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沈砚行垂眸想了想,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这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聚少离多,男孩子长大后很多想法和言语就都化为了沉默,没有沟通和交流,感情能好到哪里去。
    视频通话时间不长,很快就结束了,叶锐渊把电脑拿走,进了书房后又过了好一阵才出来。
    他出来的时候刚好碰上叶佳妤要来喊他去吃饭,已经近中午一点了,这顿饭吃得匆忙,也很快就结束了。
    后来辜俸清打电话来问沈砚行什么时候回来,说有事要找他,叶佳妤想了想,决定和他一起先回去。
    叶老爷子冲他们挥了挥手,道:“回去罢,到时候再回来吃饭。”
    “我记得了,爷爷你也要注意身体。”叶佳妤抱着老爷子的手有些不舍,又转头对叶庭生认真道,“爸爸,你别老是跑出去了,多陪陪爷爷。”
    “……好,听你的。”叶庭生揉揉女儿的头,心里有些酸酸的。
    沈砚行手里牵着的旺财好像有些困了,张大了嘴打了个哈欠,模样有些滑稽。
    叶佳妤走到沈砚行的身边,要和他一起出门,才刚走了两步,就听见叶锐渊在后面叫住了他们,“等等,沈二你来一下,我给你拿些东西。”
    沈砚行愣了愣,然后把狗链递给了叶佳妤,跟着叶锐渊进了他的书房。
    书房里宽敞明亮,叶锐清正在看什么,见他进来,抬头冲他笑了笑,目光沉沉的。
    “二哥,怎么了?”沈砚行皱了皱眉,觉得事情有些奇怪。
    叶锐清扬眉看了他一眼,递给他一张纸,“也没什么,不过沈二,这上面的事,是真的?”
    沈砚行接过来,一目十行的看完,捏着纸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他的目光变得尖锐,“……你们都知道了?”
    “我是刚知道。”叶锐清耸了耸肩,摊着手板,目光有些不忍的看着他。
    叶锐渊一屁股坐在了真皮大班椅里,清了清嗓子,“行了,这件事我们知道就行了,沈二……”
    他转过头来,很认真的看着沈砚行,“我知道你和辜俸清想做什么,我会帮你们,但你要记住,这都是因为阿渝,如果你让她过得不好,我同样有能力让你坠入深渊。”
    沈砚行闭了闭眼,努力克制住了身体的颤抖,叶锐渊的声音很沉很沉,像有千斤重锤敲打在他的心头。
    “……我说过,要娶她的,如果我能活下来的话。”他呢喃了一句,勉强笑笑,落在让人眼里,却比哭还凄凉。
    也不知道他到底承受了多少的苦楚,叶锐清有些不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咱们兄弟几个联手,见鬼杀鬼,佛挡杀佛,等这事儿了了,你也就太平了。”
    沈砚行沉默良久,终究是打起精神来,叶锐渊将一张写有电话号码的小纸条递到他跟前,“有需要可以打这个电话,这是李卓的人,既然是我们家亲戚了,不用白不用,其余的,我这边也会替你留意。”
    他接过纸条,看了一眼,然后向叶锐渊鞠了个躬,“……多谢大哥。”
    “回去罢,和阿渝好好过日子。”叶锐渊冲他摆了摆手,指着桌上放着的一个锦盒,“这个拿回去,省得阿渝怀疑。”
    沈砚行从叶锐渊的书房出来,叶佳妤问他:“大哥叫你过去做什么?”
    “……给了一**酒,让咱们尝尝。”沈砚行哦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旺财的大头伸了过来,叶佳妤的注意力被它吸引走了,没再和沈砚行说话,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晚上辜俸清和冯薪过来吃饭,趁叶佳妤去给莫桦帮忙时,沈砚行把白天在叶家发生的事告诉他们,又把那张记了电话号码的纸条递了过去。
    辜俸清和冯薪同样沉默了很久,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相对于冯薪隐隐露出的担忧,辜俸清显得有些兴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沈二,你这大舅哥可以啊。”
    “……你小心点。”沈砚行有心想问辜俸清调查到什么了,但又觉得此地不好说这些,于是便叮嘱了一句。
    辜俸清点点头,“知道,我这边已经有点眉目了,等我手里这个案子结了,咱们再详谈。”
    沈砚行点点头,把目光转向了正对着的窗外,水壶里的水开了,发出嘟嘟的声音,空气一片沉凝。
    他发起了呆,好像又听见了久远回忆的声音,他曾经夜夜被噩梦惊醒,但是如今,他觉得也许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彻底摆脱它们了。
    第86章
    辜俸清那边的案子还没结束, 叶佳妤的生日就到了,就在儿童节刚过的那个周日。
    前一天晚上沈砚行和叶佳妤回叶家吃饭,老爷子给了红包,叶庭生陪着她吹了蜡烛, 连叶锐清都从邻市特地赶回来给她庆生。
    也是在这个时候, 沈砚行第一次以准女婿的身份见到了他从前的老师, 也就是叶佳妤的母亲周蕙。
    尘封的记忆被打开枷锁,他终于想起很多年前的中学时代, 有些模糊, 但又觉得十分亲切。
    周蕙很快就想起他来,她从久远的记忆扒拉出一个略显倔强的男孩子,打量了他一回, 叹着气笑道:“你现在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要不是事先知道, 我都认不出来了。”
    “长大了,自然也要改变。”沈砚行笑着点了点头, 低头喝了口茶。
    周蕙却沉默了一下,“其实那个时候,我和其他老师都很担心你。”
    沈砚行愣了愣, 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说, 只好疑惑的看着她, “周老师……”
    “你那时候太张扬了, 聪明是聪明, 但总让人觉得棱角太过, 像是……”周蕙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下,“像是天不怕地不怕,但其实是虚张声势。”
    沈砚行狠狠地怔了怔,他已经忘了自己方面的张扬,父母总是放任自流,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只因生怕他会和顾荥禹一样早夭,他跌跌撞撞的长大,然后困在自己构筑的牢笼里。
    日复一日,直到他自己想通,想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公平正义都是相对的,与其自怨自艾让关心自己的人担忧难过,不如学着原谅自己,也放过别人。
    周蕙带笑的声音在耳边继续响起,“后来我们又想,年轻人张扬些也没什么,大了出到社会遇到很多事,自然就会沉稳了,你现在就很好。”
    沈砚行把发散的思绪收回来,低眉敛目的笑了笑,“吃过亏了,当然会收敛。”
    他话才说完,叶佳妤就从外面跑了进来,拉着沈砚行要他出去,“快去管管你家狗子,拆花架啦!”
    沈砚行有些好笑,被她拉扯得有些踉跄,想让她慢些,叶佳妤却完全没听见。
    周蕙远远的看着他们,从落地窗望出去,看见沈砚行拽着链子把壮硕的獒犬拉回来,叶佳妤拿着笤帚替它扫净满身的泥土,想要扑上去和它拥抱,却被沈砚行扯着衣领拉了回来。
    她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可是又忽然想起叶佳妤曾经问过她的问题,“……他有秘密,我该不该问?”
    她不知道时至今日他的秘密叶佳妤知道了没有,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但人生海海,只有抛弃了一些负累,才能遇到更好的未来。
    “什么叫我家的狗子,不是你家的么?”她听见门口传来了沈砚行的声音,有着明显的笑意与嗔怪。
    接着就是叶佳妤咯咯的笑声,周蕙歪着头听了一会儿,把心里的些许担忧按捺了下去。
    她不应该这么担心的,毕竟阿渝还有父亲和哥哥,他们会把她保护得很好,至于沈砚行,她不知道以后他会不会变心,但至少现在,他很爱她,这就够了。
    叶佳妤很晚了才和沈砚行一起回的延和居,莫桦早就回去了,可是奇怪的是,穆牧也不在。
    “穆牧哪里去了?”叶佳妤好奇的看了一圈,转头问沈砚行。
    沈砚行摇了摇头说不知道,目光却闪了闪,想说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第二日就是叶佳妤的生日,白天她要拍视频,已经是六月了,按着农历的日子,端午也近在眼前了。
    先是要准备拍常规的视频,她和慷慨精心的设计了一个小故事,大约是讲有一天收到了朋友寄来的特产,箱子里有一张写着豆浆做法的纸,她依葫芦画瓢的做出一锅姜薯豆浆来。
    叶佳妤面前的盆里摆着几根削皮后洗干净的姜薯,白白胖胖的,是杨洛去潮汕外采时花了高价从一个菜店老板那里买来的,从当季的冬末春初一直藏到了初夏。
    姜薯是潮汕才有的特产,长得像淮山,但又不像,叶佳妤刚拍视频的那一年冬天就和杨洛一起去过潮汕,吃到了当地很有名的姜薯豆浆,不能说念念不忘,但有时候听人提起潮菜如何,总会有一瞬间想起它来。
    拍摄地点依旧是在延和居,康凯和孟孟很早就来了,可是沈砚行却比他们起得更早,他们来时沈砚行已经出门去了。
    早上十点的阳光已经有些发烫,叶佳妤把姜薯切成了薄片,才刚动刀,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
    康凯连摄影机都没来得及关,转身就连忙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叶佳妤就见他和穆牧一人一边的挪着一个大水缸进来,走两步歇一歇。
    “这是要做什么?”她提高了声音问道。
    画了狮子滚绣球图案的青花大花缸里栽种了一缸的睡莲,沈砚行从门外进来,手里拎了个袋子,“从妈妈那里搬了盆睡莲。”
    “你搬花回来做什么?”叶佳妤有些嗔怪的问他,院子里已经有树了,她觉得已经很好了。
    可是沈砚行却摇摇头,“还是要有点花才好,等开春,我移两株桂花和黄角兰回来,到时候开了花,你拍视频会更好看。”
    他都已经同穆教授讲好了,托她帮忙留意好的成株,等来年气候合适了就去移回来,不懂养也不要紧,自有穆教授手把手的教。
    叶佳妤斜睨了他一眼,放下刀来,替洗手的他把衬衣袖子挽上去,远远听见孟孟喊了句:“姐夫换个方向,现在只能拍到你的背,佳妤姐全被你挡住啦!”
    沈砚行又连忙换了个位置,露出自己和叶佳妤的侧脸来。
    洗了手,他又去看旺财,蹲在地上和它讲道理,“旺财,你是只成熟的狗子了,要懂得自己约束自己了,知道么?”
    说着他又恐吓道:“要是让阿渝知道你吃花,她就不喜欢你了,不给你饭吃,我还让你睡门口去。”
    康凯和孟孟躲在**背后,捂着嘴偷笑,笑他像个孩子一样幼稚。
    豆浆渐渐沸了,咕嘟咕嘟的冒着泡,豆香渐渐浓郁起来,乳白的豆浆里看见有姜薯若隐若现的翻滚着。
    叶佳妤用勺子把浮末捞走,再把糖倒进去,搅拌均匀后先自己舀了一勺尝了尝味道,然后熄火,把整锅的姜薯豆浆倒进了豆青色的大海碗里。
    晾得温度没那么烫了,再用勺子分进甜白釉的碗里,招呼大家来喝。
    一只只手伸过来,一碗碗姜薯豆浆被端走,众人或站或坐,在院子里一面喝豆浆一面谈笑。
    叶佳妤现在大花缸边上,和旺财一起看着还没开的小小的花骨朵,然后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
    沈砚行喝了口豆浆,本来清爽的豆浆因为加了姜薯变得浓稠,姜薯有些脆脆的沙沙的,使得豆浆更加香浓。
    他舀了一调羹递到叶佳妤的嘴边,见她张口吃了,就笑起来,伸手替她抹了嘴边的一点水渍。
    旺财坐在他们脚边眼巴巴的看着,沈砚行低头看了它一眼,似乎觉得不给它吃有些不人道,想了想,转身去了厨房。
    片刻后他端了一小碗拌了熟鸡蛋的玉米粥出来,放到了旺财跟前,拍拍它的大脑门,示意它赶紧吃。
    孟孟把**关了,三步并作两步的跑来看旺财吃东西,她突然出现,旺财以为来了个抢食的,忙伸出爪子把碗盖上,又冲她呲了呲牙。
    一群人觉得好笑极了,笑过之后康凯转头问叶佳妤:“今天你生日,有什么庆祝么?”
    叶佳妤皱了皱鼻子,“还要怎么庆祝,吃饭就得了。”
    “姐夫没给你送礼物?”孟孟凑过来,八卦兮兮的打听道。
    叶佳妤哭笑不得,指指那缸睡莲,“这么老大一缸花,不算?”
    下午的时候康凯和孟孟都回了工作室,叶佳妤没有跟着去,而是替代了莫桦的工作,坐在柜台后守着门,让莫桦和穆牧去菜场买菜了。
    沈砚行不知在忙碌些什么,一直低着头,既没抬头,也没喝水,她有心想去看看,却又怕打扰他。
    犹豫到最后,莫桦和穆牧已经回来了,她要去帮忙,却被赶出了厨房,出来就碰上了结伴而来的辜俸清和冯薪。
    见了她,辜俸清把礼物递给她,又指了指冯薪道:“阿薪挑的礼物,我付的钱,你将就将就收了罢。”
    “你那么忙,我哪里好意思要你礼物。”她接过来,一面应,一面看了眼冯薪,见他朝辜俸清翻了个极漂亮的白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顿饭吃得很快,辜俸清还要赶回省厅去忙碌,早早就和冯薪一道走了,连闲聊都没能说几上几句话。
    叶佳妤看着他们俩走出去,也不知他说了什么,换来了冯薪的用力一推,他退了两步,又笑着黏了过去。
    她看着他们最终勾肩搭背的走远,回头看着沈砚行,很认真的问他:“俸清和冯薪这样,他们家里人都知道么?”
    再怎么迟钝,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叶佳妤并不觉得意外,甚至此时都不需要再向沈砚行特地求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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