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幺儿盯着瞧了好一会儿。
刘嬷嬷问:“娘娘要进去瞧吗?”
杨幺儿没有应声,她只是迈腿朝前行去,身后的宫人忙给她提了提裙摆。
燕喜堂内似是有人低语,带着懒懒散散的语调。
这头小太监高声道:“皇后娘娘驾到。”
里头的人便惊得跳了起来。
次间内。
蕊儿惊得从床榻上掉了下来。
她惊又急地喘了两口气,连滚带爬地起身,躲在了门后。
终于,她见着了。
那锦衣华服更胜从前的杨家老姑娘。
不不,如今已不是杨家老姑娘了,也不是杨家傻儿了。
她梳着高髻,簪着钗环步摇,金坠子在她脑后摇摇晃晃。
身边太监宫女拥簇,侍卫见了她须得跪地。
不,不止。
蕊儿听宫中宫女议论了,他们说大婚那日,百官都到宫门口相迎皇后,之后还要行拜礼,众人都得上书庆贺……
她是皇后了。
皇后。
天底下除却皇上,最最尊贵的一人。
蕊儿咽了咽口水,眼底刚浮现一点艳羡与妒忌,便又死死地按了回去。
她想起了那日被按在水里的恐惧。
这厢萧弋处理完手边的公务,更与孔凤成闲谈几句。
他想着刘嬷嬷说的,女子葵水期间,体弱且易多愁,身体也多有不适。便将那些分出来的,请安的折子扔到了一边儿去,然后便起身往坤宁宫去了。
只是等进了门,却不见其身影。
萧弋的脸色霎地沉了下来。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反应如此之大。
但刹那间,便好似有人趁他不在,将他心上那一块肉偷偷剜走了。令人生怒。
作者有话要说: 专业气人选手·幺儿
该学得快的时候,不学。该学得慢的时候,都会举一反三了。
好多了,明天加更=3=
☆、皇帝说书
第六十九章
燕喜堂自然要小上许多。
路好像已经印在了杨幺儿的脑子里, 她跨过门槛, 入到了院子内,然后又一路进到了之前居住的屋子。
她在屋子里转了个圈儿,最后停在了一面柜子前。
春纱跟上来:“娘娘要开柜子?”
杨幺儿伸出手碰了碰外头挂上的锁。
春纱忙命人去取了钥匙来, 打开了柜子。柜门向外打开,露出了里面的模样。孤零零地放置着一个漆盘, 漆盘里有干枯的一簇花, 有一个小核桃, 还有一截儿断了的穗子……零零碎碎,竟是些小玩意儿,大都是杨幺儿往日里捏着把玩,一玩就是一整天的东西。
春纱见状, 不由笑了:“原来姑娘还惦记着这些小玩意儿。”
杨幺儿指了指脚下的地:“以后,回来吗?”
刘嬷嬷站在不远处, 闻言忙笑道:“自是不会回来了, 您已经是皇后了, 哪有再回到这里来住的道理?坤宁, 坤宁,取自道德经的‘地得一以宁’,正是历代皇后的居所。您日后是要长住于那里的。那里更大更气派,娘娘应当也是更喜欢的。”
春纱伸手将那漆盘托了起来,问:“娘娘,这个咱们带走么?”
杨幺儿呆呆站了会儿:“……嗯。”
“娘娘仔细回忆一下,还有什么落下的, 今儿一并带走。”刘嬷嬷温声道。
杨幺儿不言不语,似是真在认真思考。
屋外。
蕊儿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面前那扇门。
小宫女喊住了她:“蕊儿姑娘……”
蕊儿忙露出一个柔弱的笑,低声道:“我,我只同皇后娘娘说两句话。”“到底,到底是同乡呢。”她更低声地道。这句话也不知是说给旁人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壮胆的。
蕊儿方才迈出去两步,心底念头迭起,就听得院门外有一阵脚步声近了。
她扭头一瞧,便见一抹扬起的衣角,赤朱色,上绣金纹,蕊儿脑子里如被谁重重敲了一记,麻得厉害,她几乎是依靠本能,一扭身,回到门内,然后身子一顶,便又将门顶了上去,紧紧闭住了。
先前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设,这会儿都崩塌了个干干净净。
她缩在门内,做贼似的瞧向那院门外,一行人迈过门槛走了进来。为首者,身形挺拔,黑发束以金冠,眉眼俊美,却覆着一丝丝阴翳之色。
这厢杨幺儿仔细回忆半晌:“……没有了。”
刘嬷嬷笑道:“那便好,那咱们便回去吧?娘娘身子还虚着呢,此地没有点炭火,恐怕冷着了娘娘。”
杨幺儿点了下头,由刘嬷嬷陪着往外走,春纱则在后头端住了漆盘。
这边一踏出屋门,便和萧弋迎面撞上。
刘嬷嬷最先发觉皇上神色不对,她当即便低下头,往旁边退开了两步。
萧弋走上前来,在杨幺儿跟前站定,他淡淡出声问:“怎么来这儿了?”
杨幺儿便扭过身子,从春纱手里拿走了漆盘。
她倒是不紧不慢地,道:“这个,拿过去。”
“拿到坤宁宫去?”
杨幺儿点了下头。
萧弋面上瞧不出神情变化。
他盯着杨幺儿打量起来,见她这会儿模样,跟蚂蚁搬家似的,把自个儿收藏起来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往新家搬……
他的神情骤然缓和了。
“回去了?”萧弋问。
杨幺儿又点头,等点完头,她还又添了一句:“嗯。”
“那便回去罢。”萧弋这才牵住了她的手。
杨幺儿忙又点头:“嗯。”
萧弋带着她走在了前头,宫人们呼啦啦地跟了上去。
“下午温过书了?”萧弋问。
“嗯。”杨幺儿应完,又似是觉得这样不大好,便又从唇边多吐出了三个字出来:“温过了。”
“怎么突然想到了回燕喜堂?”
“嬷嬷问,去哪里。就过来了。”她说。
萧弋攥着她的手紧了紧,他道:“那嬷嬷同你讲过这个宫里的故事吗?”
“宫里?故事?”杨幺儿喃喃重复,显然不大理解他的意思。
他用平淡的口吻道:“便是身后的燕喜堂,在东华十三年的时候,曾经吊死过一个宫女。那宫女死时,面色发青肿胀,舌头长长地吐了出来。第二日是如何被发现的呢?是燕喜堂里的宫人,推门进去,发觉有一双脚正踹在自己的肩上,一抬头,这才瞧见了……这样的故事,嬷嬷同你讲过吗?”
支棱起耳朵,在后面偷听的刘嬷嬷:“……”
老奴根本没听过这样的故事!
这厢杨幺儿摇头:“没有。”
萧弋又道:“瞧见那堵墙吗?承惠八年的时候,有个小太监从下头走过,那堵墙无辜坍塌下去,正将他砸中。待塌下来的墙体清走后,方才露出底下的人,血肉模糊。后来有人打那儿走过,总觉得路边有什么绊脚……”
杨幺儿另一只手抓紧了萧弋的袖子。
“这宫里,死的人不止一两个,有上吊的、服毒的、蒙冤被害死的……”
杨幺儿听得愣愣的。
刘嬷嬷:“…………”
老奴可从不讲这样的故事。
萧弋猛地打住了话头,他弯腰凑在杨幺儿的耳边,盯住了她圆润,上头缀着一点珍珠的耳垂,低声问:“……怕不怕?”
杨幺儿更用力地揪住了他的袖子,她的手指纤细如葱段,揪着他的袖子,模样十分无助而依赖,萧弋心下一动,眼底的冷色彻底退了个干净。她道:“还想听。”
萧弋:“……”
他伸手掐住杨幺儿的下巴,抬起她的小脸,脸上哪有半分惧色,反倒像是听得入了神似的,拿他当说书人使唤了。
“若你走在路上,见着他们……”萧弋道。
杨幺儿一怔,思绪被他带着跑偏了,她认认真真地琢磨了一会儿,道:“皇上,怎么办?”
思索不出结果的,便立时来求助他。
萧弋嘴角的弧度柔和下来,他道:“朕有法子。”
杨幺儿点点头,指着自己道:“也有法子。”
“你有什么法子?”萧弋眯起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