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署名。”
陆沅君再一次从他们手中接过信纸,翻到最后一页,两封署名都是秀气的三个字。
“黄汀鹭。”
???
她想起初见黄汀鹭的时候,他跟吴校长说过的话,冀大所有教授的课都上过,看来不是假的。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呢。
王教授见陆沅君嘴角扬起孺子可教的微笑,咳嗽了一声。
“你再看看抬头。”
陆沅君闻言返回了第一页,头一行写着。
给陆先生。
“扯淡吧?”
陆沅君虽然肚子里有学问,但因为家学渊源,情急之下总是粗话连篇。
两位同事摇摇头。
“没有。”
我们上午在课堂上没收的,的确是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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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封西云的卧房里亮着一盏电灯,桌上摆着淡黄色信纸,钢笔里灌满了黑蓝色的墨汁。
笔尖落下,封西云写着。
“seven days without u,makes one weak。”
七日无你,似一周思念成疾。
隔天去给封西云寄信的李副官感慨,少帅英文进步了啊!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一更】
“可以理解, 但必须杜绝。”
陆沅君对两封情书只有这一个念头。
一来,是自己和封西云有了婚约, 不管真的假的能不能成吧,万一真和黄汀鹭纠缠不清,怕是要出事。
二来, 她对黄汀鹭除了是个可造之材之外,没有别的想法。
三来, 就算她哪天真的鬼迷心窍了,但凡她在讲台上站着, 这种事情就不能做。
故而陆沅君决定要给黄汀鹭上一堂心理课, 让他分清楚爱情与师生之情的区别。女学生也好,男学生也罢, 可以追求爱情,但不要来追求老师嘛。
想是这么想,但陆沅君的教案准备了好几天,愣是不知道该怎么给黄汀鹭讲这堂心理课。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察觉到了陆沅君苦恼与困扰,往陆宅送了份帖子,说要给她传授一些课堂上的教学智慧。
陆沅君收到帖子的时候正站在堂屋,陆夫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请来了裁缝, 要给她做一身新衣裳。
“我这衣裳就行。”
两臂张开,裁缝的女徒弟手里头捏着皮尺,环了陆小姐一圈儿, 皮尺的两端在胸前汇合。
“有点紧。”
她低头冲这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轻声道, 语气里没有了对陆夫人的不耐烦。
今儿来的裁缝是个手艺绝佳的人, 一向给运城有头有脸的人做衣裳。小姑娘平日里接触的是些姨太太和官小姐,各个趾高气昂,头一回遇上陆沅君这样和善的。
也不敢抬头,只是手上的皮尺放宽了一丢丢。
“紧点儿!”
陆夫人走过来,站在了裁缝和小徒弟旁边儿。
“过些日子要去吃酒席,你想被别人比下去?”
陆沅君对于被别人比下去或是不比下去的,没有多少兴趣。她又不是那种需要出尽风头,好钓个金龟婿的人。
可她刚要反驳,陆夫人一记白眼飞了过去,让陆沅君生生的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紧点儿就紧点儿吧。”
陆沅君十分配合。
“不过要快些,我还得去大力教授家里,教员们有个饭局。”
陆夫人对此嗤之以鼻,漂洋过海的从英吉利回来,不说在家陪陪自己的亲娘,成天往外头跑。
要不是有封西云压着,城里头关于陆小姐的风言风语早就传开了。
“你大了,娘管不住你。”
陆夫人一边儿抱怨,一边儿手指点在裁缝摆在桌上供她挑选的一块布料上。
“世道虽说不一样了,可天黑之前总得回来。”
“成。”
回不回得来再说,先应下母亲。
量完了衣裳,陆沅君选了身相对朴素的衣裳,出了宅门坐上母亲新买的汽车,往大力教授家的方向行去。
不似陆宅五进五出,一个月薪资二十块大洋,还要养一家老小的大力教授租住在运城市中边儿上的一处小院子里。
院子倒是挺大,但有些年头了,正是上节课陆沅君提到的那种,前朝留下的房子。
住人是没问题,就是比起新起的屋,既没有电灯,也没有自来水,更不要提抽水马子这种新鲜物件儿了。
汽车停在大力教授的院子外头,半条街的人都出来看。七八岁的小孩子趴在车轮子上,摸来摸去,一脸兴奋的扭过头,冲路边儿站着的妇人喊。
“娘哎,是个铁疙瘩!”
陆沅君看了以后,觉得汽车谱儿实在太大,以后出行还是叫黄包车吧。
这会儿也来不及折返回去重新来,只能硬着头皮推开大门进了院子。
鞋底儿刚沾着地,就闻着扑面而来一股香味,油盐葱蒜辣椒,光是吸一口,陆沅君就能闻出配料来。
陆宅的饭都是厨房里做好端上桌的,她还真没闻过几回这种刺激的味道。
立在原地,陆沅君打量起了这间只有一进的院子,堂屋和南房,便再没有别的屋子了。
堂屋的门推开,大力教授朝陆沅君招了招手。
“进来吧,早就等着你了。”
陆沅君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自己掐着点儿来的,应当是刚刚好。手里头拎着一个精致的木头盒子,上头雕着牡丹花。
盒子里装着一套大八件儿点心,陆沅君走路都不敢快了,点心酥啊,紧着轻拿轻放都会碎了,可不敢有大点儿的动作。
刚一迈过门槛,大力教授没说什么,他的夫人连忙从屋里头快步走出来,冲陆沅君行了个礼后,戳向了大力教授的腰窝。
“可真给咱面子。”
大八件儿的点心,大姑娘成亲三天后回娘家,拎上一份儿就能让邻里的羡慕,陆沅君手里头的,光是盒子就能看出价格不菲。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啊……”
大力教授的夫人从陆沅君手里头接过木盒,羞红了一张脸。
“我这儿净是些家常菜,陆小姐待会儿可别嫌弃。”
两人年岁差的不多,陆沅君笑的和煦。
“我不挑食的。”
跟着大力教授往里头走,长辫子的王教授早就坐在了饭桌边儿等着,一瞅见陆沅君来了,冲她点点头。
接着目光就往厨房瞅,熟捻的模样一点儿不把自己当外人,扯长嗓子吼了一声。
“饿!了!”
他把筷子往盘子里一敲,里头搁着的几块炸的酥黄焦脆的大豆掉到了桌子上。
“大力啊,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豆腐凉点儿吃了都牙疼,你这是不是故意的?”
陆沅君扯了一把椅子坐下,还没想到今儿的教员集会回是这种模样。本以为会是极其风雅的,人人手里头捧着一本书,喝那种头一浇倒掉的好茶。
今天的集会,生活气息也太浓了吧?
大力教授一拳头砸在了王教授的肩头,把老爷子吃痛一声,嗷呜叫了出来。
“爱吃不吃。”
挨了打以后,老头子撇撇嘴,捡起掉到桌上的大豆,把硬皮儿扒了,抛入了口中。
“陆沅君是吧?”
陆小姐点点头。
王教授变戏法一样的,从身后抽了一根戒尺出来,往桌上一拍。
“念在你爹陆大头的份儿上,今儿前辈我教你一招。”
老头子年纪不小了,可手上的力气却很大,抓着戒尺一甩,猎猎作响。
“姓黄的小子要是再说有的没的,你就抽他。”
陆沅君伸手探了一颗豆子,脑海升起两个想法。
第一,体罚学生不好吧。
第二,她爹到底干了啥,在运城里有这么大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