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刚才只要两人在下面多愣神片刻, 就不会是那么简单的结果了。
    殷旬脚腕被灼烧出伤。他自己简单处理了一下,冲鸣烟铧道谢。
    鸣烟铧摆手, 两人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平复了下呼吸。
    刚刚平静下来,她便接到了卫黎的传讯。这讯息是昨天就发来的,但是当时她身在阵法之中没有收到,看到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大半天了。
    殷旬见她表情凝重,问道,“怎么了?”
    “出事了。”鸣烟铧将刚刚收回的惊蛰又召了出来,“领主丹率兵七万压境, 我被认命此次抗魔将军,要立刻北上。”
    殷旬微愣,待反应过来后慌忙拉住她的手, “我……”
    鸣烟铧摇了摇头, “丹进军的时候, 你还和我困在阵中, 之前也是与我一同住在魔宫,我知道此次两界的交战并非你本意,没有怪你。”
    殷旬双眉微蹙, 脸上的担忧之色不喻言表,他依旧没有松手,“就算烟铧这么说, 我也不能真的袖手旁观。我与你同去,亲自将丹捉拿,给帝君谢罪。”
    鸣烟铧按住他的手,男子的手似白玉,摸起来冰冰凉凉的并无暖意。
    “你之前在火阵里身体不适,这次就算了吧。回去休息一下,等我解决了北境的事情再来找你。”
    她抿了抿唇,像是有话要说,却最终只是道,“军令如山,我不得耽搁。”
    “好吧。”殷旬叹了口气,那双碧眸里生出些苦涩,“立场不同,烟铧能这般体谅,我本该知足。只是……”
    “我知道。回来还和你一道玩。不会因此迁怒你的。”鸣烟铧颔首,朝他摆手,“战事一结束,我一定再来找你。”
    听她这么说,殷旬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他弯眸,“好,我等你。”
    ……
    两人分开,鸣烟铧迅速朝北境赶去。已经是迟了大半天,她没空回东陵宫收拾什么行礼,储物袋里还有两瓶丹药,再加上三张师父绘制的符箓和自己手中的惊蛰,便也齐备了。
    回头看了眼朝魔宫赶去的殷旬,鸣烟铧心里有些复杂,连带着那双黑曜石似的瞳孔里折出的神色,也就明明灭灭的驳杂了起来。
    握着惊蛰的手紧了紧,她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心一意的赶路。
    ……
    北境·天军阵营
    “烟铧将军!”
    “烟铧将军来了!”
    刚进入营地,鸣烟铧就遇见不少对自己打招呼的士兵,每个人在见到她之后脸上都露出一种莫名的激动,仿佛自己是来分发还魂丹似的。
    她冲着众人略一点头,还没说话就听有一道粗嘎的声音响起,“看什么看!看金子啊,很闲是不是?都给老子滚去操练!”
    这熟悉的声音一出,不仅士兵们一哄而散,鸣烟铧也有些发怵。她冲着远处走来的一褐衣老者弯腰行礼,“刘肆师叔。”
    老者矮小精瘦,黄黑的脸上留着一撮白色的山羊胡,他负手走来,看着面前恭恭敬敬的女战神,他不似常人激动,反倒哼了一声,“诏令发下来足足一天你才到,五千年不打仗,规矩全喂狗了是不是?好大的架子啊,烟铧上神。”
    鸣烟铧弯着腰脸朝地,“弟子知错。”
    “知错有个屁用,我把帝君杀了说句知错行不行?”
    鸣烟铧立刻从善如流,“弟子以后绝不再犯。”
    “我把帝君杀了以后再不杀别的帝君行不行?”
    “您为什么老是要杀帝君?”
    刘肆瞪眼,“顶嘴?去去去,去见你的大帅去,什么都不懂,蠢得像块石头。”
    “是。”鸣烟铧这才起身,慢吞吞地纠正他,“我本来就是块石头。”
    “所以才那么蠢。走,带你去见他。”刘肆挥手,朝前大步走去,嘴里还不停咒骂着,“三万天兵前天就集结完毕,偏你架子大,这个时候才到。要真耽搁了,不需要我动手那位尊贵的帝君就得被魔族踩死。”
    鸣烟铧跟在后面一言不发,听着刘肆又开始骂帝君为了私事耽搁了军情,又骂卫黎才刚从北境走了几天就出了这种乱子。
    这位脾气极差的老人便是鸣阡鹤的师弟,也是卫黎和烟铧的师叔。两人小时候的训练,鸣阡鹤管得很少,多是刘肆帮忙带看。因此刘肆在两人的心里也是半个师父。
    只是他脾气实在不好,又不愿意变通。鸣烟铧已经足够刚直了,他比鸣烟铧还要刚直,帝君对他极为不喜,除了有战事的时候会点一点他,其他时候一概不理。
    上上届的庭会上,刘肆当堂指责帝君给帝后建造新宫殿耗财耗力,被帝君一怒之下斥责了一顿,之后他自己辞了职,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又来了这里。
    刘肆不仅敢骂帝君,他连自己的嫡亲师兄鸣阡鹤也不放在眼里,常常嘲讽他老来装嫩,一大把年纪了,偏偏既不蓄须也不服老,把自己变得跟个年轻人似的脸上没一条褶子,连衣服都穿得花花的。
    鸣阡鹤那件穿了几万年的白底墨龙纹袍在刘肆嘴里变成了花衣裳,委实有些委屈了。
    但就是这么一位常与人交恶的老人,让鸣烟铧心生尊敬和崇拜。每次刘肆张嘴骂人的时候,鸣烟铧都要到场,仔细聆听后给他鼓掌。
    出口成章加上眉飞色舞,好一出精彩的……教训。
    这让嘴笨不擅长说话的鸣烟铧十分佩服。
    但这样的结果就是刘肆骂完人就开始骂边上看热闹的鸣烟铧。
    一路的骂骂咧咧不停,直到进了主帅的营帐刘肆才安静下来。
    鸣烟铧掀了帐帘,带着外面的一身冷气,对着帐中的人利落单膝跪下,“末将鸣烟铧来迟。”
    帐中两列坐着七八位将军和充当了军师的秦易文。
    主座上铺着白虎皮,有一身着银甲墨发高束的男子坐着。
    见传说中的战神榜第一,几位将军都面露喜色,其中有些和鸣烟铧一起带过兵,故人相见更是开怀。
    然而主座上的男子却一言不发,不仅不叫鸣烟铧起来,甚至面色有些阴沉。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有些不解。帐中顿时寂静下来。
    鸣烟铧跪着,只听上方传来冰冷的声音,“我的军令是何时下达的?”
    “昨日未时。”鸣烟铧低着头答道。
    “那你为何现在才到。”卫黎下巴微抬,“怠慢军令,理当处死。念你是初犯,处罚从轻。”
    “去手。”
    命令一出,众将哗然,跪在地上的女子却面无表情地应道,“是。”
    她毫不犹豫的拔刀出鞘,对准自己的左手就要砍下。一旁的王将军当即站出来,“慢!”
    五大三粗的男人脸上有道伤疤,那是五千年前同魔界大战时,他替卫黎挡下的。
    男人跪在鸣烟铧身边,“主帅,军令确实不可违,但大战在即,不可重罚将领。再者,烟将军这些年军功不计其数,功过相抵,还请主帅饶过她一回。”
    帐中的另外几位将军一同跪下,“还请主帅饶过烟将军。”
    秦易文嘴角不自觉向上弯了弯。
    卫黎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乌压压跪的一群人,“我今日饶了她,日后再又违令者又该如何?去手已是念及她是我天界的功臣,尔等休要多言。”
    他转而对单膝跪着的女子道,“鸣烟铧,你身为抗魔将军,却带头违令,要你去手可有不满?”
    “末将不敢。”鸣烟铧低头。
    “主帅!”王将军抬头,焦急地朝秦易文看去,“军师!”
    秦易文咳嗽一声,对着卫黎拱手行礼,慢条斯理地开口,“主帅,如今魔军七万,我军三万。北境严寒,领主丹率领的都是北方的魔军,而我则都是中原将士。地利人和皆不占尽,此时再罚去烟将军的一只手,怕是会使我军战力大打折扣。军中应当赏罚分明,但不若先留着她的手,等战后再予以惩罚。”
    卫黎本也就不是真心处罚自己双生,就等着下面的人再三求情,秦易文开口后,他便顺着台阶往下走,“既然如此,就先留着你的手。若是不能击退魔军,便两只一起砍了。”
    众将心里舒了一口气,齐声道,“主帅英明。”
    “你们退下吧。”卫黎抬手,“刘肆、鸣烟铧留下。”
    待众人退去后,卫黎微一抬手示意跪在地上的鸣烟铧起来,“来。”
    鸣烟铧点头,“是。”随即走到卫黎桌边。
    两人都没有提刚才的事情,身为双生,很多事情不需要多言,双方都知道对方的意思。
    卫黎已经换上了元帅的铠甲,贴身轻薄,却极为坚韧,那是五千年前他击败魔界大军后帝君赐下的神器。本来他想送给烟铧,烟铧却直言:“我觉得,还是你比较需要。”
    一直被烟铧压着打的卫黎,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他见鸣烟铧一身黑衣,便道,“你的甲胄已经放在旁边帐子里了,你是在那里住还是留在我的帐中?”
    “你的。”鸣烟铧想都不想就答道,从前为了保障卫黎的安全,他们一直是住在一起的,总归也不需要睡觉,不存在世间所谓的男女大防问题。不过,几万年下来,卫黎的裸。体鸣烟铧也没少见,每次他被人揍个半死的时候,她就直接把他衣服扒下来疗伤。
    她拿过卫黎桌上的地形图来看,微一皱眉,“北境的冬季,不好打。”
    “没错。”卫黎起身,“丹此次带领的是他东北领地的魔军,他们本就习惯北方的气候,而我们的士兵大多是中原偏南一带的人。”
    烟铧下巴微抬,给出了简单粗暴的建议,“不管如何,杀了丹便结束了。”
    一旁的刘肆听着哼了一声,“说的简单,他深居敌营内部,有七万魔军挡在前头,外边又设了七道结界,你的惊蛰是有多长?”
    “心之所向,刀之所及。”她高深莫测地答道。
    “别拿你师父的话堵我,他一天天除了说这些屁话还能干什么。”
    “还能养小鸟。”鸣烟铧替自己师父说话,“他养得特别好。”
    卫黎看着桌上的折子突然感觉头疼,他拍了拍鸣烟铧的肩,“一会儿去见见秦易文,一起商量下对策。”
    “是。”
    “你们聊着,我先回去了。”刘肆掀开帐门,“有事再叫我。”
    卫黎见刘肆出去后,和烟铧坐下,他将地图叠好放到一边,“路上怎么耽搁那么久?”
    “唔,我误闯了魔界的禁地,刚刚从里面出来。”
    “魔界禁地?”卫黎抬眉,“我相信你的实力,可往后这种事情还是要小心一些。”
    “更何况那是在魔界,近来两界之间有些不太平,以后若是没事,还是少去为好。”
    鸣烟铧颔首,不置可否。
    “此次丹突然带兵逼境,帝君恼我之前办事不利,只点了三万兵马给我。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急着找你回来。”卫黎叹息的抚膝,脸上有些无奈,“又要辛苦你了。”
    “卫黎,你是不是不高兴了?”鸣烟铧眨了眨眼,直接戳破。
    与往常不同,这一次卫黎只是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做臣子的,有什么高不高兴。”
    卫黎这些年鲜少说这样尖锐的话,鸣烟铧立刻就觉得事情大了,她站起来,冲卫黎张开双臂。
    “要抱一下吗?”
    这是两人从小就习惯的鼓励方式,卫黎见此,眉宇间柔和了起来,“不用,我没有难过。”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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