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流云是神医,医术高明,若是连他都说治不好的病,怕是就当真没什么希望了。他这些天发病的频率有些频繁,原本以为只是体内毒素未清,等养些日子应该就好了,没想到——却是留下了这么大个隐患。
宋清欢却从季流云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丁点希望,满怀希冀地看向季流云,“既然季公子说的是寻常药材没法根治,那么……若是稀罕珍贵的药材呢?有没有可能将父皇彻底治愈?比如说……血灵参一类的良药?”
季流云摇摇头,“血灵参只有补气安神的作用,是补品,而非药材。”顿了顿,看向她问道,“不知,帝姬可曾听说过云倾大陆上的四大灵药?”
宋清欢一愣,点了点头。
据她所知,云倾大陆的四大灵药为一花一果一草一叶。
一花名为火阳花。在云倾大陆流传的上古传说中,遥远的大陆最南端,曾有一条无恶不作的火龙,这条火龙化为人形,欺压百姓无恶不作,甚至将天上的太阳也给吞了去,人间顿时陷入无尽的黑暗。
后来,有一个勇敢的姑娘挺身而出,借着美色假意接近火龙,趁他不备时将其头颅割了下来。被吞下的太阳飞回了天上,火龙体内大量的火浆却喷涌而出,将尚未来得及逃开的姑娘永远埋葬在了地底下。
火浆冷却之后,姑娘的尸首却不见了,曾经站过的地方长出了一朵重瓣小花,颜色通红艳丽,花蕊为金灿灿的黄色,像极了天上那颗耀眼的红日。故世人称其为火阳花。
当然,这只是传说而已。依宋清欢的推测,那所谓的火龙,应该就是大陆南端的一座活火山。火山时不时的喷发对周围的百姓生活造成极大困扰,然而古代的百姓却又不知火山为何物,这才把它妖魔化拟人化了。
后来,大概是那活火山进入了休眠状态或者彻底变成了死火山,火山周围便长出了这种红色的小花,人称火阳花。
传闻火阳花为解毒灵药,任何稀奇古怪的毒药都能化解,只是听说火阳花极为罕见,百年难开一朵,当今世上存在的火阳花,大概不超过一朵了吧。
而这传说中的大陆最南端,正是在如今聿国境内,那里有很大一片广袤之处,生长着血灵参的沼泽森林便是在那里,林中瘴气缭绕,极难通过。
沼泽森林的末端,便是火山所在,也就是火阳花的生长之处。
可是,那片迷雾森林实在太难穿过,更别提到达火山脚下了,这也是为什么如今火阳花在世上如此稀少的原因之一。
一果名为清元果。清元果为清元树所结出的果实,成熟的清元果为银白色,约莫一个成年人的拳头大小。
在云倾大陆四国中,属宸国的地形最为多样。西部有绵长的国境线,分别与云倾大陆的内海无妄海、昭国东境、聿国东境相连,南部也有部分国境线与那一大片迷雾森林接壤,东边则濒临沧海。
而清元树,就长于宸国东南处一座海拔极高的天幽山山顶。传说天幽山海拔逾两万尺,最高峰处零零落落地生长着一些低矮的清元树,然而清元树甚少结果,就算结了,每株也最多不会超过三颗。
清元果公认的功效有健体补元,延年益寿,是强筋健骨的良药。更有甚者,说其有长生不老之效
传闻上古曾有一老翁,居于山脚,某日,忽然走了狗屎运,拾得一颗滚落山脚的清元果,服下之后,原本虚弱无力的四肢刹那间恢复元气,顿时健步如飞起来,无病无灾地活到了三百多岁才去世。
不过这种流传下来的传说,多有夸大捏造之嫌,倒也不足为证。如今除了那天幽山上,也不知世间是否还有清元果的存在。
一草名为仙灵草,传说仙灵草长于无妄海中一座名为玉衡的海岛之上,这座海岛十分神秘,有人说是海市蜃楼,根本不存在,也有人说出海捕鱼的渔民曾远远瞧见过那座海岛,岛上宫殿林立,雕梁画栋,恍若人间仙境,却怎么也找不到靠近海岛的途径。
但不管怎样,仙灵草是这四灵药中唯一着笔甚少的灵药。据说,仙灵草有洗髓伐毛,脱胎换骨之功效,服之,可使人内力大增,是多少习武之人梦寐以求之物。
而四灵药中的最后一叶,指的则是枯叶青。枯叶青形如其名,望上去毫不起眼,恍如枯败的杂草一般。但它有奇效的地方,其实是底部密密麻麻的根须。枯叶草长于凉国最北境荒无人烟的荒漠之中,也是极难得到之物。
枯叶青的功效,据说可使白骨生肌,断骨再续,容颜不老。然而,也从未有人真正见识过。
季流云瞥一眼宋清欢面上神色,笑笑,“帝姬……大概是有所耳闻了。如今世上,唯一能解皇上这天生心疾的,就只有这四大灵药之一的清元果了。”
听得这话,宋清欢原本亮意灼灼的目光刹那间暗了下来。
清元果?那可不是什么寻常的药材,哪里是说找便能找到的?就算她有心要找,也不知从何找起。
也许是看出了宋清欢的失望,季流云抿了抿唇,又开口道,“世人对于如今是否还有清元果存在一事,一直颇多怀疑。不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殿下,当今世上的确还有成熟的清元果存在,而且,还不只一个。”
宋清欢一惊,诧异地挑眉看向季流云,“这么说,季公子竟是知道这清元果的下落?”
季流云笑而不语。
聿帝警惕地看一眼四周,见闲杂的宫女内侍都已被遣了下去,只留了钟怀一人在旁边伺候着,方沉沉开口道,“不知季神医能否告知,这清元果可从何处寻得?”
季流云淡淡吐出了两个字。
“宸国。”
“宸国?”宋清欢抬了眼,目露惊讶,不确定地问道,“那季公子可知,具体在宸国何处?”
季流云笑眯眯看着她道,“宸国皇宫。”
什么?清元果居然在宸国皇宫?
宋清欢微眯了眼眸,眸中浮上一抹沉思。片刻的诧异过后,却又觉得是意料之中。
清元果长于天幽山顶,而天幽山正是在宸国境内。如果说这世上当真还有清元果存在的话,宸国皇宫,确实是最有可能的去处。
不管是哪个国家的皇宫内院,都是那个国家珍奇异宝的最大聚集地。
可如此一来,事情又变得棘手了。
若是在宸国别处还好,或许……他们还能派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回来。
但如今清元果在宸国皇宫,宸国与聿国邦交一向不过泛泛,若直接通过外交手段,如此稀罕之物,宸国定然不愿意白给。况且,如此一来,其他三国都会知道宸国皇宫中清元果的存在,容易引起他人觊觎。因此,不管从哪方面考量,宸帝怕是都不会同意。
唯一有可能的办法,就是暗中潜入宸国皇宫盗来。然,皇宫毕竟是重兵把守之处,就算用这种办法,约莫也是危险重重,后果难测,万一一个不小心暴露了,聿宸两国之间怕是就要开战了。
聿帝的脸色也沉下来,显然是想到了同样的问题。
气氛静了下来,穿堂而过的风,都有了几分冷凝。
宋清欢和聿帝烦恼归烦恼,这却不是季流云该考虑的事了。他的任务既已完成,也该出宫了。
遂抬眸看向聿帝和宋清欢,神色如常开了口,“我再给皇上开一副药方,皇上按时吃着,应该能暂时抑制住心悸发作的频率。”
“好。”聿帝沉沉应了,示意钟怀呈上文房四宝。
洋洋洒洒地写好药方交给钟怀,季流云起身告辞。
“父皇,我送送季神医。”宋清欢主动出声,见聿帝应允,拱手一让,请季流云出了大殿。
走了几步,两人在殿外停住,宋清欢郑重其事地朝季流云再行了个礼,“多谢季公子。”
季流云摆摆手,“帝姬,情况我都已说明。若是按时照我那方子煎药服用,再尽量少生气,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不过是偶尔痛一痛罢了。”
“好,多谢季公子费心了。”宋清欢颔首。
“还有一事……”季流云拿眼觑她一眼,似有几分欲言又止。
“季公子有话请讲。”
“烬之近日可能就要启程回凉了,在走之前,他想见殿下最后一面,不知殿下是否方便……?”季流云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宋清欢暗惊。
“沈相要走了?可是……刺杀一案还未查明……”
“无痕宫是职业的杀手组织,杀人不留痕,不会这么轻易就能查到其雇主的。凉帝那边,也催着烬之回去了。”季流云解释道。
宋清欢攥了攥手中的锦帕,一时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如释重负确实有,可更多的,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在心头萦绕,仿佛心中陡然空了一块。
她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殿下不用着急回复我,殿下若是同意见烬之最后一面,可以派人去四方馆告之。”
“好。”宋清欢心事重重地应了。
“那殿下就请留步吧,告辞。”说罢,朝她笑笑,转身走远。
落叶被秋风卷到空中,悠悠打了几个转又落了下来。宋清欢伸手接住,望着手中枯黄的落叶,只觉心中的萧索,正如这瑟瑟秋意,像迷雾一般弥漫开。
这么逃避下去也不是办法,她确实……该鼓起勇气同沈初寒说清楚了。
沉然转身,“回宫!”
夜已深,空中繁星点点,四下寂静无声,星月殿中仍灯火通明。
宋清欢躺在软榻上,手中拿了卷书卷随意看着,可心思却半分没在书上,书页半天也未翻动。看了一会,实在看不进去,索性将书一扣,长长叹一口气,身子软软趴在了软榻上。
不自觉的,脑中又回想起那日在巷子里的一幕。
发生的一切,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不断闪现。沈初寒缱绻的眼神,势在必得的语气,还有临别时那哀凉的一眼,仿佛用刀镌刻在了脑海中,都记得清清楚楚。
还有那个缠绵而霸气的吻……
纤长的手指不自觉抚上自己的唇,脸颊有些发烫。
忽的,她想起一句话,手指动作一僵,眼神也变得凝重起来。
那日,沈初寒拥她入怀前,曾说了几句话。不过那时心乱如麻,压根就不曾细想,此时回想起来,才觉这其中似还有什么深意。
他说,“阿绾,我知道你恨我,却不知你因何恨我。”
以沈初寒的性子,前世自己跳下城墙之后,他一定会命人彻查自己自杀的原因,但凡与自己之死能沾上些关系的人,最后都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那么,他应该知道自己为何恨他才是,可又为何说出那样的话?
心中疑窦重重,忽然有些发冷。
难道……前世还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再见他一面,将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
夜风清冷,袖口微荡,一颗心,也冷得厉害。
当夜,又是折腾到很晚才睡。
季流云果然没有骗她。
三日后,沈初寒进宫面圣,说起了回凉国的事。
他在这里一日,聿帝自是一日不自在,闻言哪里有不赞同的道理,一面又就案子迟迟未破道了歉,一面关心地问起他何时启程。
沈初寒道五日之后。
聿帝应好,让沈初寒不必担心,虽然刺杀凉国使团一案查到无痕宫这里便断了线索,但他还是会派大理寺继续调查,一有结果,便会马上派人去凉国告知。
沈初寒自然是道谢。
两人又谈了一会,沈初寒心中有事,很快便告辞离开了宣室殿。
出宣室殿没走多远,远远地见有一个宫女立在路旁,瞧着,略有几分眼熟。
他行到那宫女跟前,见宫女对自己行了个礼,“见过沈相。”
目光在宫女面上一扫,心中突然狂跳起来。他的记忆力极好,基本上见过一次的人就不会忘记。他记得这个宫女,是上次随阿绾一起参加饯行宴的那位,印象中唤作珑儿的。
“何事?”见是宋清欢的宫女,沈初寒停了脚步,微微缓了语气。
“沈相,这是殿下让奴婢交给您的。”珑儿伸出手摊开来,掌心里躺着一张折叠好的纸条。
沈初寒暗中一喜,心跳忍不住快了起来,面上仍是清冷,不动声色地拿过纸条。
难道……阿绾终于改变主意了,愿意同自己再见一面了?
珑儿见沈初寒接下了纸条,也不再多说,行礼后告辞离去。
沈初寒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方深吸一口气,有些颤抖地将纸条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