青立刻收起玩笑之态,恭敬道:“他们的寨主住在西边最宽敞的那个套院里,我一直守在外面,确认寨主就在寨子里。”
“放了那些抢来的女人、孩子。”周嘉行拔出佩刀,转身往西边走,“其他人,一个不留。”
四名亲随沉声应喏。
这时,寨子外传来几声隆隆的轰天巨响,寨门应声倒地。
阿青回头看过去,留在寨子外面的亲随们骑马冲破寨门,朝他疾驰过来,挥舞着手中弯刀将挡在马前的两名马贼拦腰斩断。
“来得正好!”
阿青大笑,飞身上马,和阿山并骑,冲着关押掳来女子的方向奔去。
这场骚乱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
火势越来越大,来不及逃生的马贼们成了一个个燃烧的火球,四处横冲直撞,黑烟飘向高空。
偌大一座寨子,转瞬间已成火海。
附近的马贼看到腾起的浓烟,忙发出信号,策马赶回救援。
然而等他们回到寨子时,只看到一片狼藉,房屋早被焚毁,到处是倒伏的马贼尸首,他们抢来的货物也被大火烧了个干净,至于那些女人,大概也被大火烧死了。
……
集会结束,商队离开山谷,赶往鄂州。
城主苏慕白和鄂州几大世家有生意往来,要把这次换来的货物送去鄂州交换其他东西。
刚晴了两天又落起微雨,雪后的雨天潮湿寒冷,融化的积雪和雨水混在一处,官道泥泞不堪,车马走走停停,终于到了一处驿站,停下打尖。
阿延那淋了一身雨,抱怨连连,进了驿站,支使下人为他烧火热饭铺毡毯,换下湿透的外衣,靠着火堆取暖,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正迷迷糊糊打盹,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冷风裹挟着雪花扑进温暖的房间,火光一下子变淡了。
“找死!”
阿延那随手拿起刚才喝汤的银碗砸过去。
对方侧身一闪,银碗擦着他的腰带飞出去。
“少主该醒醒了。”
带笑的嗓音。
阿延那霍然睁开眼睛,认出来人是苏晏的亲随怀朗,冷哼一声,“你不是跟着苏晏打猎去了?你家主子一去好几天不回,总算记起正事,追过来了?”
怀朗轻笑:“郞主几天前答应过要给少主一个交代。”
阿延那嗤笑一声,一骨碌爬起来,“对,他说要给我交代的,交代呢?”
怀朗拍拍手。
阿青几人跟着进屋,每人手里都提了一个布口袋。
阿延那撇撇嘴角,“想用银钱堵我的嘴?他也太小看我了,我不要钱,我就要交代!”
苏九那样的小美人是能用钱买到的吗?不能!
这种狗屎运千载难逢!
阿青几人没说话,走到不停翻白眼的阿延那跟前,撒开布口袋。
咚咚几声,一颗颗带血的头颅在地板上滚动起来,其中一颗眼睛还瞪得大大的、似乎还没死透的人头直接滚向阿延那,鲜血淋漓,情状恐怖。
阿延那靠在毡毯上,眼睛低垂,刚好和人头的视线对上。
他全身僵直,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