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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食无忧[穿越] 第59节

    “站直了!”
    荆忠霍然绷住了双腿,离地一尺时猛地定住了,顷刻间立得笔直。
    季鸿冷讽道:“你这双腿高贵得很,连我二哥都跪不得,如何跪得了我?”
    荆忠低声唤道:“世子……”
    “闭嘴,你如何说得出?”季鸿突然在他膝弯上踹了一脚,荆忠晃了晃,还是咬咬牙站住了,“那是我二哥的位子,是我此生最不愿背负的两个字!”
    “二公子曾与我们说,若是他……”荆忠哽咽了一下,“三公子便是唯一能继承爵位的世子,以后就是我们的天、我们的法。”
    季鸿道:“荆忠,那二哥的法你还记得?”
    荆忠点点头:“若有背叛者……剜眼除舌,自断手脚……”
    他没说完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季鸿身前,想去抱男人的腿,却迟迟不敢触碰,最终只抠住了他脚边的泥土,仰着头望着季鸿,不住剖白道:“我会的,会的!三公子,荆忠当年一念冲动犯下如此罪过,逃脱后日日夜夜难以成眠,荆忠自知孽深难赎,可我还有余念未了……”
    “二公子出事后,我曾偷偷回府过一次,却得知剩下的几名亲卫竟都被遣出去了,如今都散落天涯。可段明、石星等人手里分别握着二公子的什么东西,许是二公子当时就已料到自己难以生还,便暗中与我们几个都吩咐过,若是他当真有个什么回不来,就把那些东西都留给您,可惜到最后,跟出去的亲卫只剩下了我一个——”
    季鸿瞳仁骤缩,一把提起了荆忠的领子,他一时激动得难以自抑:“二哥留给我东西了?”
    “是、是,”荆忠低头道,“我不知是什么,前几年我一直四处流浪,就是为了找寻他们的下落,只是茫茫人海……”他一顿,见季鸿眼中失落,忙又说,“前阵子病刚好时,我偶然打听到段明就在此处往西北某镇,似乎是在做铁匠活计……”
    季鸿似乎是怔住了,余锦年走过来时,刚好听到二哥哥给他留了东西那段,他伸手拽了拽季鸿腰侧的衣,男人才回过神来,将荆忠狠狠一丢,压抑着嗓音道:“滚,别再让我看到。”
    他饶了荆忠一命,为了季延的遗物。
    余锦年知道,季鸿究竟有多想要一两件二哥哥给他的东西,专门留给他的那种,而不是他千方百计从别人手里抢护下来的一纸半片。
    荆忠跪着磕了两个头,阿春似乎也理解了在他哥哥与季鸿之间,是他哥哥犯了错,所以也不敢言语,他从袖子里摸出个小纸包,偷偷瞄了季鸿一眼,才塞到余锦年手里:“阿春喜欢的,粽子糖。”
    小孩子都是最简单的,一块糖一粒果脯就是他们的宝贝,余锦年只拿了两粒,摸摸阿春的头,说道:“走罢,最好别再碰见我们了。”
    阿春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荆忠走了,余锦年手心展开,推了推季鸿:“吃吗,阿春看你生气,讨好你的。”
    季鸿收回视线:“他与我何干?他的讨好与我有什么益处?”
    “那我讨好你呢,有益处没有?”余锦年住了住脚,捏住一颗粽子糖,眯起一只眼睛迎着光去看,晶莹剔透的,里面窝着小小的黄白花瓣,应该是桂花味的,他盯着里头的小花吃吃地笑。
    季鸿微微偏头来看,眼中蕴着些稀奇神色,似乎是在静候他所谓的讨好。
    此时一辆四面垂着紫软帘的马车缓缓驶过去,恰好挡住了季鸿二人所站的小墙角,周围什么都没有,马车的轱辘声能掩住大半的风情。余锦年拿开粽子糖,等马车来时,踮起脚凑上去撞在一起。
    好像很惊险,又好像很是隐秘,季鸿的眼神活起来,如鱼入了水,是确实被讨了欢心才会有的模样,他低下头给少年一个方便。马车随即而过,他们也随即而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唯独二人脸上都多添了一抹悄然的愉悦。
    “嗯。”季鸿应一声,淡淡然的,“大益处。”
    余锦年舔舔嘴唇:“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们却不知那马车的紫软帘被人从里面挑起了一条缝,又被狠狠地摔下了,车里坐着的正是刚从城外回来的严荣—— 一闪而过的两个人,他受了惊,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即便是和自己明媒正娶的新妻,也没有过这般紧凑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胃里翻涌,像是活吞了一条虾,那虾要从他嗓子眼里蹦出来,吓得他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让他那样去对一个女人,他都觉得心惊肉跳,更遑论对方是一个男人,严荣傻愣着乘车回了府,候门的丫头跑过来搀扶,他一撩开帘子,就见到一只脂白雪嫩的手,腕子上套着一支木钏:“后头听夫人的,专门给爷买了好些子鱼,要做个红酿鱼唇来吃,爷儿晌午就能吃上啦!”
    严荣本就心烦意乱,这下瞬间大惊失色:“什么,什么唇!”
    候门丫头道:“红酿鱼唇……爷,您是哪里不舒适么?”
    严荣这才反应过来是鱼唇,他挥挥手懊恼地遣开丫鬟,自个儿跳下马车往里进,口中咕哝道:“真是世风日下,人伦颠倒,男人和女人才是……”
    刚绕到了二进的院子后头,就见一伙丫头们端着东西急匆匆往旁边厢院里去,端着的有盆子、有茶水、有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他伸手拦住一个,问道:“发生何事?”
    那丫头道:“五小姐又犯了眼疾,直疼得在床上打滚。”
    严荣听是五小姐发病,忙问:“可先请了大夫?”
    “请是请了,可……”丫头急得跺跺脚,“可都没用呀!寿仁堂和济安堂的大夫都来过好几趟了,请过罗老先生,昨儿夜里又重金请了邹神医来,哪个的药吃了都没用!到凌晨,五小姐好容易闹困了,歇了一会儿,今早起来,才绣了几针嫁衣,就又犯起病来了,且更严重了,直说眼前发昏,什么都看不清……”
    严荣皱眉,烦躁地一挥手:“去去去,好生照料着。”
    他往后刚迈进后堂来,就从侧廊里走出一个颤巍巍的老太太,拄着拐儿,被人搀扶着朝他快步疾来,严荣心里一咯噔,忙小步跑过去,硬着头皮行礼道:“祖母!”
    “祖什么母!”老太太瞧瞧他身后,一个人也没有,顿时拿拐子重重拄了拄地,连声叹气道,“你看看姚儿,这病犯的是一天比一天重,这都是小定的大姑娘家了,到时候裹着一身的病嫁过去,你让你爹还怎么做人,怎么做官!老婆子我也不要过什么寿了,跟着你爹的老脸一起埋土里,一了百了算了!”
    严荣低头喏喏:“祖母万不可动气!孙儿这就去外县,再请别的大夫来。”
    严老太太面带薄愠:“还有什么大夫!连罗老先生和邹神医都束手无策,你还能从京中请来御医不成?!”
    严荣为难:“这……”
    这罗谦和邹恒确实是信安县最有名的大夫了,他昨日连夜去最近的外县,就是去请其他名医来给严玉姚治病的,谁想实在不巧,那郎中返乡了不知何日能回来,此去其他地方再请,少说也要两天来回。
    严老太太突然想起:“那个救了你的小神医,可能请他来给姚儿瞧瞧?”
    “不可!”严荣登时变了脸色。
    “有何不可!”严老太太似哭似诉地敲着拐杖,悲恸地旁边两个丫头都搀不住,“医者仁心,姚儿病得这样重,还不死马当做活马医!非得等她这病传到京里去,被人家退了亲,你们脸上才好看吗!哎哟,我这把老骨头是造了什么孽……”
    严荣难道:“祖母……”
    严老太太:“祖什么母!你不去请,就没有我这么个祖母!”
    严荣:“……”
    ——
    此时一碗面馆,余锦年与季鸿拎了些新鲜水灵的果子回来,其中遇到有车卖冬枣的,红绿相间,又甘且脆,他便抓了二斤回来给面馆里的女娘们做零嘴吃,还另买了酱铺子里新开坛的酱脆瓜与酱姜,并一坛子八宝菜。
    八宝菜也是酱菜的一种,北方传来的,是用苤蓝、银条、笋尖、白花生仁,以及藕粒、黄瓜、嫩姜芽等七八种菜,以盐酱封坛腌酿而成的。因这些菜析水、入味时间不同,若是想好吃,还需得错开时间腌制,最后再一同入坛配菜才最好。
    别看是一坛咸菜而已,这腌酿上还有一酿、二酿、三酿之说,到底是细致功夫,让余锦年辛辛苦苦酿一坛来,还不若直接买一坛来得便宜美味。
    回到面馆,过了晌午,余锦年就将糯米浸泡起来,又舀了井水将羔羊肉无论肥瘦、无论肉骨,均与杏仁一锅同煮,准备酿羊羔酒,这酒大补元气,到了下雪时恰好能开坛,围炉饮酒赏月,岂不美哉。
    今日季鸿心情似乎不错,许是得知二哥给他留了东西的缘故,连荆忠的事也没有多提。余锦年心里悬着的钟也落了地,安心地窝在厨房里,让清欢帮着酿酒,因是肉类制酒,所以格外小心了一些,否则一不小心他就只能见到一坛培养皿了。
    封完坛已经入夜。
    ……
    两人正闹腾着,忽地一碗面馆的门被人“咚咚咚”砸响了,门外有人扯着嗓子急急喊道:“小神医!小神医!您开开门哪,请您出诊来的!余小神医……”
    余锦年竖耳一听,果真是叫自己的,他忙不迭爬起来,弯腰捡地上的衣裳:“你不要起了,我出去看看。”
    “一起去罢。”季鸿也半撑起上身,将胸前长发向后微撩。他前襟半开,还是被余锦年拽开的,一落眼就能顺着白衣窥到里头若隐若现的腰线,余锦年咽了下口水,匆慌套上衣服,“那你多披一件。”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前堂,余锦年隔着门道了声“来了”,便将门板下了条一人宽的缝隙,问:“谁呀,这半夜的是有什么急症,吗……”他望着门外的来人,惊讶道,“怎么是你?”
    “……”门外人也突然哑住了,他怔了一瞬,猛地甩开袖子背过身去,耳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里向外地熟透了,“这简、简直成何体统!你衣……衣服穿穿好行不行啦!”
    许是一时情急,竟是官话里蹦出了一句南方乡音,再配上对方那张因“非礼勿视”而憋红的脸,听起来颇为搞笑。
    第60章 金玉馄饨
    余锦年忍笑将险些滑落肩头的衣裳拽上来,裹得严严实实地才说:“好了,严大人。”
    严荣回过头来稍稍觑了一眼,见他真的穿好了,才转过身来,以手握拳轻咳两声:“余、余老板,方才催门实在是我府上的人唐突了,严某深夜来叨扰余老板,委实是……”
    “找我看病?”余锦年实在是受不了他那迂腐的开场白,身子一歪,斜靠在门框上,言简意赅地打断他道。
    严荣:“……啊?啊。”第一个啊是上扬的,第二个啊是下坠的,看起来很是拘谨局促,他眼也不敢往余锦年脸上看,稍侧了一侧,就见后头又走出来个人,正是那日所见的那季公子,也穿得单薄,像是刚从床上起来的,手里还拎着件外氅。
    他记起自己捡走的那柄小扇,扇上的字迹他是再熟悉不过了。他因有睡前临帖的爱好,习惯静下心来摹些字,同窗之间好临的什么端正绍公帖、落红帖他都临过许多,后来坊间有一阵风靡青鸾帖,他也寻来临过,是故对季叔鸾此人的笔迹还算熟识。
    那柄小扇上所书的“半帘烟雨斗酒满,十里长街一碗香”,字迹像极了季家三公子,严荣越发相信此人就是季叔鸾,心中不禁狂喜,可又看眼下此人与少年的亲密模样,严荣心里那点憧憬又顷刻破碎——原来他们真的是、真的是那样!他哑然地看着他俩,半晌竟是忘了怎么开口说话。
    究竟是有多亲密,竟是连应个门也要跟出来,再看两人俱是发散衣宽的模样,严荣赫然心下大惊——莫非,莫非,他们俩已经睡在一处了么!
    季鸿将氅衣裹在余锦年身上,粗粗扫了严荣一眼,问:“何事,找你诊病?”
    余锦年拢拢衣服道:“好像是吧……可是严大人哪里不大好?”
    严荣嘴唇一抽,心里对余锦年的厌斥和抗拒又添了一层,对其很是不齿,直认为定是这少年会些什么烟媚之术,将季三公子勾引到旁门左道上去了,否则那个高高在上的季叔鸾怎么会放着郦国公世子不做,装病跑来这水乡信安,做个一文不名的面馆伙计!
    只有疯了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余锦年见他脸上忽暖忽冷,最后竟油然而生出一股深深的同情来,且那同情是对着季鸿的,而鄙夷是对着自己的,他对严荣最大的体会就是“这人真是莫名其妙”,此时这“莫名其妙”是更上一层楼了,他问:“严大人,您究竟看不看病。您若觉得余某医术不端,那便赶快另择良医,莫误了病情。”
    说着就要关门。
    严荣猛地回过神来,伸手一格,挡住了即要阖上的门板。他是个大孝子,即便是看不惯父亲严直阿谀谄媚的形容,却也是含在心里不敢言语,至于严老太太的哭诉,他更是抵抗不得,只好硬着头皮行礼道:“先生留步!严某此来是要请先生治病的,望先生与我同去!”
    余锦年问:“何人,何病?”
    严荣道:“是舍妹。去年时分,舍妹偶间昏厥后便突生眼疾,一直缠绵不愈,方才噩梦惊醒掉下床来,痛呼仆妇小婢,这才发现她竟是乍盲了,什么也看不见!现下头中抽痛,夜不能眠……”
    余锦年皱着眉头听他形容。
    “如今罗、邹二位先生,以及其他两名老大夫都在府上,针药医汤都用了遍,却也是无计可施。闻余老板曾治好了杨家夫人多年的痛证,还曾救过严某一命,医术自然是不容置疑!又还望余老板大发慈心,也予舍妹些止痛良方……”
    所以说余锦年不爱跟这些做官儿的打交道,有的虚伪,有的迂腐,明明前一天还对你白眼交加,后一天就能与你礼数周全地把酒言欢,而严荣恰恰就是两个都占全了的,余锦年吃过杨家的亏,便开始纠结起要不要再趟一次严府的雷。
    谁想严荣突然行大礼,朝季鸿深深地折腰:“世——”被季鸿冷冷地瞪了一眼,他立刻收声改口道:“季公子!请救舍妹一救!”
    朝余锦年行礼严荣自认不妥,不过拜郦国公世子是再名正言顺不过了,严荣上身还没抬起来,就听季鸿倚门轻笑一声:“我只会算账,又不会诊病,严大人拜我作甚么?”
    严荣脸色一垮,这可不就是打自己的脸么,他只好又朝余锦年拜了一拜,难为情道:“余老板……”
    “且候着罢。”方才那声“世子”便说明严荣已知晓他身份了,季鸿也不与他装模作样,留下这一句,便领着少年进去了,剩下严荣与一群小厮面面相觑。
    房里余锦年站直了身体,季鸿任劳任怨地帮他理着袖子,他盯着男人瞧了一会儿,奇道:“怎么让我去了?”
    季鸿将外氅与他穿好:“严家家主虽谈不上如何刚正不阿,但还算是家风清正,没有杨家那般恶浊腌臜、动辄打骂之事。你此去便是为自己积攒名声也好,日后做了名医,难免碰上更难对付的官宦,总要学着应对的。虽然……”
    他说着抬头看了看余锦年,便没有再说,伸手从桌上取了发带,以五指作梳,指尖轻轻地摩挲过少年的发根,将发丝理顺了束在脑后:“好了,去罢。若是有什么需处,直与严荣说便是,若是他不肯诚心相助,便再回来找我。”
    余锦年歪着脑袋:“找你如何,你能解决难题?”
    以季鸿眼下的积蓄,确实不能解决什么,不过……
    季鸿道:“我能解决严荣。”
    余锦年噗嗤笑出来,捧着季鸿的脸捏了捏,笑眯眯道:“嗯,这话说得像个权贵。”他松开季鸿,拿上之前一心赠他的那包金针,摆摆手道:“走啦!”
    ——
    严荣只带了一顶小轿,但里头还算宽敞,为了省时间,两人便挤在一起往回赶。余锦年神态轻松,被晃了半路竟是被摇困了,便以手托腮,靠在轿窗上闭目养神。严荣却神色严肃,紧绷着身体,整个人快糊到轿厢壁上去了,仿佛沾上余锦年一点衣角都觉得难受。
    路上脚夫们踩了个坑,轿子突然剧烈一晃,余锦年神情迷茫地咕咚挺起来,吓得严荣差点滚出轿子去,他稳下心来又闻到一股隐约香气,登时捂着鼻子嫌恶道:“你竟——!”
    竟学那戏子伶儿,涂那些胭脂膏粉!
    严荣脸上顿时很难堪,他平日里也有应酬,大小官员之间的场面酒,不得不去,都是男人,席上就难免要从花馆里叫几个女娘来侍酒,那些女娘们的手上就是这样甜腻的香味,他闻着恶心,摸都不屑摸一下,还曾当众将一个坐到他腿上的女妓给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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