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转了目光看向宋清欢,“舞阳,你便暂且再留一小会吧。”
宋清欢点头,神情愈冷,“贵妃娘娘有何话,请问吧。”
“懿儿他,是怎么死的?”紧紧凝视着宋清欢一瞬,宁贵妃一字一句开了口。
“在夺剑大会前的甄选赛中,被昭国二皇子君彻和昭国四皇子君瀚联手杀死。”宋清欢语声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般。
“你是如何得知的?”宁贵妃眸色一眯,眼底隐有凌厉飞出。
“事后派人调查得知。”宋清欢方才怎么同聿帝说的,这会便怎么回答宁贵妃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懿儿被昭国皇子围攻之时,你们都不在她身旁帮忙?”宁贵妃盯着宋清欢,眸中似有怨色。
宋清欢心中冷笑一声。
这是要想方设法将宋懿的死怪罪到他们头上来么?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开口回答,而是古怪地盯着宁贵妃看了一瞬。
宁贵妃被她看得起了几分恼意,“怎么?为何不回答?”
宋清欢这才勾一勾唇,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我以为,贵妃娘娘心中应该清楚得很。”一顿,语声染上夜色的沉凉,“大皇兄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太子皇兄和二皇姐心中又怎会不知?所以对太子皇兄和二皇姐而言,大皇兄并非他们的盟友,而是对手,又怎会同他一起行动?”
“那你呢?”宁贵妃犹自不甘。
宋清欢眼中讥色更甚,“自五皇兄封王之后,大皇兄和太子皇兄针对五皇兄的事,还少么?难道贵妃娘娘以为,大皇兄会愿意同五皇兄一起?至于我,我素来与五皇兄亲近,在他二人之间,自会选择与五皇兄一道。”
宋清欢说得坦坦荡荡,清脆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每说一句,宁贵妃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听到最后,她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身子又开始颤抖起来,眼中有怨毒和怀疑之色。“为什么昭国的人不攻击他人,偏偏只攻击懿儿?”
听得她话语中的怀疑之态,宋清欢神情愈发清冷,“这个原因,贵妃娘娘怕是只能去问君彻和君熙了。”
长睫一眨,语声凉薄,“贵妃娘娘,死去的,不止大皇兄一人。舞阳心中如今的悲伤并不比娘娘心中的伤痛少。我所知道的,已经全部说给了娘娘听,至于娘娘信不信,那便不是舞阳能考虑得到的事了。”
说完这话,朝聿帝一福,“父皇,舞阳累了,能否先行告退?”
昭帝无奈地看一眼宁贵妃,朝宋清欢温和道,“去吧,好生歇着。”
宋清欢便不再迟疑,带着沉星走出了宣室殿。
出了殿外,天边已是星子斑斓,夜风凉如水,吹得人遍体生寒。
而此时更寒冷的,是她那颗心。
定定地看了天边些许,忽的转头看向沉星,“沉星,许才人如今住在何处?”
徐才人,便是宋暄的母妃。聿帝虽准备晋许才人未婕妤,但圣旨还未下,宋清欢便暂未改口。
“殿下,许才人住在钟萃宫偏殿。”
“你说,我现在去看她,合适么?”宋清欢语声幽幽,视线始终看着天边流光璀璨的辰星,眼底有浓雾缭绕。
她虽与宋暄交好,但却并未见过许才人几面。
许才人本只是宫里当差的宫女,一次,聿帝酒醉,偶然临幸了她。也是她运气好,与聿帝春风一度后竟怀上了宋暄,聿帝便册了她为才人。
只是终究出身不高,又不得聿帝的欢心,这么多年下来,也终究还是个才人。而此时凭着宋暄之故终于被升了婕妤,却愈发让人感到唏嘘。
“奴婢以为,殿下这一路思虑过重,如今情绪也不大稳定,不如先回宫歇息一晚,明日再去钟萃宫。”沉星担忧地看一眼宋清欢略显苍白的脸色。
她知道,殿下虽面上不显,但五皇子的死,到底对她打击巨大,甚至曾一度食不下咽,只是怕她们担心,一路上才勉强有进食。
宋清欢抬步下了阶梯,只觉眼前一阵眩晕,脚步不由踉跄一下。
沉星一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殿下,您还是先回宫歇着吧。”见她这种状态,沉星更加担忧,忍不住又劝。
宋清欢脑中一片眩晕,身子也是虚弱无力得很,到底还是听从了沉星的劝,长长吐尽心中浊气,迈开步伐,往瑶华宫走去。
夏末秋初,夜风生凉,偶有巡逻的内侍提着灯笼经过,恭谨朝他行礼。
如此熟悉的场景,熟悉得,仿佛她从未离开过。
可是,到底是不一样了。
行走在这样青石板道铺成的小路上,想着从前宋暄的音容笑貌,内心又是一阵绞痛。没有了宋暄的皇宫,如今只是一片冰冷。
神思恍惚间,瑶华宫终于出现在了视线内。
宋清欢抬眸一打量,见夜色中,瑶华宫内灯火通明,仿佛一个温暖的港湾,正在等着她归家。可是内心却依然毫无涟漪,甚至觉得那灯火太亮,亮得她眼中一酸,又有泪水涌出。
走到殿外,正见在院中急急走来走去的流月,听到脚步声,流月抬头一看,眸中一喜,忙快步迎了上来,“殿下,您可算回来了。”
“嗯。”宋清欢有气无力应一声,径直往星月殿走去。
“殿下……”流月快走两步跟上她的步伐,“重锦姑姑在殿内等您。”
☆、第163章 青璇夫人的失踪之谜(一更)
宋清欢眉眼微凝,侧眼看她一眼,“重锦姑姑来了?”
流月点头,“来好一会了,说是不放心殿下,所以亲自来看看。奴婢请了她在殿内先坐下歇会。”
宋清欢淡淡一点头道,“好,我去见见她。”说着,抬步走进星月殿。
她不在的这段日子,星月殿依旧有宫人日日打扫,这几日听得她快回宫,更是打扫得纤尘不染,还燃上了她最喜欢的熏香,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香气,让有些躁动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渐往里走,灯火越发通明,摇晃的烛火让她有一瞬间的晃神。
终究还是回来了。
感慨万千地抬眸,正见灯火摇曳中,有一人负手立于大殿之中,玄色大袖衣衫,身姿清朗,自有一番不食人间烟火之气。
——正是多日未见的重锦。
瞧见那熟悉的身影,宋清欢眸中神色波动些许,脚步加快,急急往前走去。
听到身后动静,重锦缓缓转身望来,目光落于宋清欢面上,不由面色一喜,忙快步迎了上来。
“殿下!”她行到宋清欢面前,语声哽咽着开了口,神情不复往日的清冷,说话间,眸中有水波盈盈,看得出神情十分激动。
“重锦姑姑!”见她如此,宋清欢不免被她的情绪感染,也凝噎着出了声。
在这个宫里,除了宋暄,重锦是第二个全心全意对她好的人。虽则前世两人之间并亲厚,但这一世,重锦带她,可算得上是尽心尽力,尽管宋清欢已经很少有如此动情之时了,此时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凝视着重锦熟悉而亲切的容颜,难免生出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重锦目色沉沉打量了她几眼,见她虽有些脸色苍白,但精神还不错,也并未受伤,一颗悬着的心房落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掩下眼底泪花,欣慰地沉声开口,“殿下没事,奴婢也就放心了。”
宋清欢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容,“让姑姑担心了,我一切都好。”
“嗯。”重锦应一声,看向她的目光越发充满了欣慰,“殿下果然长大了。”说到这里,不知想起什么,眼中再次有晶莹泪花涌上,恍惚间,似乎透过宋清欢看到了其他人的影子。
重锦这样的目光,宋清欢是再熟悉不过了,方才有那么一瞬间,父皇也是用这种迷离的眼神望着自己。
她知道,父皇是在自己身上看到了母妃的影子。
重锦姑姑想来与母妃关系匪浅,这会子想起的,怕也是母妃吧。
想到重锦一直守口如瓶的母妃的下落,宋清欢不免心神一动。或许,今日正是个从重锦口中套信息的好时机。
眸光一转,朝重锦笑笑,开口附和道,“可不是,已经长了一岁,如今也已十七了。”
她今次的生辰是在昭国过的,重锦自然也清楚,闻言点头道,“是啊,可惜今年生辰殿下人在昭国,都没法好好给您过个生辰。”
“生辰年年都有,过与不过,其实并无两样。”宋清欢淡淡道。更何况,今年的生辰,是她这么多年来最难忘的一个生辰,自不会感到落寞。
一顿,看向重锦姑姑道,“姑姑快坐吧,别站着说话了。”说着,自己也走到上首的席位坐了下来,含笑看向重锦。
重锦谢过,在宋清欢的下手处跟着坐下,只神态依旧恭谨,并无半分逾矩。
流月知趣地换了壶热茶来。
重锦颔首谢了,看向宋清欢道,“殿下刚回宫,奴婢便斗过来打扰,委实是不好意思。”
“姑姑快别这么说,我知道姑姑也是担忧我的安危,并不需要感到抱歉。”在重锦面前,宋清欢素来清冷的声音难得柔和了几分。
“殿下此次临都之行,一切可还顺利?”虽然大致情况她都从暗卫处得了消息,但没有亲自确定前,心中总有几分不放心,所以一听到宋清欢回宫的消息便急急赶了过来。
宋清欢点点头,“姑姑不用担心,我一切安好。”一顿,语声染上苦涩,“只是,五皇兄他……”
重锦叹一口气,抬眸看一眼宋清欢苦涩的眉眼,沉声道,“五皇子的事,奴婢也听说了,殿下……还请节哀顺变。”
宋清欢抿了抿唇,长舒一口气。
重锦犹豫一瞬,抬眸看宋清欢一眼,方沉沉开口道,“说起来,奴婢还未恭喜殿下成功夺得苍邪剑。”说完,很快垂了眉眼,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宋清欢没有看到她眼底的神情变幻,闻言淡淡一笑,“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而且,我能夺得苍邪剑,还得多亏了沈相。”
重锦是她的人,自不必避讳。
重锦眉眼一挑,眼中有惊讶之色。当日宋清欢和沈初寒的婚约定下没多久后,他们便启程去了昭国,所以对于这门婚事的来龙去脉,重锦了解得并不清楚,当日宋清欢也让她不用担心,说这门婚事自己也同意了。
她心中本就存疑,如今再听得宋清欢这么一说,因而愈加诧异起来。
莫不是这其中,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故事?
宋清欢知她心中存疑,抿唇笑笑,“姑姑曾问过我,是否真的愿意嫁给沈相。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我与沈相,确实是两情相悦。”
重锦眼中的诧异之情更甚,瞳孔微张,一眨不眨地望着宋清欢。
她原本以为,沈初寒求娶殿下,更多的是出于一种政治上的诉求,却不想,沈初寒求娶的原因竟是当真喜欢上了殿下?
沈相是什么人?四国出了名的冷若冰霜,从不近女色,虽得无数贵女倾慕,府中却无任何姬妾。甚至有人偷偷传言,说沈相并不喜女子,有龙阳之癖,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主动求娶,而求娶的人,还是殿下。
心中惊讶有,担忧更甚,毕竟此事,说出来实在是匪夷所思。重锦是看着宋清欢长大的,自不想她被卷入什么陷阱之中,更不想她被人算计。
然而看着宋清欢眉眼间的温润光华,一颗心突然就定了下来。
若是从前的殿下,她或许还会忧心忡忡,可如今的殿下,早已不是当日那个需要人操心的小姑娘了。她既然愿意答应这么婚事,就说明沈相当真是可嫁之人。
思及此,长长舒一口气,眉眼含笑道,“以前奴婢还常常担忧,不知道殿下这样出色的女子,该找个什么样的驸马才能足够配得上你,如今看来,是奴婢多虑了。”
“重锦姑姑从小看着我长大,在我心中,你和沉星流月一般,都已成了我的亲人。先前因为婚事刚定,不想引起过多关注,所以才未同姑姑详细解释,还请姑姑不要见怪。”
“奴婢明白。”重锦点点头,眉眼间并无不悦。
宋清欢端起茶盏浅酌一口,忽想起一事,放下茶盏,抬眸看向重锦,“对了,有一事,我想请教下姑姑。姑姑见多识广,或许能知道原因。”
重锦颔首,“殿下请说,奴婢一定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