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寒自不会理她,紧紧走在宋清欢身侧,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苏镜辞也是一路同宋清欢说着话,不曾多过问宋清漪。
宋清漪落在后头,恨恨地咬牙望一眼前头有些走远的三人,眼底一抹阴翳。这会子也顾不上在沈初寒面前装大度随和了,恶狠狠地瞪一眼身后的画屏和绘扇,喝道,“还不快来扶本宫上去!”
画屏和绘扇忙不迭应了,拖着疲惫的身躯上前,搀扶着宋清漪往山顶爬去。
一路汗流雨下,衣衫都湿透好几遍,灵隐寺隐约的轮廓方出现在视线内。
山岚深浓,灵隐寺高踞于险峻突起的入云峰上,气势恢宏,肃穆庄严。庙门处立一棵苍劲的菩提树,寺中隐约可见古木参天,松柏森森。耳边有缥缈的梵唱声传来。
爬上百来级高阶,众人驻足。宋清欢仰头望着庙前宏伟壮阔的寺庙大门,内心像被春雨洗过一般澄澈。
早有寺僧在寺门外候着,见众人前来,忙上前双手合十行了礼,引着一行人往寺内而去。
宋清欢虽活了两世,却是第一次来灵隐寺。走在前头,好奇地四下打量着。
忽的,一旁榕树下猛地冲出一人,低垂着头,似没看到他们,脚步踉跄一下,身子就朝这边撞来。
☆、第068章 魏氏嫡子
宋清欢一惊,刚要避开,却觉手臂被人一拉,紧接着,撞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她惊诧地抬头一看,原来是沈初寒,他手臂一挡,将她紧紧护在怀中,浑身紧绷,目色森冷地盯着始作俑者。
她心里有些五味杂陈,趁大家注意力都被那突然闯出来的人吸引,慌忙退出沈初寒怀抱,低低道了声谢。
见她无碍,沈初寒略松了口气,朝她温润笑笑。然眸光一转,看向来人的眼神愈加阴寒,垂在身侧的手一动。
只听得一声惨叫响起,方才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的那人猝不及防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宋清欢纷乱的思绪被这声惨叫拉了回来,转头朝摔倒的那人望去。
那人脸朝下,看不清容貌,身量适中,一身锦缎长袍,右腿处打着绷带。
她皱了皱眉。
这究竟是何人?竟敢在森严的寺庙中乱闯。
那引路的寺僧忙上前,双手合十道,“这位施主,您没事吧?”
男子没有出声,似乎挣扎着想要爬起,眉头皱作一团,似乎腿部痛得很严重。
寺僧伸出手刚要帮忙,听得身后一阵嘈杂传来,脚步声大叫声混合在一起,一片混乱。
宋清欢勉力听清了“公子,您没事吧?”几个字。
一看,四五名仆从已跑到了那男子身旁,将寺僧挤开,手忙脚乱地扶起男子,一面问他有没有什么事,一面替他拍打着衣衫上的泥土。
男子抹一把脸上污渍,阴狠的目光朝他们望来,一脸蛮横,看样子,似在搜寻方才急急避开的宋清欢。
目光很快定格在一旁的宋清欢身上,眉头一拧,怒气冲冲刚要叫骂,却不经意瞟到宋清欢的容貌。怒容顿时定格在脸上,呆呆地望着她失了神。
他……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那洁白如玉的肌肤,那远山青黛的峨眉,那殷红水润的菱唇,虽皱了眉头,眉眼间却尽是万种风情。
被男子用觊觎的目光瞧着,宋清欢不适地拧了拧眉,身子朝里一侧,避开男子赤裸裸的注视。
沈初寒不动声色上前一步,用身子挡住宋清欢,眼底一抹暴戾的阴沉。刚待出声,却听得一声惊讶声传来。
“表……表兄……?”
男子终于回神,收回痴痴的目光,并未注意到方才那人说了什么,只不耐地朝说话之人望去。
宋清欢却是听了个清楚。
方才出声之人,是宋清漪。
而被她叫表兄的人……
眸光在男子右脚上的绷带处一顿,宋清欢心中顿时了然。眼前这色眯眯的男子,怕就是皇后的亲侄子,最近落马摔断了腿的魏氏嫡子,魏炀。
不过……他既已受了伤,就该好好在家静养才是,来灵隐寺做什么?
魏炀眉头紧拧,被人打断看美人,本是不爽,然目光落到出声的女子身上,顿时瞪大了眼睛,半晌才结结巴巴道,“表……表妹……?”
皇后宠他,因此对上宋清漪,他也只以表妹相称。
宋清漪对于这个不学无术的表兄实在没多少好感,奈何他是魏家独子,嘴巴又极甜,每次都哄得母后开开心心的,母妃对他有时比对琰儿还好。这般溺爱下来,行事做派是愈发荒唐了。
她听说他前几日从马上跌落摔断了腿,怎么也想不到会在灵隐寺见到他。
皱了眉头,不悦地开口,“表兄怎么会来灵隐寺?”
听出她话语中的不耐,魏炀拧了脖子,“怎么?表妹能来,我便来不得?!”他知道自己这个表妹向来心高气傲,对自己多有不屑,因此也懒得热脸贴她的冷屁股。
宋清漪脸色一沉,呵斥一声,“佛门净地,岂容你随处乱跑,冲撞了贵客,岂是你担得起的?”
若换了平日,她才懒得理魏炀。只是此时在沈初寒面前,她不想让他丢魏家的脸。
被自己表妹训斥,魏炀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脸色一垮,刚要反驳,忽地反应过来她话中所说的“贵客”二字,一怔,笑着向宋清欢看去,“这位姑娘便是贵客?敢问……姑娘芳名?”却也不想,这京中的贵女,有谁能贵得过宋清漪去?
宋清漪彻底黑了脸。
自家表兄这色眯眯的德性,都快写到脸上了。
她有些尴尬地瞟一眼沈初寒,却见他眼中似有狠戾一闪而过,愣了愣,定睛一瞧,只见一如既往的寒凉,方定了神。
一定是自己看岔了,沈相性子虽冷,却并非暴戾之人,怎会有那样的神情?
定定心思,冷声道,“表兄,这是我七皇妹。”
七皇妹?
魏炀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吃惊地盯着宋清欢,“你是舞阳帝姬?”
宋清欢眸色清冷,一点头,“魏公子。”
宋清漪按捺住心中的怒火,指着苏镜辞和沈初寒道,“表兄,这二位是宸国三皇子和凉国沈相,还不快来见过。”
魏炀愈发吃惊,盯着两人看了半晌方才草草行了礼。
宋清漪拿他没辙,转了目光看向他身后仆从,“公子不在府中好好休养,来灵隐寺做什么?”
仆从忙道,“夫人听说寺中的了虚大师擅正骨跌打之术,所以带了公子一道过来请大师看看。方才了虚大师正在给公子检查情况,公子受不了痛,这才跑了出来。”
魏炀脖子一拧,“什么大师?我看他就是来整我的。检查就检查,使劲按我骨头断裂处是什么医术?快给本公子准备软轿,本公子要下山。”
宋清漪见他满嘴胡言乱语,只觉丢脸得很,急急冲着仆从吩咐,“还不带公子回去!都杵在这里做什么?!”
仆从忙应是,上前架住魏炀,嘴里一面道着“公子得罪了”,一面拉着魏炀渐渐走远了。
魏炀右腿还是钻心的痛,自然拗不过他们,骂骂咧咧地被拉着离开。
宋清漪脸色红一阵紫一阵,走到苏镜辞和沈相面前福了福,语声娇怯,“让三皇子和沈相见笑了。”
沈初寒冷冷瞟她一眼,没有出声,似有不悦。
苏镜辞展开折扇摇了摇,“哈哈”一笑,“无事无事,也不是帝姬的错。”一顿,潋滟的眸子看向宋清欢,语带关怀道,“倒是舞阳帝姬,你没事吧?”
☆、第069章 本相不喜杏花
宋清欢淡淡抬眸,抿了抿唇,“多谢三皇子关心,我没事。”
宋清漪的神情一僵,眼中不快之色更浓。
这一路走来,苏镜辞和沈相的重心明显落在宋清欢身上,这让素来众星捧月惯了的她如何甘心?
只是她惯会做表面功夫,很快又堆了笑,关切地附和道,“是啊,舞阳,你没事吧?我表兄他性子莽撞,你别往心里去。”
宋清欢瞟她一眼,神情淡然,“二皇姐言重了。”一双眸子,却似沁了雪水般清润,恍若能看透人心,让宋清漪心中一颤。
刚要再开口,听得沈初寒凉淡声音响起,带了淡淡不耐,“别让师父等久了。”
宋清漪原本的话临到嘴边拐了个弯,点头附和,“是啊,我们还是先去禅房吧。”她一路爬上来,身上衣服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肌肤上,难受得紧,得赶紧换了才是。
那寺僧合十行了个礼,“无碍。几位施主,这边请。”
宫里昨日来了人,寺中早早备好了他们的禅房。照理,皇族及他国贵宾莅临,寺中众僧该全数出来相迎才是,但苏镜辞特意提出不愿张扬,聿帝便应了他的请求,只让人通知寺里稍作安排即可。
因一路辛劳,所以寺僧先带了他们去禅房休息,待用过斋饭后再带他们去十里桃林观赏。
灵隐寺香火鼎盛,往来香客中亦不乏达官贵人,因而准备了不少专供客人休憩的禅房。每间禅房都带一个小小的院落,左右各两间耳房,供贴身伺候的仆从女婢歇息。
寺僧带着一行人到一处停下,指着并排而立的四间院落道,“诸位施主请在此歇息片刻,稍后小僧会派人来请各位施主用斋。小寺简陋,还请各位施主多担待。”
“辛苦师父了,请问师父法号?”宋清漪浅笑开口,同众人一道行礼谢过,端的是大方有礼。
“诸位施主唤小僧弘净便是。”一指前排的僧房,“小僧就住那里,诸位施主若有事,可派人来找小僧。”
“有劳弘净师父了。”众人点头应了,与小僧互相还了礼,目送他离去。
宋清漪看向苏镜辞和沈初寒,盈盈浅笑,“既如此,三皇子便住第一间,沈相第二间。”瞟一眼宋清欢,“七皇妹最后一间吧。”眉目清婉,一举一动间俱是主人的姿态。
她这安排,按诸人身份高低来,倒也无可厚非,挑不出错处。
苏镜辞无所谓地耸耸肩,算是应了。
不想,沈初寒却是瞟一眼那几间院落,清冷道,“本相不喜杏花。”
宋清漪大概没想到他会拒绝,怔了一怔,方顺着他的视线瞧去。这才看到第二间院落墙头,有一株洁白的杏花开得正艳,若雪落枝头,占尽春色。
入云峰海拔高气温低,寺中的植物也比山下盛开得要晚,眼下虽已入夏,却正是桃杏开得正盛的时节。
她面露为难之色,思索片刻方道,“那……沈相住第三间可好?”
沈初寒凉凉睨一眼第三间院落,淡淡吐出了个“好”字。
宋清漪这才松口气。
她这般安排自然藏了几分私心,不过是为了住得离沈初寒近些罢了。现下她虽跟他调换了一下,但仍是住他旁边,遂放了心。
宋清欢在一旁静静看着,作壁上观,唇角似笑非笑,眼底一抹清冷。
安排妥当,大家互相告了别,各自进了自己的院落稍作歇息。
宋清欢的院落位于最左侧一间,小院中栽种了不少花木,花开繁盛,簇簇缀于叶间,香气宜远。
禅房也被整理得颇为雅致洁净,流月和沉星稍作收拾,请了宋清欢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