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的学生们着急了,报纸上有啥啊这是?尤其是在看到前排那些人若有所思的模样,更是心痒痒的。
陆沅君示意学生们把报纸传下去,后排的人围了一团,挤在一起看房产广告。
学生里有聪明的,也有愚笨的,有人摸到了那根线头,还有不少人退了几步,叽叽咕咕的开始说陆沅君的闲话。
莫不是这位陆教授是想做卖房子的中介,从我们身上赚钱吧?
倒真不是学生们多想,因着倒腾房子能赚大钱,不少知名的诗人文人都在做。
“你们发现了什么?”
陆沅君问道。
学生们摇摇头,脑袋里嗡嗡的,突然被问说不上来。
陆沅君斜了他们一眼,笨蛋。朱唇微启,像上节课一样,开口说了同样的一句。
“这是一个社会问题。”
一只脚扭了,陆沅君不好起身在黑板上写画,只能坐在椅子上说。高度降了下来不假,气势却不输。
“半个甲子前,崇尚的是传承,谁家的房子越旧,这家人的社会地位越高。”
陆沅君一语点破。
“现在呢,干什么都更讲究一个新。”
“洋房别墅比老宅院贵,圆管子里装的洋人口红比圆罐子里的胭脂贵,孔夫子没有卢梭吸引人,对不对?”
陆沅君嘴角一抹轻蔑的笑,问向学生们。
学生们恍然大悟,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他们点点头。
“对。”
“就像我说的,这是一个社会问题。”
陆沅君正要继续的时候,教室的门被敲响了,她顺着看了过去,吴校长正站在门口,冲她招手呢。
门被推开了一条小缝,吴校长探进头:“抱歉打断,我有话与陆教授说。”
学生们刚被陆沅君吊起了兴致,想听听以前没有发现的社会问题,被校长给打断了,各个面露不满。
但谁也不敢站出来说个不字。
唯独陆沅君指了指自己受伤的脚:“出不去。”
吴校长顺着看了过去,陆沅君的脚腕还真的肿着,便把门推开走了进来,一脚踏上了讲台。
“今天也不讲文学么?”
陆沅君歪了歪头:“不讲。”
吴校长黑了脸,刚要教训陆沅君,底下的学生喊了起来。
“我们也不是来听文学的!”
呼声之大,吴校长扣了扣耳朵,吵的生疼。咋她所谓社会关系课还真有人听?瞧教室里满满当当的人,听的还不少呢。
吴校长站在那里,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目光落在了陆沅君的包上,伸手探了过去,按到一块坚硬的物件。
心里头憋着气,转移话题。
“以后上课不要带枪。”
说完收回手,转身往门外离去,冀大的规矩是学生选老师,若陆沅君的课堂真的有人听,那就再聘一个文学教授好了。
反正这年头研究莎士比亚的,要比研究李白的人多,文学教授不愁找的。
一只脚踏出了门槛,吴校长突然停了下来,教室里似乎太挤了。
是故吴校长没有直接顺着走廊离去,而是去了对面的大教室,冲讲台上一脸‘谁他娘打断老子上课’的大力教授,犹犹豫豫的开了口。
“大教室,以后你跟陆沅君轮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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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大,湖边。
黄汀鹭手里拿着自己连夜抄写的宣传册,站在了一块大石头上,热情似火,不住的挥舞着。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都去听听陆沅君先生的课!”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二更】
社会问题和新旧交替讲了快一个钟, 下堂课的老师来了, 陆沅君才终于下了课。
门口守着一个陆宅的丫头,等着扶陆沅君去办公室。丫头是陆夫人身边儿的,不管陆小姐怎么挣扎, 抱着她的胳膊不肯撒手。
“小姐,你就让我扶你吧!”
丫头哭丧着脸:“我可真的不想再陪夫人逛街了。”
陆夫人买东西的时候,一点儿没被身上的肉拽着,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就连跟着家里种地干粗活的丫头都累的大喘气了。
被夫人分配来搀扶小姐,简直是个上好的闲差。
既然丫头都这么说了, 陆沅君也不好拒绝, 抬手指了指路。
“那边走。”
脚上的伤本就不重,有人搀扶走的更快了, 十来分钟的功夫, 陆沅君就进了教员所在的办公室。
大力教授找了处空地,哼哼哈哈的练拳, 拳风掌风挥打出去,一旁花盆儿里种着的盆景绿叶也跟着晃动。
丫头机灵, 扶着小姐绕过了看起来甚是危险的大力教授, 往空着的教员桌处走。
陆沅君坐在了自己位置上, 和剩下的教员们打了个招呼。
这间办公室是有四五个, 本该教英文的陆沅君, 教哲学的大力教授, 主职搞老庄研究, 业余搞算命的王教授。
还有一个陆沅君没见过,那人嘴角勾起和善的笑意,自我介绍起来。
“我是旁边儿办公室教数学的,来你们屋串个门儿。”
丫头给陆沅君倒了杯茶,往里头抛了两颗益气补血的红枣,陆小姐端起来喝了一口,问。
“你们聊什么呢?刚我瞧见你们情绪不大高涨。”
那天给陆沅君算过命的王教授把椅子往前一拽,拉开了话匣子。
“嗨呀,这事儿说起来还是因你而起。”
陆沅君放下茶杯,怎么话说?
王教授别看后脖颈儿上拖着一根长辫子,看起来像个老顽固,说起话来与年轻人相差无几。
“你不是把季泉明乱搞女学生的事儿捅给校长了嘛!”
陆小姐点点头,这的确是她做的,没毛病。
王教授的手朝着桌上一探,从上头拿了好几张纸下来。
“打那以后,吴校长就通知我们,要时刻注意学生们的情感问题,谨防再出现季泉明那样的事。”
这还真是出乎陆沅君的意料之外,看起来吴校长真是个好校长呢。
两位同事叹了口气,齐齐从桌上拿了几张纸。
教数学的手最快,第一个把纸张递给了陆沅君。
“今天没有见到你,我死去了四分之一,明天就是半死不活的状态。后天死去四分之三,再后天……但如果一直见不到你,我也不会死完全彻底,还要吊着一口气,等着跟你相遇。”
陆沅君看了看,牙根儿跟着酸。
王教授手里的紧跟着送上来,陆沅君翻开看了第一页。
“我本以为自己是个看破红尘的人,纷杂的俗世不能惊扰我。”
陆沅君眯缝起眼睛,继续往下瞧。
“不想叫你先生,我要查阅字典,找出世界上最肉麻的称呼,来低声唤你的名字。”
实在看不下去了,陆沅君把这两封信分别还了回去。
结合两位同事先前的话,她可以猜到,多半和季泉明的情况一样,是哪位女学生看上先生了。
上下打量了对面的二人一番,王教授都快六十了,不叫先生叫爹吧真的是。女学生们是不是吃多了?
教数学的这位还好,模样虽然一般,但胜在气质。
陆沅君见他二人紧张兮兮的模样,开口安慰起来。
“你们也不要太紧张。”
她示意小丫头往前推推椅子,拉近了和两位同事的距离,给他们解释起来。
“这其实,是一个社会问题。”
陆沅君开口不忘老本行,逮着什么都想往深处剖析。
“虽说自古都有歌颂爱情的,可爱情真的被摆上台面来,也就才半个甲子的岁月。”
耸了耸肩,陆沅君还蛮能理解那些崇拜先生们,大胆写情书的女学生。
“女子被束缚了千余年,终于有了一个口子,可以宣泄情感。”
她看了眼王教授,对着这张褶子脸说不出后头的话,又把目光挪向了来串门儿的数学教授。
“从小接触的只有父兄,走出宅院的大门进了学堂,遇到一位才华横溢,能给自己精神上带来极大愉悦的先生,产生感情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数学教授被陆沅君看的发毛,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家里头可是有老婆的。不像季泉明的洋人婆姨舍不得旺盛茂密的头发,他老婆啥都舍的下。
陆沅君瞥了一眼那两封酸倒牙的情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可以理解。”
两位同事四目相对,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一分钟后齐齐的转向了陆沅君。
“这事还怪难开口的。”
难开口王教授也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