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明明趁着眼下运城百姓不知道,及时停止出兑,能保住运城银行不破产啊。
    谁成想陈升和是个死心眼子,说什么也不答应。这两年,从他手里头发了多少公文,市政楼帮运城银行地方多了去,怎么一点儿不念好呢。
    李勋来跟陆沅君和封西云告状,想着就算陈升和不听他的,也该听这两个人的吧。
    “你们可得去管管,一时半会儿打不到咱们这里,但被吓坏了的百姓们肯定是要乌泱泱的来取钱的。”
    陆沅君刚想说什么,封西云这边的电话响了。城里头安电话的都没几乎,城外可就只有封西云这里独一门了。
    接起电话以后,听筒里的声音太小,只有封西云一个人能听到。陆沅君和李勋来面面相觑,看着封西云一言不发,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封西云起身,双手从里屋搬了一个沉甸甸的五灯收音机。收音机是美利坚的舶来品,据说可以收到千里之外的音浪。
    报社里头用的那种巨型收音机,可收音浪于遥遥九千里。
    把收音机放在了桌上,封西云鼓弄了一会儿后,耳边响起了沙沙的噪音。噪音里夹杂着些许人声,把耳朵贴在上头也听不清。
    李勋来推开封西云,上去捣鼓了起来。
    “你哪有我懂这个。”
    李市长可是整日混在百乐门一类的舞场,还娶了东洋女人的,对这些花里胡哨的洋玩意再熟悉不过。
    片刻以后,刚才还听不清楚的人声被放大,沙沙的噪音虽没有彻底消失,却也不影响辨别了。
    “韩司令?”
    收音机里传出了一个带着东边口音的男声,三人对视一眼,同时道出了一个名字。
    韩司令是东边儿的土皇帝,人长得五大三粗的,肚子和肩膀一边儿宽。平时就喜欢抽烟喝酒,哄姨太太,不过打仗确有几分手段。
    和封西云明里暗里交手了几次,一点亏都没吃,还占了便宜。
    “我韩某人,就是被子弹打死,被炮弹轰死,被东洋人用刺刀戳死,都不会后退半步!”
    耳边传来了豪言壮语,封西云嘴角牵起一抹笑,突然觉得自己以往吃的亏都不算什么了。
    韩司令话糙理不糙,你看看这几句话说的,虽然没有什么文化,可听着就是让人舒坦。
    若人人都能有韩司令这份决心,怕东洋人做什么。
    胸中热血沸腾,封西云觉得有韩司令在最前头挡着,十来万的兵马,怎么也能撑个一年半载的。
    这样想来,五日后成亲,也是可行的。
    “誓与毫州湾共存亡!”
    在电波音浪断掉之前,这是从收音机里传出来的最后一句话。
    ———————
    运城日报。
    沪上和江浙那边的民族企业,造出了低廉的三灯收音机,才卖十几块钱一个。运城百姓虽没法子人手一个,可买的起的人家也不少了。
    于是运城的报社也跟着沪上学习,每天早晚两回,在电波里把当日的新闻说一遍。而今日的头条,除了韩司令的豪言壮语,找不到别的东西可以替代了。
    电波刚刚发出去,运城百姓就炸了锅。
    纷纷从炕席子底下把折子取出来,跑着朝运城银行冲了过去。
    街头巷尾尽是飞奔之人,所到之处溅起尘埃无数,乌烟瘴气,不明就以的人捂着嘴扶着墙,一遍咳嗽一遍骂娘。
    “疯求啦?都他娘的取钱讨老婆呀?”
    跑的那么快,后头是有狗追你,还是有狼追你啊?
    距离银行关张还有一个钟头,陈升和穿了一件西装,站在银行门外,望着冲过来的人群,咬紧了牙关。
    第100章 第一百章【一更】
    陈升和双手高高的举起, 在汹涌人潮来到跟前的时候,脖颈青筋暴起, 几乎是在嘶吼, 试图让运城的百姓能稍稍冷静一些。
    可一旦关乎到了钱的问题,谁还能冷静呢。
    来运城银行储蓄的都不是大富之家, 对寻常百姓来说,几块大洋也是省吃俭用, 过年不敢买新衣裳,平时不敢吃荤肉扣出来的。
    说什么也不能打了水漂啊。
    涌到运城银行门口的百姓们, 撞开拦着路的陈升和,手里头高高举着自己存钱的折子, 争先恐后的闯进了运城银行的大门。
    一个挤一个, 被踩到脚后的吃痛声此起彼伏, 银行的柜台里伸进去了七八只手, 每只手里都捏着折子, 憋红了一张脸,说自己要取钱。
    门外的陈升和好不容易挤进来,原本出门之前, 擦的干干净净的皮鞋,现在满是被人踩后留下的尘土。
    他扶着门站好, 把声音抬高了几度。
    “都能取到钱!存银元, 兑银元!我陈升和一言九鼎!”
    管他市政楼怎么说, 银行又不是给李勋来开的。这可都是百姓的血汗钱, 怎么能因为世道要乱, 就不守规矩,把人家的钱吞了呢。
    “都有都有!”
    说这陈升和抓了一个银行的职员,拉到身边小声道。
    “去银库里拿钱来。”
    “可李市长不是说……”
    职员嘀咕了一句,犹犹豫豫的没有直接按着陈升和吩咐带人去拿钱。
    “他是行长吗?”
    陈升和反问起来:“他是行长还是我是行长?”
    “您是行长。”
    职员缩起了脖子,被挤进来人在肩头撞了一下,生生的吃痛。
    “去库里拿钱!”
    陈行长一向和蔼,职员们还没见过他这么生气。
    几人结伴,灰溜溜的跑着去运城银行的库里了。临走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银行里外团团是人,怕是要多拿些来才行。
    “我取一块!”
    “我取三块!”
    “我取五块二,里头的利息也给我拿出来!”
    银行的职员们忙的焦头烂额,原来下午六点就能回家,现在都已经天黑了,来取钱的人还看不到边儿呢。
    手上酸痛,腰肩也跟着痛,职员们看了一眼陈行长,发现行长也没走。于是没法子,接过一个折子,给一位大娘办了起来。
    一直忙到夜里十来点,银行外头的队伍仍旧很长,不少等候的百姓已经坐在地上打起了盹儿。排在最后的人踮起脚向前张望,瞧见从银行里出来的人,各个手里头都拿着钱,面上也尽是放松的神情。
    等排到自己的时候,恐怕都得天亮了。看样子运城银行里的钱是能取出来的,不少排在后头的百姓走出了队伍,收拾收拾回家睡觉去了。
    明儿亮了以后来取,是一样的。
    这边运城的百姓稍稍安下了心,回家的路上琢磨着,运城距离毫州湾远了去了,坐火车一路不停都要三天多,东洋人一时半会儿打不过来的。
    再说了,收音机里韩司令的话还回荡在耳边,除非他被炮弹炸死,被子弹打死,被东洋人用刺刀戳死,否则是不会把一寸土地让出去。
    运城的百姓们走在新铺了半年多的石子路上,想起了两年里市政楼的作为,心中的忧虑稍稍散去一些。
    陆沅君拉着封西云从城外驻军的地方,乘着汽车过城门,回陆宅去了。封西云进门刚见到陆夫人,便张嘴叫了一声娘。
    陆夫人正喝着一杯热茶,冷不丁被封西云叫了这么一声,舌头差点烫坏了。
    舌尖抵在门牙内里,陆夫人嘶嘶的吸了几口气,说话也囫囵不清,转头看向沅君。
    “你爹已经死三年了?”
    我怎么记得才两年半呢?
    陆夫人的脸皱做一团,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年纪大了,脑袋不清醒了。
    可算来算去,也就是两年半,没到三年的呀。
    “这年头哪还在意这些?”
    陆沅君摆摆手,指着挂在墙上,同样绘着衣着清凉女子的月份牌。
    “五天后,我们成亲。”
    “五天后?”
    陆夫人猛的站起来,一把揪过了陆沅君。她冲着封西云假模假式的笑了笑,食指点在了沅君的额头上。
    “疯了吗你?”
    说着陆夫人拽着闺女走到了屏风后头,压低声音尽量不让封西云听见。
    “早让你嫁,你不嫁。偏偏这时候你要嫁?就不怕做寡妇?”
    全城上下,到处是风言风语,下午打牌的时候,牌友们都没有心思。自己一副清一色,愣是把走神没有胡你说说。
    东边儿的韩司令能顶住还好说,顶不住了不得封西云上吗?上了战场以后的事情谁能说的明白,子弹炮弹又不长眼睛,不会因为封女婿长的高大英俊就放过他。
    说不定因为封西云在人群里太过扎眼,第一个就把枪口对准他。
    “我不同意!”
    陆夫人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决绝。
    “我晓得,你现在是意气用事,可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哪能任性呢?”
    一扇屏风并不能挡住多少,外头的封西云虽听的模模糊糊,可也能猜个大概。站在原地,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毕竟陆夫人的顾虑,也是他的顾虑。
    “娘……”
    陆沅君又何尝不晓得呢?
    等建康那边的命令下来,封西云有可能一去不复返,可这会儿让她狠下心来退婚,做不到,也不愿意做。
    “五天后,时间紧,您帮着安顿安顿。”
    也不用多排场,有那么个意思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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