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陈飒今年三十五,温以宁没想过她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故事。但此情此景说什么都挺尴尬,她只能宽慰道:“男孩儿都调皮,动气伤身体,让您先生去沟通可能会好一点。”
    陈飒眼皮都没眨,拧了拧眉,然后说:“行了,你回房间休息吧。”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温以宁总觉得,她刚才那抹神色里,是有怅然的痕迹的。
    元旦三天假期,天气难得的好,这个冬天没怎么冷,印象里艳阳天蓝的时候更多。晚上八点在黄浦江边一个新开的酒吧,老板是傅西平和唐其琛共同的老同学,怎么着也得捧捧场。
    唐其琛来的时候,一兜人已经玩上了,年轻一点的就在唱歌喝酒,牌桌也开了两场。傅西平见他进来就一通牢骚:“你特么骑乌龟来的?”
    柯礼帮着说:“唐总回老太太那儿了,这不正好十五么,吃斋诵经敬佛,唐总陪老太太做完这些才走的。”
    那是唐其琛的奶奶,八十多岁的老人家,人生这点信仰有一天没一天的,唐其琛孝顺她。老太太对他们这帮小辈特别好,傅西平哎哎两声,“我想她了,我这周去看看她。”
    霍礼鸣蹲在角落吃果盘,这屋灯光有点绚,晃来晃去的,唐其琛隔了好久才看清人,一米八七的酷哥,左右手纹身也挺社会,爱好倒纯情,喜欢吃水果。
    经过时,唐其琛拍了拍他后脑勺,“没人跟你抢。”走到桌边了,对柯礼说:“你让人再给他拿两盘进来。”
    他们这帮人的兴趣爱好实在贫瘠,可能也是年龄到这份上了,新鲜的、时髦的、闹腾的提不起劲。老友几个聚在一块,十分默契地不谈工作,牌桌上的交流主旨是放松。
    唐其琛的桥牌和德|州扑克都玩得很好,傅西平问他:“你身体好了没?”
    “没事。”唐其琛说:“老毛病了。”
    这点傅西平知道,其实不算严重,这些年他已烟酒不沾,只要饮食规律,一年到头很难再犯一次病。
    刚玩没几盘,包间门开了,侍者领着人进来,傅西平看了一眼,“安安啊。”
    安蓝这周就在上海拍民国戏,时间多。她裹了件黑棉衣,戴了个黑口罩,就露出一双眼睛。唐其琛是背对着的,也没回头,专心玩牌。
    安蓝抽了个椅子往他身边一坐,摘了口罩,看牌。大家都习惯了,跟个小尾巴似的,再时不时地出点馊主意,故意使坏。傅西平就老说她是瞎指挥,说唐其琛是瞎纵容。
    不过安蓝今天不太一样,怎么说呢,就挺沉默的。唐其琛手气不太行,连输了好几把,终于这一把牌漂亮,安蓝忽地指着:“打这个。”
    傅西平美滋滋呢,一准儿输。
    但唐其琛没听她的,按着自己的路数继续跟牌。
    安蓝忽的就不高兴了,其实她从进门起就没高兴过。她说:“你的牌你爱怎么打就怎么打。”
    这语气冲,不对劲。
    傅西平眯缝了眼,“怎么了这是?”
    安蓝:“我的人你凭什么让走就走?”
    那小助理,赵志奇,麻溜溜地滚了蛋。她也是人走了三天才知道。
    唐其琛说:“我让他走了么?”
    “柯礼传达的意思不就是你的意思?”安蓝说不上生气,性子就这样,圈里圈外都被人捧着,受不得半点委屈。
    被点了名的柯礼很自觉地说:“这事儿是我不对,跟唐总无关。”
    安蓝冷呵一声:“为什么呐?”
    柯礼的话术早已筹备周密,但他没开口,唐其琛直接说:“捧高踩低,这种人帮你做事没好处。”
    安蓝软硬不吃,杠上了似的,“我清楚着呢,谁小题大做,啊?”
    傅西平皱眉:“安安,怎么说话的?”
    安蓝甩手走人,跨步生风,连口罩都不戴地就要开门。傅西平低骂一声:“干嘛呀,就这么走出去!”
    倒也不怕被狗仔拍,就是担心她安全,一炙手可热的大明星,身边没带保镖,万一出了事儿谁负责?唐其琛把牌放下,眉头蹙得紧,很快对角落的霍礼鸣使了个眼色。
    霍礼鸣追去走廊,拦着安蓝,硬邦邦的语气:“你回屋待着,经纪人赶过来了。”
    出来的不是她想要的,她还挺难受,“让开。”
    但还没走几步,整个人就被霍礼鸣扛了起来,拦腰往上一横,轻轻松松给挂在了肩膀上。安蓝天旋地转:“你个野人!!”
    霍礼鸣面不改色道:“你尽管嚷,我的面子要不要无所谓,我也不是你们圈里的人。你一大明星,被一个男人这样扛着,人来人往的,你说谁的损失大?”
    安蓝怒气依然,但还真就老实了,被他丢回包厢,直到经纪人如临大敌地来把人接走。
    闹了这么一出,大家兴致缺缺,气氛总归淡了些。不到十点,唐其琛就要走,柯礼临时有点事,没陪他一起。唐其琛也不想太早回家,就开车回了公司。
    周末,清清简简的,哪怕大厅灯明透亮,也盖不住几分难得的安宁。唐其琛从电梯出来,才发现自己按错了楼层。办公室还得往上,没留意住。再回电梯时,他下意识地往办公区看了眼。
    顶灯没亮,就某一个方向发出来的微光,朦朦胧胧,估计是有员工在加班。大周末,难得。唐其琛往前走了几步,看清位置后,他是有那么一秒犹豫的。
    但犹豫过后,他还是继续往里又走几步,停在靠门口的地方,将自己完全隐匿在黑暗里。
    温以宁下午和陈飒从杭州回来,航班延误,陈飒还发烧了。可周一要开会,资料总得准备,温以宁连行李都没放,就赶回公司加班。
    她外套脱了,一件黑色的卫衣打底,弄了个丸子头,松松垮垮的,是用一支圆珠笔随意地固定住。办公桌上资料摊了几本,word文档已整理了十五页。待的时间很久,温以宁乏了,左手撑着脑袋,又换右手撑。最后猛地抬头——
    就是这个动作,站在黑暗里的唐其琛几乎本能反应一般,要往边上躲。
    温以宁那个夸张的抬头后,竟是左摇右晃地甩脑袋,甩得圆珠笔都掉了,头发散开,发尾小卷,跟一把羽毛扇似的披在肩头。那份轻俏姿态,有很多年前的某些影子,何其相似。
    岔了神,唐其琛久久没有挪动脚步,看向她时,眼神比这夜色还要温淡。
    温以宁把头发撩了一边至耳后,侧脸像打了柔光,又把那些影子驱逐得一干二净。也不知算不算得上是反差,总之,唐其琛微微蹙了眉。
    报告还差个收尾,也是最难写的部分,温以宁一时没头绪,连日出差身体也不是铁打的,全靠一口气吊着。她深深呼吸,然后随便拣了本文件,随便打开一页,随便用英语读了起来。
    声音好听,语感也正宗,大珠小珠落玉盘,听出了几分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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