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我要去趟沪上。”
去沪上取经,看看有什么能够借鉴回运城的。封西云既然把运城留给她来治,就得好好治,对得起埋在后山上的陆司令。
本来很正常的一句话,封西云不知怎么,突然红了脸。低下头好一阵子,再看向陆沅君的时候有些羞涩。
明明都二十七八的人了,还跟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似的,碰着丁大的事绯红都跟着上脸。
“丈母……”
不对,封西云临时改口。
“陆伯母跟你说了?”
说什么?
陆沅君觉得封西云可能又想到别处去了,还是又啥自己不知道的。
“过些天是我姑母的大寿,说好了要让我带你去的。”
封西云挠了挠后脑勺,封家老帅是死了,封家却还有长辈的。
这次做寿的是封老帅的亲姐姐,嫁给了淮扬的一位盐商,后来前朝覆灭,就定居到了沪上。
不管是封家老帅也好,还是封家少帅也罢,父子俩的婚事都让这位嫁给盐商的封家老小姐操碎了心。
封家老帅十五六岁就扎进了女人怀里,管也管不住,打断腿也要上青楼去。
为了不让封西云步了亲爹的后尘,这位姑母还把封西云接到沪上来上了两年的中学。但或许是矫枉过正了,封西云到了二十七八岁,愣是连个红颜知己都没有。
这次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听说了陆沅君的事,姑母给封西云捎了信,非要他带着沅君去一趟沪上。
封西云也早早的把这件事给陆夫人说了,丈母娘答应的痛快,第二天就找了裁缝来给陆沅君做衣裳。
陆沅君的脑海里回想起了去大力教授家吃饭的那天,母亲似乎说过做衣裳是要去吃酒席,但因着自己着急走,吃什么酒席倒没有细问。
这样看来,八成就是封家姑母的事了。
既然陆夫人都答应了,陆沅君做个做闺女的也不能不给亲娘面子。再说了,她和封西云之间还有婚约,顺路去拜访一下也是应该的。
“算算日子也就是三五天的事。”
封西云有些不好意思,软着声音试探着开口。
“我还没准备好给姑母的贺礼,能不能早点放我出去?”
他明白陆沅君把自己送进巡捕房是为了杀鸡儆猴,给运城上下的人看看清楚,以后做事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但差不多可以了,自己都在这黑乎乎的屋子里头待了一整天了,也够了吧?
“不行。”
自打进了这间屋子,陆沅君就一直顺着封西云的话,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果断的拒绝。
“三天,没得商量。”
封西云缩了缩肩膀,三天就三天嘛。
“今天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
陆沅君站了起来,没有拎食盒,敲了敲关着他们的铁门,等着轮值的巡捕来开。
封西云面露不舍,夹杂着几分后悔,早知道不问了。三天就三天,自己又不是吃不下这点苦,非要惹沅君哈尼不开心。
外头传来了闷闷的脚步声,钥匙插进了锁头里,咔嚓一声扭动之后,门被从外头拉开了。
“封少帅您要走了?”
门外的巡捕眼中尽是期待,关着封西云这么一个人,晚上都不敢抓在街头闹事的醉汉回来了。
“我不走!”
封西云摇摇头,在陆沅君开口之前率先表态。
“在大庭广众之下扰乱治安,我该关三天整。”
因着陆沅君背对着封西云,少帅并没有看见沅君此刻嘴角按捺不住的笑意。陆小姐走的干脆,只留给了封西云一个背影。
陆沅君回家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陆夫人,然而不用她找,陆夫人早就等着她了。
堂屋的灯亮着,烛火摇曳,窗户纸上倒映着陆夫人的双下巴,手里头好像还抓着一根细细长长的东西。
“娘!”
陆沅君喊了一声,推开门迈进了门槛,对上了亲娘一张凶巴巴的脸。
“你还知道回来。”
陆夫人手里头抓着的是鸡毛掸子,像在威胁陆沅君一样,她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发出了猎猎的响声。
“你爹死了我就管不住你了?”
哪有未出阁的小姑娘这个点儿回家的?全城的人都要看笑话了。
看笑话的是陆夫人倒是也不怎么在意,毕竟她当初跟着陆司令私奔的时候,也叫家里头被笑话了。
真正让陆夫人担心的是闺女的安危。
虽然封西云手底下的兵控制住了刘家的两个团长,但城里头也还有别人的势力。大晚上的黑灯瞎火,谁知道会不会从哪个街口冒出一个人来,开一记黑枪呢?
一想到闺女有危险,陆夫人干什么都静不下心来。
陆夫人气的眼圈通红,陆沅君快步走了上来,把母亲按回了椅子上。
从亲娘的手里把鸡毛掸子抢了过来,一把扔到地上后,嬉皮笑脸的给陆夫人捏起了肩。
“娘,我去巡捕房看封西云了。”
她给自己的晚归找了个正当的理由,紧接着又问。
“封西云说要带我去沪上给他姑母拜寿?衣裳做好了吗?”
陆夫人猛的拍了下大腿,才想起这回事。
“这些天光操心盂兰会了,差点把衣裳给忘了,明天我就叫人去催。”
陆沅君见顺利的转移的话题,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按了几下后偷偷的往后退,想要离开这间屋子。
“以后早点回来。”
在陆沅君退出去之前,她听到了母亲的嘱托。
“娘要担心的。”
今天要不是操心闺女,陆夫人打牌也不会输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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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捕房。
陆沅君走了以后,封西云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三层高的食盒。
吃不吃,是个问题。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二更】
封西云在巡捕房关着的这三天里, 陆沅君做了不少事。
先带着学校本就没几个的女教员罢了课, 让吴校长头疼不已。
不管怎么劝,女教员们跟被陆沅君鬼迷心窍一般,就是不肯回来上课。那些学生呢,也跟着站到了陆沅君的一边。
特别是一个叫李笙來的,平时文文静静, 突然转了性一般, 跟黄汀鹭一起站在湖边儿的大石头上, 高声的喊什么同薪同酬。
且除此之外, 陆沅君在罢课之前给学生们安顿好了课后的作业, 还把市政楼的人也收拾了个服服帖帖。
李勋来和李笙來的父亲是运城的市长,多年来跟陆司令两人政务军务分开。大事上陆司令做决定, 具体操作就由市长来。
陆司令啥也不懂, 几乎都是李市长一个人说了算。
李市长习惯了陆司令做甩手掌柜,对指手画脚, 还不跟他打招呼就抓人的陆沅君心里头不大满意。
然而满城都是封家的兵,再不满意也得憋着。
心里头憋着气, 又听说了自己儿子从沪上回来不进家门,天天往舞场里跑, 气的嘴里起了不少大泡。
李勋来被自己的亲爹派人来抓, 几次以后心烦意乱,买了火车票带着曼丽就要回沪上。李公子钱给的足, 霍经理也没有阻拦。
这些年正是大肆兴修铁路的热潮, 占据运城的陆司令以前在码头上扛大包, 见过的是船运。却但也没有错过这股子风潮,花了大价钱给运城也修了一条。
其中有一趟车,直通沪上。
李勋来买的是头等车,座椅都是用鹅绒铺的。价格是贵了些,但李公子在举国最为富庶的沪上政府任职,根本不差这点钱的。
找到自己的位置后,他扶着曼丽坐了下来。今天不知怎么着,头等的这节车厢里,也是吵吵嚷嚷的。
前后左右坐了不少富态的中年女子,左手右手都戴着金玉的镯子不说,十根指头上能带七个戒圈儿。
还没到天大凉的时候,有几个就已经穿上了皮毛,恨不得把有钱写在脸上。
李勋来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起身把里头的座位让给了曼丽,自己坐在了外头。这样的话,就算这些妇女们起身在车厢里走动,也不会把他的曼丽磕着碰着了。
“你坐里头吧。”
几乎是在同时,有人说了和李勋来同样怜香惜玉的话。
李勋来下意识的回头一看,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封西云换下了常年穿在身上的军装,穿了一身裁剪合体的西装,把里头的位置让给了同行的陆沅君去坐。
李勋来一时愣在原地,挪不开视线。他还从未见过封西云跟什么女人走在一起,以前上学的时候,东洋的女人离他稍稍近一些,封西云就怪叫着往后去退。
那时有人以为封西云是爱国过了头,贯彻不娶洋人婆姨的理念。
也有人以为封西云是正人君子,古板过了头,主张男女授受不亲。
但李勋来发现,封西云到后来连根女人走的近些的男人都躲,他就知道不对劲了。坊间传闻封家老帅得了花柳病,身上到处是烂了的疮。
看封西云这幅避女子如蛇蝎的模样,恐怕传言并非是空穴来风。
今天的封西云竟然对一个女人这么体贴,还并肩坐在同一排位置上,实在让李勋来不敢想。要是他把这话同以前的同学说,没有一个会相信的。
但事实就是如此,曾经不近女色的封西云,这会儿在对着女人献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