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只是想趁着封西云在前线和东洋人作战,他好借这个机会扩充地盘,争夺势力罢了。
若是运城守军卸下武器放他进来,苟团长二话不说第一个杀的就是对他吆五喝六的东洋人。
“苟团长光是能带来运城作战的,恐怕就有数千,你不过是孤身一身。一张轻飘飘的纸,就想做他的主,我开始怀疑田中先生究竟是不是真的在运城住了十几年。”
陆沅君嗤笑起来,端起了桌上的茶杯,用盖子拨开了漂浮在面上的浮沫。
“数千?”
田中医生顿了顿,猛的在自己的腿上一拍。
“大侄女儿啊,姓苟的偷偷在自己的地盘和战区的交界处开了个口子。”
他抬手往城楼的方向一指,脸上尽是对苟团长的鄙夷。
“这会儿往运城来的人可不止是数千,加上零散过来的瀛洲军人,至少有万把人。”
“里头有东洋人?”
陆沅君猛的站了起来,脸色陡然冷峻下来,立刻就要往屋外走,去找负责守城的军官商量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田中医生拽住了陆沅君的袖子,急忙追加道。
“陆小姐你别担心,只要你答应头像,我能说服瀛洲军官,绝对不会像在别的战区一样,屠戮运城百姓的。”
他也跟着站了起来,停在了陆沅君的身后。
“如果你能说服前线的封西云也投诚,我也可以去和将军求情,护下你们的性命!”
陆沅君用力抽回了袖子,回头瞪了一眼这位从未谋面过的田中医生。
“关起来。”
“两军对阵不斩来使,陆小姐你就算不答应,也该把我送出城区吧?”
看着得了陆沅君命令朝自己走来的男人,田中医生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你是不是茶楼去多了,说书先生的故事听多了?”
司机一把拽住了这个蓄着小胡须的东洋老头子,狠狠的按下了他的肩头,往运城的大狱里押。
还两军对阵不斩来使呢,再动一下现在就把你个东洋鬼子给一枪崩了。
田中医生被押进了大狱,陆沅君把从他口中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守城的军官,军官亲自去牢狱里头审问他了。
李勋来刚听到风声,就拖着自己尚未痊愈的身体,亲自敲响了陆宅的大门,来找陆沅君了。
丫头说李市长来的时候,陆沅君正被电话听筒里的寂静困扰着,啪的一声把电话拍了下去,快步去见李勋来了。
“怎么,李市长要给东洋人求情?”
陆沅君也是开门见山,这会儿牢狱里用了什么手段她不晓得,可从李勋来急切的神色来看,想来手段是不会温和的。
李勋来叹了口气,急忙上前,坐也不坐茶也不喝。
“你误会田中先生了!”
作为田中医生的学生,李勋来对那个东洋老头儿的了解比任何人都深。前不久在田中医生来的时候,他没及时告诉陆沅君也同样是为了个这原因。
如果换一个别的东洋人来劝降,根本用不着陆沅君动手,李勋来自己就押着他送进牢狱里头了。
别人都是暗藏祸心,只有田中医生,他是打心眼儿里想为运城好,舍不得这座城池化作血海汪洋。
“田中医生以前喝多了,自己也指着头顶骂东洋人呢,他和别人不一样!”
李勋来固执己见,一步也不肯退让。
“老爷子岁数大了,你可别让人折腾他!”
作为市长的儿子,自己也做了两年多的运城市长,狱卒们的手段李勋来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可也略有耳闻。
听说狱卒里头有个前朝给太监净身的,还有个黑心的郎中,拿着十几厘米的银针,往人的太阳穴里头扎。
老虎凳,指头夹的更不用提,田中医生年纪不小,如果自己不阻拦的话,怕是要把性命丢在运城了。
“你究竟晓不晓得情况,要我带你去城楼上看看么?”
陆沅君冷着脸,面上虽然不着痕迹,可心里头早就慌乱成一团乱麻了。
如果像是田中医生说的一样,这会儿往运城来的队伍有上万人,还不都是苟团长临时抓来的壮丁,而是训练有素,装备过硬的东洋军队。
守城从万无一失,一下子就变成了输赢未定,运城中百姓的性命这会儿都系在同一根铁索上,李勋来还把昔日的师生情谊看的这么重么?
“军务你我谁都不懂,还是交给他们,李市长领着市政楼的人,安抚百姓才是你该做的。”
李勋来被陆沅君说的哑口无言,军务上的事他的确不懂。在东洋的时候,封西云学的事军事理论指挥,李勋来学的是经济金融,涉及到作战一类的,他是一窍不通。
可有一点,他了解田中医生。
李勋来停在原地没有挪动脚步,一脸坚毅,收起了自己对于田中医生的关切,用李市长的身份,情绪平静的再次开口。
“眼下这种情况,运城能否守住,就全靠田中医生了。”
他挺起胸膛,一副舍我其谁也的模样。
“你让我去牢狱里,劝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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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运城。
田中医生正在酒楼的雅座吃晌午饭,酒楼的厨子不是运城本地人,好像是从川蜀来的。端上来的菜红艳艳的一片辣子,尝上一口,舌头就着起了火。
他是东洋人,吃不得辣,可今天不晓得怎么着,吃了一口还上瘾了。双唇已经红肿起来,仍旧不住的使筷子朝着盘子里送。
正吃的兴起,自己的屋子忽然被人大力踹开来,闯进来一个醉醺醺的男人。男人的肩膀宽的很,模样还算端正,可脑袋不知道怎么长得,比常人要大上不少。
“你他娘的就是城里的东洋医生?”
男人开口,酒气扑面而来,熏得田中医生皱紧了眉头。
可田中医生作为一个间谍,已经认出了这个男人,正是刚刚夺下运城,成了此地新司令的陆大头。
人如其名,脑袋可真够大的。
“是我是我。”
田中医生站起身来,朝着陆司令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陆司令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摇摇晃晃的就走了过来,跌坐在了凳子上,把鞠躬的田中医生猛的拽下来。
脑袋大了,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头上长得器官都跟着放大。
陆司令就连嗓门儿也比别人大些,开口吓了田中医生一个激灵。
怎么着?难不成是这位陆司令发现他的身份了?不应该啊……
在田中医生犹豫纠结的时候,垂在身体两侧的右手忽然被陆司令拽了过去。
“啵!”
响亮的医生,手臂上湿润一片,喝高的陆司令抱着他的手亲了一口。
“我听人说了,你医术好的很,还给穷人看病!可惜我闺女才两岁,不然就许给你做老婆!”
陆司令抬起头,眼圈儿红了一片。
“我给你盖个医院,你说要几层楼!”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二更】
夜幕已然降临, 街面上刚开了几天的铺子, 又一次从里头锁上了门窗。小巷里挑着担子卖东西的货郎, 这会儿也寻不到身影。
家家户户锁着门, 夜风吹来,即便春风也似秋风一般萧瑟。
陆沅君和李勋来共事的两年来,从他口中听到最多的便是东洋瀛洲如何如何优秀,我们该如何如何学习。
一旦东洋没有先例,李勋来便会犹豫不决,无法下定决心该不该这么做。李勋来为了田中医生来找自己,那副言之凿凿, 确信的模样, 陆沅君还是头一次看见。
死马当活马医,反正暂时还想不到该怎么应对苟团长带来的队伍,不妨看看李勋来有什么想法。
如果他也想做一个不立危墙之下的所谓君子的话, 陆沅君就把他也送到大狱里头,跟他的田中医生做个伴儿。
陆司令接手运城以后, 盖了不少房子, 修了不少屋舍, 可从没在大狱里头花过钱。运城的监狱, 几十年过去了仍是皇帝没下台时的模样。
不少在前朝就判了刑期的人,到现在还不晓得外头已经换了天下呢。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求菩萨,求佛祖, 求他们让遇到天大的喜事, 好大赦天下, 放他出去。
牢狱从外头看十分破烂,可关押犯人牢房还是很严实的。狱卒一天点三回名,死刑犯那里隔一会儿就去溜达一圈儿,还没听说过谁跑出去过。
陆沅君和李勋来都是第一回 来运城的大狱,没进去就闻到了一股难以言明的恶臭。仿佛积攒了许多年,清洗也无法去除的污垢所散发出的,丝丝缕缕,若有似无的萦绕在鼻尖,挂染在进来的人身上。
因着牢狱里关了个东洋人,今日的守卫比平时还要严苛很多,几乎是一步一人,通通持枪并肩而立,里里外外绕着大狱的院墙形成了三个闭合的层圈。
“请……”
陆沅君停住脚步,让李勋来先行一步。
大狱里自然比不上李勋来的公寓,院子里头甚至都没有铺成石子儿地,才走了几步,他擦的锃亮的皮鞋便蒙上了一层灰尘。
而进了牢狱里头之后,方才在外头的那股隐隐绰绰的腥臭气息突然加强了百倍,跟上了大烟馆一样,呛的人喘不过气来。
光是味道也就算了,跟在狱卒的后头,路过牢房的时候,里头的犯人要么扒在铁栏杆上发疯一般的摇晃吼叫,要么就哼哼唧唧的跌靠在墙上。
田中医生是重要的犯人,自然是单独关押在牢狱深处,陆沅君和李勋来足足走了十来分钟,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铁门外站了两个持枪的士兵,瞧见陆沅君以后,其中一个敲了敲门,里头负责拷问田中医生的狱卒便走了出来。
狱卒年纪五十上下,双眼蒙着一层灰色的薄膜,看人并不清楚。他手里头捏着一根细长的银针,缩着脖子道。
“我还没问出什么呢……”
田中医生送进来已经有几个钟头了,这位拿着银针的,是运城大狱里头‘手艺’最好的师傅。早些年有人来刺杀陆司令,铁血男儿挨了他的针,半刻钟就什么都招了。
给陆沅君引路的狱卒听了这话,不由觉得奇怪。
“没事,大爷您先找个地方休息。”
陆沅君和李勋来双双进了铁门里头,从里头出来的拷问师傅把银针收好,歪了狱卒一眼。
“我说您不会是念及旧情吧,他可是个东洋人!”
狱卒扶着老师傅离开,小声凑在他耳边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