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两秒的眼神交流,看起来云淡风轻,林谙却感觉到一股迫人的威压兜头砸了下来。
有意思。
他这才正眼打量起这个被调戏却不自知的陆组长。
这人身材很修长,目测一米八五上下,窄腿西装裤把那双长腿笔直的线条勾勒出来,裤脚下露出一小截骨感的脚腕,混搭着半新不旧的运动鞋。身上罩着的一件白色衬衫松垮得像个大被单,衬衫下摆一半扎进裤子一半闲散地荡在外边,再配上那头杂乱的鸟窝发型,里里外外都透出不正经。
陆惊风……这个名字默念了几遍,林谙忽然觉得很耳熟,应该是在什么地方听过。
什么地方呢?
若隐若现的思路像根红线,在空中飘来荡去,最后被一声巨响彻底掐断——那个妆容冶丽的大胸女人踩着高跟鞋,把一沓厚厚的文件摔在了他桌上。
“亲爱的新同志,这是现阶段还没解决的案子,你随便挑几件上手?”茅楹嚼着口香糖,笑得见牙不见眼。
林谙在那摇摇欲坠的小山堆里随便抽出一份,摊开来放桌上,闭目养神。
茅楹盯着他猛瞧了一阵,压低了嗓音凑近道:“小妹妹,你真叫林谙?”
小妹妹三个字让林谙的眉毛重重一挑,久久都落不下来,烦躁得想捶胸口:“我是你哥,就叫林谙,爱信不信,滚。”
“啧,小妞脾气挺烈。”茅楹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大小姐当下有点不高兴,板起脸,“行吧,林谙,跟我去趟医院。”
“你下午不是要去做头发?”陆惊风放下笔,拿起背包,“哪个医院?我去。”
“行呗。”茅楹想起tony老师,妥妥儿让贤,“我昨天回去查了一下,那三个孩子都是美禄医院出生的,你们可以去那边碰碰运气。我估摸着,凶手应该是有办法接触到出生档案之类东西的人,不然怎么可能精确掌握这些孩子的生辰八字?”
“好。辛苦了。”说话的空隙陆惊风已经迈开长腿,走到了门口,他朝新组员招招手,“走吧。既然来了,闲着也无聊,风哥带你捉鬼玩儿。”
林谙皱眉:“……”还要外出做任务?
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好好休养,这跟刑老贼说的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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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什么?”
进医院大门前,陆惊风问林谙。
林谙想说没有我不会的,但这话显得太狂,他现在得低调做人,于是虚心道:“你需要我会什么?”
陆惊风:“……”
哇塞,现在的姑娘好狂,需要她会什么就会什么吗?那就不怪他不客气了。
“演戏会不会?”
“演戏?”
话音未落,陆惊风长腿一勾,暗戳戳一记横扫。
林谙一时不察,小腿被绊了一下,重心失控,整个人朝后仰倒。在快要跟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的时候,他原本打算直接一个后空翻安稳落地,一双温热的手却横空搂住他的腰,把人截住了。
紧接着耳边响起陆惊风惊慌失措的呼喊:“老婆!你怎么了老婆!人呢,来人啊!医生,这里有人晕倒了!”
喊完直接把林谙的头摁进怀里,按得严严实实,低声急促道:“闭眼,装死。”
林谙稀里糊涂间,从缝隙里瞄见一大群人围拢过来,于是极其配合地头一歪腿一蹬,直挺挺地“死”了过去。
“乱喊什么?人咋了?”
“刚才还好好儿的,进来就倒了。外面这么热,是不是中暑了啊医生?”陆惊风满脸焦灼,抱着老婆不撒手,丈夫人设走得很用心。
“你放手,哎呀,放手我看看,人没中暑都被你捂中暑了。”医生掰开陆惊风的手臂,把林谙解救出来。
然后林谙就感觉到有人把他的衣服拉链拉开,再把他口罩拉开,上手直接掐人中,那力道……差点没把他掐得背过气去。
一波抢救搞完后,人还是不醒,医生有点慌,直接让担架过来。
这些还不算什么,林谙内心的怒火已经烧焦了五脏六腑,可爱的陆组长又往火里添了一勺油:“医生,我老婆没事吧?她还怀着孕呐,三个月了。”
林谙气得只想当场诈尸。
医生一听,肚子里还有一条鲜活的生命,连忙指挥着抬担架的两个实习医生:“快快快,往妇产科那边送!”
一番手忙脚乱的检查之后,林谙再睁开眼,已经躺在了住院部的妇产科病房。
“你最好努力跟我认真解释一下。”他冷冷地盯住病床旁守着的陆惊风,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道。
戏精陆演得太投入,连眼眶都可疑地红了,边低头削着苹果边自责:“老婆,都是我的错。孩子没了咱们可以再要,你要是气伤了,我可怎么办?都快把我心疼死了。”
“是啊,没了就重头再来呗,小夫妻俩没啥毛病的,要个孩子还不简单?”隔壁病床上挺着大肚子保胎的中年妇女宽慰道。
林谙捏紧了拳头,飞过去就是一记恶狠狠的眼刀。
“哎呦,年轻人,你这小媳妇儿脾气可大哩,平日里惯多了吧。”那女的一番好心被当做驴肝肺,翻了个白眼,刷的一声把床帘拉上了。
没了观众,就没得演了。
陆惊风抹了把脸,递过去削好的苹果,“抱歉,你就先在这儿躺着。等我把凶犯找出来了,回头请你吃饭。”
“你想找人,直接大大方方地进来找啊,整这出干什么?”林谙很恼火,觉得这人脑子有病。
“今日晚十点二十,天干地支全阴,这时候出生的孩子符合那人作案的全部条件。”陆惊风一边解释道一边笑得特别可亲,“所以整晚我们都得守在这里。”
“刚刚我去所有病房转了一圈,今天晚上有很大概率会临盆的产妇有六个。我们要配合好,先确保孩子们的安全,再伺机抓人。”
林谙狐疑地瞅了他一眼,“陆组长,你真的不是在耍我?”
出于一种男人的直觉,他总觉得陆惊风就是看他不顺眼,想来个下马威,才计划了这么一场闹剧。
“怎么会?你想多了,就算你的名字跟我有点犯冲,我又怎么可能肚量小到因为这,去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呢?”陆惊风温柔一笑。
林谙:“……”
第5章 第 5 章
陆惊风懒散地靠着窗台,手里捏着那把一寸来长的水果刀,转笔一样地转着。
薄薄的刀锋闪着寒光在指间上下飞舞,回回都惊险地擦着突出的骨节掠过,离剐皮削肉也就毫厘之差。
他边耍帅边漫不经心地开口,“再说了,林小姐,咱们这才第一次见面你就……”
一句话刚开了个头,“咻”地一声,有尖锐的利器划破了病房清凉的空调冷气,往正在灵活翻飞的手指袭来。
高速旋转的水果刀叮的一声被打中,陆惊风只觉得五指连着手腕都被震了一下,刀脱离了原有轨道,铮然落地。
低头看过去,一根亮晶晶的银针直接穿过刀身,钉进了地面。
再细瞧,居然是打点滴的那根注射针。
被卸了拔出来,充当了暗器。
陆惊风眉峰一挑,刚想对林谙杰出的指力拍手叫好,干净利落的拳头,裹挟着劲风,就不打招呼地滑到了跟前。
他本能一偏头,堪堪躲过。
那只拳头擦着鼻梁过去,陆惊风近距离注意到这人的皮肤苍白得不似活人,静脉也呈现一种诡异的深紫色。来不及细想,眼看那人意图抽手,他忙以手刀下劈,格住那条纤细的胳膊,另一只手隔着长袖攥住对方手腕。
一拉一扯间,让那记暴戾的右勾拳有来无回。
陆惊风不明白怎么就动了手,正打算开口说几句软话,挽回一下场面,眼角余光里却倏地掠过一道黑影,有什么东西从那条胳膊的衣袖里蹿了出来,角度刁钻,灵活得恍若活物。
一时避之不及,还没退出半步,一根凉凉的黑线就已然勒在了喉结上。
黑线的触感很奇怪,冰寒入骨,一起一伏像是有自己的呼吸,甚至还在缓慢地蠕动。
陆惊风口水都不敢咽一下,生怕这个疯女人一个手抖就给他割了喉管,血溅当场。粗略在心里组织了一下求和的言辞,再一低头,他猝不及防地落入一双杀气腾腾的幽深瞳眸。
电光火石间,他仿佛看到一匹磨尖了利爪和獠牙的恶狼,正不动声色地蛰伏在这具平凡的躯壳里,随时准备突然跃出,撕开敌人致命的胸腹。
“easy,calm down~~~”学渣陆组长硬生生被逼出了第二种语言。
“恶狼”压低了嗓音警告:“劝你别惹我。”
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经典狠话,“会死得很难看。”
“那我很怕怕哦。”每次面对威胁,陆组长都忍不住要皮一下,好缓解一下紧张。
于是缠在颈项上的黑线就毫不客气地勒紧了一分,划破了外面一层油皮,渗出一行鲜红的血滴。
温暖的血液甫一离开毛细血管,就被那根黑线吸收殆尽。
陆惊风感觉到脖子上的东西一见血就兴奋起来,蠕动的速度加快了一倍。酥酥麻麻的痒意混杂着星点疼痛袭击了中枢神经,大脑感知到危险,全身的肌肉自发绷紧。
气氛沉默下来,二人僵持着,此时只要有一人有所动作,厮杀一触即发。
走廊上,几位查房的医生风风火火地经过。
“四号床那个紧急送进来的病人醒了没?”
两人对视一眼,林谙手腕一转,黑线恋恋不舍地松了开,重新爬回袖口。
一进门,领头的主治医生就察觉出这房里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她的目光在那一对闹别扭的小夫妻身上逡巡一遍,了然于胸。
在妇产科任职的年头长了,什么破事都见过:保小不保大的混账男人、重男轻女的刻薄婆婆、独自一个人过来生娃的单亲妈妈……由此炼出一双火眼金睛,只消一眼就知道这家有啥过不去的坎儿:这不是明摆着吗?都以为孩子没了,互相怄气呢。
“行了,两口子置什么气?”医生推了一把陆惊风,把林谙赶上床,“都是一场乌龙。你那是假孕,做了b超了,根本就没怀,没怀哪有的掉?有啥可吵的?”
废话,要是真有了那还得了?林谙双手环胸,面若寒霜。
“老公安慰安慰,再接再厉就行了。别的没什么毛病,就是身体各项指标都不大好,特别虚,挂几瓶营养液,明儿个就出院吧。回去好好养着,不然就这个身体状况,怎么耕耘都难结出果子来。”
陆惊风全程赔着笑脸:“好的,医生。谢谢了,医生。慢走啊,医生。”
“耕耘?”林谙气出冷笑。
“哈哈哈哈,姑娘别介意,实在不行,要不你再划我两道?”陆惊风捂着自己脖子,一脸真诚,“反正我皮糙肉厚。”
“姑娘个屁,老子是你大爷!滚蛋!”
陆惊风:“……”
出师未捷就挂了点彩,陆惊风悻悻地去药房捯饬了一个创口贴把那道浅浅的伤痕贴上。创口贴还是走萌萌哒卡通路线的,粉红小猪佩奇。
啧,凶什么凶?谁还不是个社会人?
回去的路上,他大人不计女人过,打包了一顿晚饭,两菜一汤再加一份水果拼盘。对于穷逼陆惊风来说,这顿就很丰盛了,因为那个犀利医生说了,新组员身体不好,得补充营养。
他默默地在心里盘算,这新组员吧,真名不肯吐露,性别也不明,脾气态度还恶劣,哪儿哪儿看着都不像正常人。但从刚才交手的那两招来看,身手敏捷速度一流,貌似还有秘密武器,实力是一等一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