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氏眼泪刷刷直落。
顾府,泰安居里。
顾褀洗漱一番,换了一身衣裳,便与母亲安氏一同前往祖母的居所鹤延堂。
“祺儿,你一路车马劳顿,应该歇息一夜,明日再去看望你祖母。”安氏牵着小儿子的手,心疼的看着他苍白的脸色。
顾褀微微一笑,“娘,我不累,祖母病了,作为小辈理应第一时间前去探望。”
“唉,你祖母的病来得凶险,这几天病情还算稳定,就是人瘦得厉害。”安氏眉心紧蹙,要不是婆婆病得很严重,她怎么都不会让顾霖发八百里加急的信件催褀儿回家,毕竟,小儿子的病才刚刚稳定,哪里经得起一路长途跋涉。
“太医怎么说的。”顾褀搀着安氏慢慢的走着。
“马太医说是消渴症,这病不好医治,不少内宅老妇人患有此病,消渴症是富贵病,意思就是你祖母爱吃不爱动,吃得太精细了,反倒生病了。”想起婆婆以往圆润的身形,安氏暗自警惕,自己老了一定不能放任吃喝。
“不好医治?那别家患病的妇人,该当如何?”祖母一向偏好甜软香糯的口味,明知不利于养生之道,却不喜忌口,常年累月,身形越发圆润。
“……,有几个发病急的,没多久便去了。”安氏沉默一会儿,低声说道,“不过,有些发现早的,倒是能多挺几年。”
竟这般严重,顾褀默然。
顾褀跟随安氏进入鹤延堂里,暮春时节,夹道旁绿柳轻垂,树木成荫,两旁的花圃里各种花草竞相绽放,空气里弥漫着草木芳香。
顾老夫人正半躺在床上,小丫头正端着水一勺一勺的喂着。
知道一向病弱的顾褀赶了回来探望她,顾老夫人眼泪不自主的流了下来。
老人原本白净圆润的脸型变得消瘦苍老,顾褀心中一阵泛酸,不由快步走到床前,“扑通”跪地,“祖母。”
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顾老夫人流着泪挣扎坐起身子,“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你身子骨不好,别把你折腾病了。”
安氏心疼儿子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闻言连忙扶起了顾褀。
丫鬟们忙端过两个绣墩放在床前。
“好孩子,你这一去大半年,长高了许多呢。”顾老夫人半靠着床沿,看着许久不见的孙子,语气无力却带上笑意。
“是孙儿不孝,没能在您床前伺疾。”顾褀握着老太太瘦骨嶙峋的手,强忍涌上来的酸意。
“傻孩子,祖母知道你孝顺,家里一堆丫鬟婆子,哪就需要你伺候了。”顾老夫人拍拍他的手,声音有些虚,“你母亲说,你如今身体好了一些,三餐都能正常的吃东西了?”
顾褀点头,把他这大半年的行程大致说了一遍。
顾老夫人和安氏都听得很认真。
“祺儿,你的意思是说,那户人家产出的食材特别合适你的胃口?”顾老夫人听到后面忍不住开口问道。
“是啊,祖母,咳~咳~,很奇特是不是,可就是真实存在。”顾褀低咳两声,他最近咳嗽的频率低了不少,基本已经不再有咳血现象了。
顾老夫人握着孙子的手紧了紧,脸色虽然憔悴,眼神却是虔诚坚定。
“这并不奇特,而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第一百七十一章 你能驼我上去么?
顾褀的病,连太医都束手无策。
去年初,马太医私下透出口风,顾褀很难熬过冬天。
可现在,不仅安全的熬过了冷冬,精神面貌比从前好了不少。
老人活了大半辈子,经历的事情多了,越发的相信命由天定,太医都放弃的命格,却在一个遥远的小村落里,命运得以翻盘,这不就是命中注定么?
顾褀出门游历,并没有规划具体行程,只是顺着南下的方向走走停停,大夏国幅员辽阔,能碰上这样一户人家的几率有多大?
命不该绝,自有天助。
顾老夫人喝完药,沉沉睡去。
安氏拉着儿子回到泰安居,丫鬟们端上了茶点。
安氏看着顾褀依旧苍白微青的脸色,心疼得眼眶泛红,“祺儿,你先歇会儿,你爹和你大哥还未归家,等晚上咱们全家再聚一聚。”
顾褀含笑点头,他确实累了。
“雨薇那丫头是闹腾了点,不过,她心眼不坏,你出去这大半年,她都好几次问起你。”安氏忍不住为尤雨薇说几句好话。
顾褀从小就不怎么喜欢尤雨薇,嫌她话多吵嚷娇气爱哭,在十里亭接他的时候,咋咋呼呼的寻东问西,埋怨他不给她写信巴拉巴拉的,顾褀觉得脑门疼,便直接打发她回家去了。
想起她临走前幽怨的眼神,顾褀不由暗叹一声,“娘,我知道的。”
“娘知道,她被你表姑母养得娇惯,性子有些任性,但总归是真心挂念着你的,你看,顾家这么多姐妹兄弟,能有几个会诚心念着你的。”安氏保养适宜的面孔有些愤愤不平。
顾府没有分家,三房兄弟都住在一起,顾霖是支应门庭的长子,身居朝廷要职,安氏是长媳,又主持着顾府的中馈,按理说,她应该稳稳的压制住其他两房的妯娌,可是,她的两个妯娌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两房兄弟联手借着他们大哥的官威,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几年下来赚了个盆满钵满。
钱袋鼓了,人就开始抖擞起来了,混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哼,安氏冷哼一声,小儿子从小体弱多病,两个妯娌暗地里不知编排了多少坏话,连带的侄子侄女对顾褀都是冷冷淡淡不甚在意。
顾褀揉了揉眉心,大家族内不仅繁文缛节多,人际关系更是细碎复杂。
二房的二叔顾霁,三个儿子七个女儿,三房的三叔顾霄,四个儿子五个女儿。
加上大房的三个儿子五个女儿,每次过节聚到一块,光席面都得摆满五桌。
顾褀虽然一向病弱,但年节聚会的日子,也要陪着露一露面,他的那些堂哥堂弟虽不至于冷嘲热讽,却皆客套疏漠,堂姐堂妹则隔着距离,从不热络。
顾褀其实并不以为意,他自己的亲兄弟都不怎么亲近,更何况这些隔着房头的堂兄弟。
安氏的大丫头青梅端着红漆描金的托盘走了进来。
“夫人,这是厨娘特地熬的鸡汤。”青梅把托盘上的青花瓷碗小心的放在桌子上。
安氏连忙走到桌旁,端起装着鸡汤的瓷碗仔细的查看,她很想知道,碗里的鸡汤有何特殊之处,竟然能缓解儿子的病痛。
一碗清汤,两片姜片,三块鸡肉,温热的鸡汤飘着鲜香的气息。
“娘,厨娘熬了一整只鸡,要不,你盛一碗尝尝。”顾褀见母亲的好奇,不由笑道。
“不、不,这是祺儿的,谁都不能动。”千里迢迢带着十几只鸡和兔子回来,熬一锅才够吃两天,谁要是敢动顾褀的食材,安氏能把他给生撕了。
“不妨事,娘,那边会想办法运送过来的。”这次带的十几只家禽,长时间的喂养在马车上,虽然没有生病死亡,却都瘦了不少,想来家禽也经不起长途跋涉的颠簸。
“怎么会不妨事呢,我可都听顾忠说了,这些鸡和兔子都瘦了一圈呢,天天在马车上晃着,精神都不好,万一没养好,你的口粮可就没了。”安氏忙把碗放回桌子上,“祺儿,你先趁热把汤喝了,娘去你的小厨房看看。”
说完,安氏忙着安顿儿子的口粮去了。
顾褀走到桌子旁坐下,端起瓷碗,轻轻舀了一勺鸡汤喝下。
熟悉的暖流滑入喉间,悄无声息的滋润着肠胃,顾褀舒服的吁了口气,不期然的想起了那双明亮狡黠的眸子。
她,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呢?
珍珠正在“吭哧吭哧”的爬上山顶。
哎呦,真是上了小灰的当了,这么陡峭的山崖是人爬得上去的嘛。
今天一早,她到村尾例行检查,顺便给兔子加餐,出来的时候,小灰就跳了出来。
这次它没掏出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只指着后山的方向“吱吱”叫唤。
珍珠努力领悟着它的意思,后山有什么东西,让她跟着它去看看。
照着小灰平时的表现,应该是发现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吧?
珍珠眼睛一闪,亮晶晶的,不外乎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难得这小东西发现了宝藏?
按耐住心中的雀跃,钱财谁都不会嫌多,况且她现在需要用钱的地方颇多。
看看天色,时辰尚早,走一趟后山,中午前应该赶得急回来。
于是,招呼了不情愿的小黑,跟在灰毛鼠的身后,上山去了。
走到半路,看到了在不远处翱翔的小金。
珍珠高兴的大声召唤,小金耳目聪灵,一个俯身滑落在她身旁。
小金的块头已经比珍珠高了不少,油亮华顺的羽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珍珠羡慕的摸着它柔顺的羽毛。
灰毛鼠躲在石缝里瑟瑟发抖,猫和雕都是老鼠的天敌,好不容易和猫混了个脸熟,又来一只高大凶猛的金雕。
瞧着小灰捂着脑袋害怕的模样,珍珠轻声笑了笑,“小金,那是小灰,咱们的小伙伴,以后,你可别看花眼,把小灰抓了当晚餐哟。”
小金朝石缝间的灰毛鼠瞥了一眼,“咕~”的应了一声,它的晚餐漫山遍野,鼠类又瘦又小根本不是它的菜。
“小灰,过来,来认识一下,放心,它不会吃了你的。”她笑嘻嘻的朝它招手。
小灰怯生生的望了望她,又仰头看了一眼雄健高昂的金雕,犹豫着不敢迈开步子。
“过来,要不下次小金见到你的时候,可不会客气呢。”珍珠开玩笑的威胁道。
小灰胆怯的抖了抖,终于壮起胆子从石缝间慢慢溜了出来,在珍珠小金她们前面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警惕的看着前面,一付一有风吹草动立马遁走的样子。
珍珠忍俊不禁,俯下身子招呼它到身旁。
小灰一步三挪的靠近。
珍珠拍拍它灰蒙蒙的小脑袋,宽慰的对它笑笑。
伸手拉过小金的翅膀,轻轻拍在小灰的脑袋上,算是打了招呼。
小灰颤巍巍的不敢动弹,好一会儿后,它才紧张的抬头“吱”了一声。
小黑蹲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傲娇的脑袋高高昂着,眼神睥睨的望着它们,一付不屑与它们为伍的样子。
“……”
珍珠扶额,这付猫大爷的模样真是让人头疼呀。
一人三兽往山上前行。
小灰速度很快,上蹿下跳没多会儿工夫便跑了老远。
小黑更不用说,几个跳跃已经在五十米开外了。
小金时而盘旋在她头顶,时而在茂盛的古木上停歇。
只有她,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上攀爬。
“小灰,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呀?”珍珠爬过一处高坡,气喘吁吁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