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翻转之间,湖面涛涛浪起,水波粼粼难驯。
    待雨歇云收,康熙抱着她,往她屁股下面塞了一个枕头,见她眼波横过来,赶紧解释:“朕问太医,说是这样能提高受孕机会。”
    顾夏咬着指尖,羞涩的将脸颊埋到他的怀中,内心深处却生出无限的惊恐来。
    她因生子而死,如何面对再一次有孕,若她活不下来,留稚儿在这宫中,怕也是早夭的命,若是一尸两命,她又何苦怀这一回。
    一时间心头有密密麻麻的疼痛,不由得轻轻抽气。
    康熙觉出水意,强硬的捧起她的脸颊,轻轻的拧起剑眉,她的小脸白煞煞的,一眶秋水氤氲欲滴,咬着嫣红唇瓣的可怜样,让他叹息一声。
    “可是朕弄疼你了?”
    顾夏摇头,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实话总是不能说的。
    只得小小声的抽噎:“怕疼。”
    烛火飘摇,映照在两人脸庞上,康熙无奈,大手揉上她顺滑的发丝,轻声道:“到时候我们请最好的太医……”
    顾夏还是摇头,再好的太医,能比后世精美的仪器还好?并发症出来的时候,神仙难救。
    况且,太医院若真是好的不得了,后宫的孩子存活率怎么会这么低,人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越想越觉得悲伤,抽抽嗒嗒的抹着泪,纤腰就被大手箍住抬起,屁股下的软枕被抽去,被放了下来。
    康熙用锦帕温柔的替她擦拭着,无奈道:“你连长胸都觉得痛,这事儿便不急吧,到时候水淹了朕这景仁宫,又该如何是好。”
    她哭一半,便顿住了,抢过锦帕滚到被窝里,偷偷的清理着。
    “朕伺候的不好吗?”康熙有些纳闷,他为了取悦她,翻看无数避火图,寻找如何令女子愉悦的法子,又经过这几次的实验,瞧着她小脸酡红,双眸迷醉的模样,是挺喜欢的。
    怎么事后这般冷淡,惯爱藏羞。
    顾夏:……
    见她含着泪珠儿,说掉不掉的,略有些惊诧的望过来,康熙勾唇低低一笑,以唇覆眼,允去那星光点点,这才将她牢牢的抱在怀中,拉过锦被盖上,又细心的替她掖好,这才说道:“朕抱着你,睡吧。”
    顾夏点头,头枕在他臂弯里,非常有安全感。
    一夜无梦,待到第二日一大早,顾夏醒来时,康熙又不见踪影,她这景仁宫便热闹起来,董氏和王佳氏一道先来,这会儿正坐在亭子中,看着众人忙碌。
    沈嬷嬷略带歉意的奉上茶水,柔声道:“这位庶主子稍候片刻,嫔主还未收拾好。”
    何止是没有收拾好,她压根就还没醒哩,昨晚上和康熙闹得太晚,她又是个贪觉睡不够的,不睡足,是不会起来的。
    日上三杆,董氏肚子里灌了三盏茶水,快要忍不住想更衣的时候,终于见侍立一旁的宫女太监都活动起来,她便知道,那位娇美人,终于起了。
    果然,一刻钟的功夫,想见是穿衣洗漱完毕,这才叫她们进去。
    董氏身上穿着半旧的菱花缎裙,外头罩着的比甲倒是新的,一迈进内室,那眼便忍不住看直了,她们这些人,不管是否拥有贵重物品,可鉴赏得能力都是要有的。
    那床榻边的墙上挂着仕女图,若她没有看错,定然是皇上亲笔,还题了诗在上头,可惜她不敢细看。
    一应的家具物件,大多都是紫檀木,间或有几件是沉香木的,就连晶帘,也是真的晶帘,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晶串成,闪耀着夺目璀璨的光芒。
    熙嫔正在梳妆,五层的妆奁大开,能清晰的看到里头那琳琅满目的首饰。
    太皇太后订下简朴的例,谁也不敢奢华,可依熙嫔的位份、封号,最简朴不过,也胜过她们盛装。
    顾夏自己戴上珍珠耳珰,回眸浅笑:“两位先坐下玩一会儿,仪容不整,失陪了。”
    董氏很温柔,优雅缓慢的上前,接过沈嬷嬷手中的发梳,巧手替顾夏挽发髻,桌子上摆着一根白玉扁方,上头雕着松鼠葡萄纹,董氏眼眸微闪,这么大块的白玉,她是不曾拥有的。
    唯一的玉质首饰,便是一个镶珠宝的簪子,米粒大小的玉,轻易也舍不得戴。
    对着镜子照了照,顾夏很满足,夸赞道:“你这双巧手难得,本宫喜欢。”
    她如今想清楚了,后宫中确实独木难支,身后跟着拥趸者也是极好的事情,不管她有没有用处,最起码知道她的心在她这里,危害性不大就成。
    现在的社会不流行反水,那会让整个家族都臭掉的,没有敢接着合作,所以大家在选主上就格外慎重,顾夏心中的担心也去了不少。
    董氏听她夸赞,心中便涌出欢喜来,柔声道:“嫔主子喜欢,便是嫔妾的造化。”
    身后的王佳氏唯唯诺诺的跟着,显不出什么来,顾夏也不急,日久才能见人心,她还得好生观察着。
    海宁在外头敲了敲门框,顾夏听到,便扬声道:“进来。”
    先是给几个主子打千,海宁才神色郑重道:“长华小阿哥病危,万岁爷让您去瞧瞧。”
    顾夏神色大变,养在她跟前得时候,长华是一个非常活泼健康的小孩,这才给过去两天的功夫,便病危了么?
    董氏神情也是一紧,皇上的话可真有意思,去瞧瞧,而不是去抱回来,将熙嫔撇的干干净净。
    看来熙嫔的受宠程度,比她想象中还要多一点。
    “你们就先回去吧,本宫要去延禧宫了。”
    到底养了一场,顾夏做不到视而不见,当即就起身要去,沈嬷嬷便撩帘子进来,满脸凝重:“小阿哥殁了,皇上说您不必再去。”
    顾夏:……
    长华那孩子,竟没有保住。
    “可查出是为什么?”
    她不信,康熙看着孩子早夭,会无动于衷。他甚至还来不及办满月酒,眼睛也还没有发育好,来不及看看这个世界。
    死死的咬着唇,顾夏心中难受极了,挥挥手,董氏、王佳氏就知机的告退,留下她一人在室内,看着侧间中的布老虎,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如雨般落下。
    她大约是没有孩子缘的,甚至偏激的想,她是不是有些克子,这才使得亲子、养子,没有一个能站住的。
    触景伤情,这侧间是长华的住处,到处都充满着他的气息,想着就让人难过不已。
    “好妹妹,快别伤心了,我听到消息,就知道你受不住,赶紧来看。”钮妃挺着肚子,弯腰尚有些艰难,爱抚的替她顺着气。
    顾夏抹了一把泪,茫然的望着她,哭诉:“那孩子健康的跟小牛犊似的,也怪我狠心,偏送他回虎穴狼巢,这才让他早夭,都是我的错。”
    幽幽一声叹息,钮妃将她揽到怀里,轻轻的安抚:“别这么说,那是他的亲额娘,也是他的命数。”
    “你救得他一时,救不得他一世。”
    扑进香软的怀抱中,顾夏想要嚎啕大哭,却又顾及着姐姐怀有身孕,怕惊了她,只得咬着唇,大口大口的抽气,眼泪珠子拼命的往下落。
    没一会儿就沁湿一条手帕。
    钮妃心中怜惜大起,就这样抱着她,直到腰板有些僵硬,还没有提醒,顾夏就自己立起来,哑着嗓道:“您如今身子重,陪我许久累了吧,我陪你走走。”
    钮妃点头,刚走到廊下,顾夏想着她带长华在这晒太阳,又有些忍不住,眼泪决堤。
    “莫哭……”匆匆赶来的康熙,看她哭的鼻头红红的,眼眶红肿,就赶紧上前哄她。
    她心肠软,他就知道她听不得这消息,赶来安慰。
    “给皇上请安……”
    “钮妃也在啊,起吧,你身子重,不必多礼。”
    钮妃见康熙来了,神情有些落寞,看来她不需要自己陪了,有皇上陪着,哪里还能想到她呢。
    这就告辞离去,却不知顾夏将她的神情看了个正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她怀着孕,最是需要温馨陪伴的时候,康熙却只顾着新欢。
    纵然这个新欢是她,可等她有孕,在产床上生死徘徊之际,康熙陪伴的是不是另一个新欢。
    垂下眼睑,顾夏抿唇,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康熙。
    这些事情纠缠在一起,让她心中烦躁突生,偏偏又在别人跟前发作不得,不由得憋闷非常,刚刚止住的眼泪,再一次喷涌而出。
    “别哭,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康熙手足无措的拥着她,她的眼泪实在太多了,像是要流到他心里去,让他的心田也带上几分苦涩。
    他的孩子大多夭折,十不存一,悲伤着悲伤着,他就将那些软弱悲伤给藏起来,不想让别人看到,可这会儿,听着她悲痛的哭声,那些掩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情感,也被勾勒出来。
    顾夏微怔,脸颊上有一滴泪,凉凉的砸在脸上,显然不是属于她的。
    略带着震惊抬眸,正对上一双血丝密布,通红的双眸,明明是有些可怖的,偏偏透出几分可怜来。
    两人抱在一处,怔忡许久,谁也没有说话。
    当悲伤太过的时候,语言反而不能形容其一二。
    顾夏的心中非常复杂,她从穿越之后,心情就一直紧绷着,她害怕活不过一集,她也害怕被人发现,一把火烧死她,也没处说理去。
    她更怕保不住自己的所有,让原主和原主的族人陷入危险的境地中去。
    她喜欢康熙这个热情的小狼狗,纵然不属于她,可她贪欢,总想多享受几番。
    她也想前夫,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那么多年的感情,并不能因为一场悲哀就会完全消散不见。
    这些感情在胸腔中激荡徘徊,从不曾有发泄的口子,憋的她就要发疯,借着长华的事,胡闹一通,胸中反而平静许多。
    一回神,已是午膳时分,康熙的龙袍被她揉的皱巴巴的,顾夏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拉着他进了内室,温柔的脱掉外袍,顾夏嗓子哑的快要失声,只得用口型道:“陪我睡一会儿,不想用膳。”
    康熙哪里有不允的道理,她哭这么久,定然是累了。
    两人躺在榻上,枕着软枕,半晌都无法睡去,顾夏扭头,看着他完美的侧颜,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伸出手摸了摸那温热的肌肤,心中才安定下来,什么事都比不得活着,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
    康熙扭头,将她揽到怀里轻叹:“会好的,都会好的,你一定能给朕生一个健康的孩子,他会无忧无虑的长大,健健康康的,如此便好。”
    什么聪明伶俐、玉雪可爱,他都不求了。
    顾夏点头。
    下午起来,康熙已经走了,顾夏在侧间给长华设了一个小佛堂祭祀他,也算是缅怀他在天之灵。
    马上就要到皇后的预产期了,也不知道她这一胎如何。
    皇后,预产期。
    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顾夏的心中就是一震,不会的,下头的孩子怎么也威胁不到皇后嫡子头上去,她犯不着这样。
    可若是为着嫡长子的名头呢?
    顾夏心中一个哆嗦,那么小的孩子,又是怎么下的去手。
    说什么突发疾病,无药可医这才去了,她是不信的。长华养的那么好,跟铁疙瘩一样,再说没有什么幼儿疾病,能这么快毫无征兆就去了。
    在没有绝对实力保护自己之前,顾夏想,她还是不要生孩子的好,太恐怖了,小孩子经不得一点风吹草动,像长华这么大的小孩,甚至连药都不能喂,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生命一点点的衰弱,何其可悲。
    还不等众人从长华的事件中醒神,坤宁宫的皇后便发动了。
    这一次是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三大巨头亲自坐镇,这个孩子的意义非凡,只有嫡子才能稳固飘摇的人心,才能稳固这五零四散的大清江山。
    就连有孕的钮妃,也得老老实实的坐在太师椅上,在坤宁宫的大殿中,等待着皇后生产。
    顾夏坐在她边上,时刻的关注着钮妃的情况,一会儿递个甜汤,一会儿递个点心的,生怕她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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