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时候,别说是看见老鼠,就是听到这两个字眼,肖月娥都会觉得脊梁沟发麻。可是残酷的现实,让她学会了面对一切,当然这也有一个痛苦的过程。
十一月三十号出来的时候,肖月娥在半路下了一三零汽车后,赶到一个秘密所在,取上了提前备好的越野汽车。这辆汽车备了有两个来月,也是无意中看电视剧受到的启发。在离开那处所在前,肖月娥照例又给盲叔留了钱,这次留的多,一下子留了一万。盲叔摸着厚度不对,只要了五张,其余的又推给了肖月娥。肖月娥没有来回推让,但在离去时,把剩下的九千五压到了收音机下。
虽然身上有钱,又有汽车代步,但肖月娥却没敢走大路,也没敢住城市,而是哪里没有监控去哪里,哪里偏僻就住哪。出来的第一晚,她住在了乡村旅店,也是在乡村饭馆吃的饭,可是第二天早上她就吓出了一声冷汗。当时她还没有起来,就听着外面叽叽喳喳的,掀起窗帘一角看去,发现院里站了好多村民,正围着自己的汽车点评着。
有人说汽车值多少钱,有人猜测她的身份,人们把汽车价钱和她身份说的根本没谱。她意识到,以这辆汽车和自己的穿着打扮以及高贵气质,吃住在乡村依然不保险,虽然这里没有实时监控,但人们却几乎把自己当成了怪物。照这样围观下去,早晚得出事。于是起床后,肖月娥直接退了旅店,早饭都没吃,而是到商店买了好多的包装食品。在把大包食品装到车上时,依然吸引了人们关注的目光,也引来了人们好奇的猜测。
城镇不敢去,乡村引围观,从第二天开始,肖月娥只好躲在荒郊野外,把汽车停在破庙旧屋旁,直接在车上栖身。可是车上又实在太冷,还不舍得开空调,担心浪费汽油,于是第三晚就到了破庙中栖身。虽然身下铺着干草,身上盖着棉大衣,虽然这里比家乡温度高,可依然冷呀。冷的她睡不着,其实她也不敢睡,就那样蜷缩着,熬着漫漫长夜。
在这样的寂冷夜晚,老鼠就适时出现了。刚看到这种东西的时候,肖月娥非常紧张,担心会被咬到。可是过了一会儿,这种紧张感就消失了好多,那种孤寂感也弱了不少,暗夜也就显着过的快了一些,甚至还对老鼠多了一些亲切。于是,她便把带来的食物分给它们一些,让它们多陪自己一会儿。尽管已没那么害怕,但是每当接收到老鼠的目光,她还是不免心生惧意。
今天这个破屋子,不知废弃了多少年,那是四处漏风,冷的根本睡不着。现在又有两个“小朋友”出现,她倍觉亲切,便又拿出食品,与它们分享。那两个小东西刚开始还不敢靠前,试探几次后,便抱着美食大块朵颐起来。就这样,她一块块的给它们分着食物,它们则坦然的享受着。可是渐渐的,它们咀嚼的慢了好多,最后则拍拍肚子走开了。
“小家伙。”看着两只老鼠离去的样子,肖月娥难得的笑了笑。
“沙沙”吃食物的声音没有了,外边的风声反而大了好多,大风裹挟着沙土不时冲进屋子里。
“呜呜”的风声像女人呜咽一样,听起来就毛骨悚然,肖月娥紧张的抓着大衣衣领,也跟着呜咽起来。这么一来,更像传说中的夜晚鬼故事了,肖月娥又赶忙收住了悲声。
刚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肖月娥只想着快快逃离是非之地,快快找到那个人,根本就没想那么多。现在她才发现,心中的那种孤寂是最难抗衡的,而孤寂是产生一切“怕”的根源。刚出来的时候,她也并没想着这样四处漂泊,而是想要找到那个人。可是无论她怎么打电话,那个人除了不接,就是关机。尤其她也不敢多开机,既担心手机没电,更担心手机卡被定位跟踪。虽然这是一张别人名下的卡片,虽然以前一直没用过,但她照样不放心。
其实从内心来讲,她对那个人既恨又恋。如果不是那个人,她现在肯定还是高高在上的财神奶奶,白日衣冠楚楚、香车美食,晚上则是锦床玉被或酒色生香。而现在只有寂寥的黑夜,嘶吼的寒风,还有那恐惧、孤苦、寂寞的心灵。虽然那个人把自己害的这么惨,可肖月娥却对他一直恨不起来,尤其近些天更是如此。她十分想见到他,只要和他在一起,她就不会觉得害怕,还能吸到可爱的香烟,她的香烟马上就断档,她现在越来越离不开那东西了。
你在哪啊,要不再联系联系?这样想着,肖月娥小心的打开手机,然后拨打了那个号码。手机里静了一会儿,才传出一个冷冰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哎……”想到那个人,想到现在竟然见到老鼠都觉亲切,肖月娥眼中不由得再次泪珠滚落,但还是泪眼模糊的及时关了手机。
忽然,腹部隐隐的疼痛传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而且越来越疼的厉害。她知道,这都是挨冷受冻,就着凉风吃东西所致,不觉已经泪流满面了。
双手捂着腹部,任凭泪水横流,肖月娥咬着嘴唇,痛苦的忍着。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肚子也不再那么疼,肖月娥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
这是哪?这是哪?肖月娥疑惑的四外打量着。
醒目的国徽悬挂在墙壁正中偏上的位置,国徽下方放着刻有天平造型的椅子,桌签上是“审判长”、“书记员”等字样。
哦,明白,我到这里上班了。肖月娥低头一看,果然身上披着法袍。于是她身子一飘,向着台上那个中间的位置飞去。
“审判长”三字猛的跳起来,重重击在她的身上,还发出了声音:“滚下去。”
“凭什么?”肖月娥并不服气。
“你根本不配,你的位置在哪?”中间椅子上出现一个男人,男人伸手指着旁边位置。
肖月娥顺着对方手指方向看去,视线中是一个“被告”字样的桌签,自己身上法袍也瞬间没了。遂吼道:“我不去,我的位置在那。”然后再次向中间那个位置飞去。
“咔嚓”一道厉闪伴着雷声闪过。
肖月娥只觉眼前一花,那个人没了,那张椅子也没了。她疑惑的转头看去,发现整个屋子的场景都变了,变的小了好多,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一个小凳。
忽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想好了吗?你必须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把问题交待清楚。”
回头去看,一个一身黑色西服的男人走来。男人面色冷峻、眼神犀利,看着就让人心生惧意。于是肖月娥颤声道:“我……我没什么好交待的……我什么也没做呀。”
“没做?你脸皮可真厚,大睁两眼说瞎话。我问你,那七百万扶贫资金哪去了?那可是你亲自调拨的。”男人语气森冷。
“七百万,七百万在周转。”肖月娥支吾着。
“周转?在哪周转?手续呢?怕是周转到相好腰包里了吧?”说到这里,男人眼中喷出两道冷箭,直奔肖月娥袭去。
“不,不,不……”肖月娥低头否认,“没有,没有。”
男人冷哼连声:“肖月娥,那钱是不是转给乔金宝了?”
“不不,绝没转给金宝,她根本不知道这事。”肖月娥连连摆手。
男人“哦”了一声:“哪是转给谁了?是那个姓……”
“我饿了,能给点吃的吗?”肖月娥打断对方。
“好啊。”男人应答着,随手一招,一盘东西落到桌上。
“这是什么?”肖月娥疑惑着。
“吃完就交待。”男人说完,身影瞬间消失了。
肖月娥没有应答,而是到了桌子近前,看着盘中那个东西。灰灰的,还有两个红红的圆溜溜的东西。
这是什么?哦,红豆杂粮面团。还别说,真饿了。肖月娥伸手抓起那个“面团”,向嘴里塞去。
可是‘红豆’忽然动了,像眼睛一样的眨了眨。接着整个“杂粮面团”都立在手掌中,瞬间又多出了尾巴,长出了带着小杂胡的嘴巴,还“吱吱”的叫了两声。
“啊,老鼠。”肖月娥大叫着,甩手扔去。
……
忽然,眼前光亮不见了,黑漆漆的一片。
“老鼠,老鼠。”喊过几声后,肖月娥意识到,刚才做梦了,做了一个既可怕又恶心的梦。
不对,我手里是什么?
“吱吱”尖叫响起。
“啊?真是老鼠。”肖月娥顿时声音发颤,牙齿打战,狠狠甩出了放在嘴边的右手。
“啪”、“吱吱”,几声响过,没了动静。
“哇……”肖月娥放声大哭,太吓人了,这根本不是人的生活呀。
第一千八百零八章 钱往哪送?
“哇……呜……”肖月娥的哀嚎声传出老远。
土路上,一名赌气外出男子,刚刚酗酒完毕,正考虑着何去何从,听到这阵阵“鬼哭”,立即打道回府。从此,这名男子再不提离家出走之事,却也因此大病一场,堪堪差点丢了性命。
肖月娥根本不知道,自己哭声几乎要了别人的命。她现在什么也不顾,就觉着号啕大哭可以排除心中苦痛,可以削减内心恐惧。太可怕了,梦中吃老鼠情节差点完全成真,这将是自己一辈子的梦魇,怎能不害怕?现在别说是吓坏别人,就是招来警察、招来抓自己的人,她也顾不得了。
“哇……”
“呜……”
“嘤……”
随着时间推移,肖月娥的哭声越来越小,她已经没力气了,身上软绵绵的,但她无论如何不敢睡了,她怕……怕那想都不敢想的事。
为了排除恐惧,也因这件事的刺激,肖月娥开始反思这次仓皇出逃举动。
这次出逃,固然事出突然,但也与自己对迷茫前路预估不足有关。当时想的相对简单,觉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觉着有钱有车到哪都不怕,觉着很快就能找到那个人,就更什么都不怕了。
想的挺好,可事实却是,天地之大竟无自己容身之处,去大城市有大城市的不利,去小乡村有小乡村的担忧。到这时候她才意识到,有钱未必就好使,关键自己根本不敢明目张胆的花。以为很快就能找到那个人,可是出来了将近一周,别说是见到那人的面,就是连电话都没打通。原来出门在外这么不易,原来畏罪潜逃如此可怕,原来那个男人未必靠的住。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自己又能挨到什么时候?想到刚才的恐怖场景,即使刚想个开头,自己也是不寒而栗,又怎敢继续去想?反正自己是再不敢在这种地方睡觉了,晚上不敢,白天也不敢。老鼠会不会再出来,会不会再往嘴里钻呀?
“啊,老鼠,不要。”肖月娥惊呼一声,抱起大衣出了屋子。手臂哆嗦着打着车门,钻了进去。
冷,真冷啊。这种铁盒子里的冷,与土屋里的冷完全就是两回事,是那种钻心的冷。
不管了,开暖风,管它有没有油,管它是不是被发现。肖月娥牙齿打颤,拧动着钥匙门。
“滋……滋……哒哒……”
“滋……滋……哒哒……”
尽管钥匙门不停的旋动着,尽管马达打火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可汽车就是发动不着,根本就没有要启动的意思。
天太冷了,机油怕是都僵住了吧?
的确是冷,从里到外透心的冷。
我该怎么办?还要这么走下去吗?肖月娥内心不禁动摇。
“哈……哈……”连着打了两个哈欠,太困了,好像也很长时间没抽烟了。
抽一支,就抽一支。心里暗暗念叨着,肖月娥抖抖索索取出烟盒,从仅有的三支中拿出了一支。
不知是激动,还是什么原因,连着点了好几次火,手指还被烤了两次,可却没有点着烟卷。
“啪”、“滋”,终于点着了烟卷,终于美美的吸了一口。
太香了,太好了,连着吸了几口,身上不冷了,心里也不痛了,好像一切烦恼都消散了,什么都不用去想了,原来还是这东西好呀。
正自美美享受着,正自闭着眼睛惬意回味着,忽然右手手指传来阵阵灼痛。肖月娥不舍的睁开眼睛,才发现烟火已经在炙烤着食、中二指。尽管手指生疼,但她却没舍得立即扔掉烟蒂,而是小心的靠左手帮忙,用右手大拇指掐着烟蒂过滤嘴,贪婪的吸吮着所剩无几的烟卷。
“滋……啊。”烟卷部分已经彻底烧完,已经烧到了过滤嘴,发出了烧破布一样的味道。掐着过滤嘴,仔细检查一番,确实没什么遗漏,确实不能再抽了。肖月娥这才松开手指,让那截废物掉到车底板上,抬脚狠狠的踩灭了。
长长的嘘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肖月娥闭上眼睛,又享受起了那种舒爽感觉。
随着时间推移,舒爽感渐渐褪去,身上依旧冷,心中依旧痛,肖月娥的思维也回到了现实。睁开眼睛,车外天际已经发白,四周空荡荡的,那间破旧的屋子里似乎传出了“吱吱”的声音。
耳中回响着“吱吱”声,肖月娥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自问着: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找他,去哪找,能找到吗?那该怎么办?回去?
当“回去”二字出现在脑海时,肖月娥又忍不住打了冷颤。这可是第一次有了这个想法,但似乎这个想法却不是刚刚产生。
难道我真要回去?回去意味着什么?又有什么等待着自己?想都不敢想。可不回去的话,又能怎样?还能一直这么没头苍蝇的撞下去?如果照这样的话,不是吓死,也得撞死。现在自己都有些恍惚了。
怎么办?怎么办?再打一次电话,看他接不接,他要不接,那就只能回去了,总不能做真正的孤魂野鬼吧?这样想着,肖月娥又拿出手机,小心的按下红色按纽。
一阵开机音后,手机上出现了待机画面。
肖月娥连着按了两次绿键,重拨了那个号码。
手机里一阵寂静,然后传出冷冰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关机了,你怎么能关机呢?”肖月娥眼中再次流出浊泪。
打不通,找不到他,那该怎么办?难道我真要回去吗?不回去又怎么办?肖月娥又疑惑起来。反正现在还有两支烟卷,实在不行就吸上一支,应该还能挨回去。当然,要是他在某个地方等着自己,自己也能支撑着找过去。
可能他的手机没电了,可能他有什么事,也许一会就开机了。要不再打个电话?还是发个短信吧。肖月娥为自己尽可能找着不回去的理由。
“你在哪?”刚在手机上输入这几个字,肖月娥又一个个清除掉了。
“你在等着我吗?”
“知道我很想你吗?”
“知道我多不易吗?”
“知道我有家难回吗?”
写了好多个短句,又逐字逐句的清除了。肖月娥已经没信心,没信心用这些句子打动他,她知道他不看重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