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节

    须臾,房里仅剩主仆二人。
    小梨端着粥,跪在榻前,继续劝说:“姑娘,好歹吃一点,别饿坏了肚子。”
    姜玉姗甩开被子,右腿缓缓屈起,居高临下,冷冷问:“燕窝粥?”
    小梨眼睛一亮,误以为她想吃,忙答:“是!”
    “燕窝是姓夏的丑八怪送的?”
    “呃?”小梨呆了呆,如实答:“听夫人刚才说过,是的。”
    “嘁,丑八怪送的燕窝,谁稀罕?”
    姜玉姗嗤笑一声,积压几年的懊悔、不甘、嫉妒、郁懑……悉数涌上心头,倏然暴怒,右手高高扬起,斜往上一打,打翻了托盘!
    刚熬好的燕窝粥,滚烫,瞬间泼了小梨一脸!
    “啊——”脸部剧痛,小梨慌忙抬手抹掉粥,才惨叫半声,却又挨了一记窝心脚,后仰摔倒,蜷缩捂住心口,疼得无法言语。
    姜玉姗跳下床,暴跳如雷,虽然赤着脚,却使出全力,恶狠狠教训丫鬟,边踹边质问:“丑八怪送的燕窝,你竟敢劝我吃?”
    “该死的东西,好没眼色,该死!该死!”
    “你们该死,统统该死!”姜玉姗压着嗓子,咬牙切齿。
    眨眼间,丫鬟躲闪不及,且不敢反抗,一连挨了七八脚,其中三脚正中心口。她起先还能蜷缩,翻来滚去地求饶,“饶命咳咳,姑娘、求姑娘饶命,奴婢知错,咳咳咳……饶命……”
    姜玉姗癫狂发泄,怒目圆睁,眼珠子外凸,面庞狰狞,对准丫鬟心口,连踢带踹。
    丫鬟心口遭受重击,致命伤令她无力蜷缩,整个人抽搐,翻白眼,脚绷直,蹬了蹬腿,逐渐不动弹了。
    姜玉姗浑然不觉,继续踢,直至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跌坐床沿仍骂:“丑八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丑八怪也想吃天鹅肉?哼,他也配?滚!”
    “臭丫鬟,死丫鬟,竟敢劝我吃丑八怪送的燕窝?”
    “该死,你实在该死。”
    烛光下,她俯视一动不动的贴身侍女,“小梨?小梨?”
    “居然不理我?找死么?”她起身踱近,弯腰,摸了摸丫鬟,发现气脉皆无。
    寂静半晌,姜玉姗扑哧一笑,清脆一拍掌,歪头,娇嗔道:“哈哈哈,死丫鬟,没眼色,果然变成‘死丫鬟’喽!”
    随即,她站起,懒洋洋伸了个懒腰,穿上鞋子往外走,正欲拉开房门,却一停,转身翻出镜匣里的剪刀,揣进袖内,反手关门。
    恰在此时·斜对面东厢
    “邱娘怎么回事?孩子都饿了,蛋羹还没来!”潘嬷嬷掩上门,纳闷走向厨房,着急郭烨的晚饭。
    天色昏暗,夜幕即将降临。
    姜玉姗站在树干后,目不转睛。
    潘嬷嬷前脚离开,她后脚走向东厢,一推门,便听见婴儿的咿呀声——
    第163章 晴天霹雳
    姜玉姗带着一身戾气, 暴躁至极,神情恍惚, 脚底像踩着棉花,晃进里间,定睛望去:
    五个多月大的婴儿, 红肚兜外罩着雪青小褂子,白白净净,胖嘟嘟, 正平躺举着拨浪鼓玩, 两条小胖腿屈起,不时蹬两下,自得其乐。
    听见脚步声,婴儿好奇扭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灵动有神,望着陌生姨妈, 咿咿呀呀。
    “讨人厌的小东西, 你在说什么呢?”
    姜玉姗踱近,站定, 嫌恶审视外甥。从昨天傍晚至今,她哭了太久, 双目红肿涩痛, 嗓音沙哑,讥讽问:“你除了贪玩和流口水,还会干什么?你和你娘一样, 讨人厌得很,偏偏所有人都喜欢你娘儿俩。尤其父亲,把姐姐夸上天,把我贬入地,甚至母亲,甚至明诚,甚至小弟……全家对我越来越不满了。”
    “母亲忒糊涂,随便挑了个男人,就逼嫁,巴不得我明天就嫁给姓夏的,滚离娘家。”
    姜玉姗极度不甘心,怒火与妒火齐燃,喃喃自语,“哼,姐姐有什么资格?当年要不是我拱手相让,她休想高攀靖阳侯府,她只配嫁给裴文沣那个酸书生罢了。”
    陌生姨妈自言自语,婴儿懵懂,继续玩拨浪鼓,双手握住鼓柄摇晃几下,鼓声“咚咚咚~”,成功把自己逗乐了,奶声奶气,咯咯笑。
    “吵死了!”
    “小东西,你笑什么?啊?笑谁呢?”
    姜玉姗脸色突变,厉声斥骂:“可恶,你居然敢嘲笑我?找死!”她狠狠一拽,抢走拨浪鼓。
    婴儿原本双手握住鼓柄,忽然被抢走,他不懂得及时松手,被拽力带得上身半坐起,胳膊疼,掌心疼,旋即摔回原处——万幸,榻上铺了垫子和褥子,并未摔伤脑袋。
    自出生至今,备受宠爱的小公子从未受过此等粗暴对待。婴儿先是一呆,摔下时嘴一扁,疼得哭起来。
    “呜呜呜……哇哇……”婴儿双臂摊开,蹬蹬腿,放声大哭,迅速脸涨红。
    “吵死了!”
    “闭嘴!闭嘴!”姜玉姗怒气冲冲,高举拨浪鼓,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
    与此同时·檐廊
    “唉,小丫头,毛手毛脚的。”潘嬷嬷匆匆往回赶,“明天告诉管家,派她打扫屋子,别进厨房添乱了。”
    奶妈邱氏提着小食盒,无奈说:“当时蛋羹搁在旁边,她在盛菜,我转身拿食盒,眨眼的功夫,她就筷子一抖,把一颗酱丸子掉进蛋羹里!没办法,只能重新蒸一碗。”
    “快走,小公子已经饿了。”
    “知道。”
    下一瞬,前方厢房猛地传出婴儿声嘶力竭的哭声!
    潘嬷嬷唬了一跳,闻声便跑,“怎、怎么回事?”
    奶妈尾随跑,惴惴不安,紧张猜测:“哭得那样厉害,该不会、该不会一翻身摔地上了?”
    “糟了,这下糟了!”潘嬷嬷顿感害怕,两人心急火燎,疾冲回房,进门便连声哄:
    “来了来了,不哭不哭!”
    “小公子,不哭啊,马上吃晚饭——”
    须臾,她们震惊停顿,瞠目结舌,手足无措地打量:
    姜玉姗端坐,左手摁住婴儿,右手抓着一把剪刀,“喀嚓喀嚓~”,一开一合,眼神诡异,笑吟吟,欣喜说:“哎呀,你们来得正好,烨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大哭不止,怎么哄也哄不住。”
    婴儿横在她腿上,俩胳膊被制住,徒劳蹬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姜玉姗的言行举止,透着邪气,一看就不对劲!
    “这、这……”奶妈年轻,吓白了脸,说不出话,急切推了推潘嬷嬷。
    “二、二姑娘,”潘嬷嬷年近五十,面如土色,颤巍巍伸手,结结巴巴劝说:“您、您请把剪刀放下,当心割伤手,您歇着、歇着,老奴会照顾小公子的。”
    “我们小公子饿了,该吃晚饭了。”奶妈鼓足勇气,举起食盒示意。
    “呵呵呵,是么?”
    姜玉姗笑嘻嘻,轻快说:“但依我看,烨儿分明不饿,听,他哭得多响亮,中气十足,哪一点像饿了?”
    潘嬷嬷惊慌失措,点头如捣蒜,“饿了,真的饿了!”
    奶妈附和,“对!小公子每天都是这个时辰吃晚饭的,一饿肚子就哭。”
    “胡说!”
    “本姑娘说不饿,他就不饿!”
    姜玉姗郁懑多年,无法再压制嫉恨与怨怼,听不得任何反驳,一遭反驳,便仿佛被拔了逆鳞,杏眼圆睁,眼珠子外凸,狰狞呵斥:“滚,滚出去!不用你们,我自己会哄孩子。”说话间,她挥动剪刀驱赶,婴儿恰挣扎蹬腿,腿一抬起,只听“刺啦~”一声,裤管被划破了。
    “啊——”奶妈惊恐万状,失手摔了食盒,蛋羹泼地,瓷碗“当啷”,应声而碎。
    “姜二姑娘!”
    “不要伤害孩子!”
    “姑娘,”潘嬷嬷扑通下跪,哭着说:“您、您为什么这样啊?小公子可是您的亲外甥,求求您,无论因为什么事不痛快,总之,不该拿孩子撒气。”
    “老东西,闭嘴!”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管教我?”姜玉姗咬牙切齿。
    潘嬷嬷见对方神态疯狂,不敢贸然夺剪,磕头苦苦哀求。奶妈见状,腿软着转身,跌跌撞撞离开,跑去求援。
    幸亏,姜玉姗已彻底丧失理智,只顾斥责婴儿和潘嬷嬷,并未阻止奶妈。
    此前一刻·庭院
    众人簇拥姜世森,往正房走。
    入夜,郭府里里外外皆已掌灯。姜世森身穿墨蓝便服,手捋长须,踱着方步,边走边观察四周,夸道:“唔,干净整洁,清静宜居,离衙门又近,不错!”
    姜玉姝笑了笑,“现在住着挺舒适,但二进院不太够宽敞,我们打算买下东边那块地,扩建一番。”
    “唔,这个主意好!”姜世森欣然赞同,并决定悄悄接济女儿一笔银子。
    许氏慢丈夫半步,随手往东厢一指,含笑告知:“看,外孙就住在那屋里!他像玉姝,一样地喜欢花草,平日可喜欢赏花了。”
    “哦?”姜世森依言望向东厢,流露慈爱之色,提醒道:“到扩建时,记得辟个园子,栽些花草树木,供一家人游赏。”
    姜玉姝从善如流,“正有此意!”
    姜明诚是儿子,郭弘磊是半子,一左一右地尾随。郭弘磊莞尔,暗忖:小淘气,根本不懂赏花,只会摘花罢了。他抬手道:“您慢些,小心台阶。”
    少顷,一行人迈进正厅,落座寒暄,互相问候。
    姜世森微笑,解释说:“原本决定明早再来祝贺,但傍晚一忙完公务,我独自待在后衙,冷冷清清,想着这儿热热闹闹、其乐融融,顿时就坐不住了,仓促登门打扰,还望亲家母莫怪。”
    “嗳哟,太见外了!我刚才正想叫弘磊带些糕果去陪伴的。”
    王氏和和气气,“当时听见亲家来了赫钦,我立刻叫弘磊去请,但孩子们提醒,说钦差出巡期间不宜赴宴,我一想也对,所以没敢请,怕耽误你的差事。”
    姜世森叹了口气,“唉,我是劳碌命,比不得亲家母,教导有方,儿子个个有出息,不仅已经开始安享清福,连孙子都有俩了。而犬子,至今尚未成亲。”
    王氏听得开怀自豪,嘴上谦道:“哪里?我看明诚就很不错,假以时日,二位想必比我更享福呢!”
    姜明诚忙躬身,“您过誉了,小子不敢当。”
    许氏笑说:“他呀,远远不如弘磊懂事。”
    “明诚仍是一团孩气。”姜世森对儿子一贯十分严厉,“比不上弘磊一半稳重。”
    郭弘磊不免谦虚了一番。长辈在上,姜玉姝打起精神陪聊,偶尔插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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