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皇帝围着他转了一圈,自己出手,把鬼无情的面具揭了下来,丢到一边。
    他用鞭柄在鬼无情身上描着伤痕滑落下来,沉声道:“朕这儿,可不是阿绝那边,不会给你休息的时候。此次事了,你便去与子临一起,先把此次逃出了宫去的冷,都捉回来。”
    鬼无情顿了顿,心道你弟弟每次罚我,本也没有给他休息的时候,面上只应道:“属下知晓。”
    皇帝便离得远了些,他毫不留手,狠狠抽下一鞭。
    皇帝罚了他四十鞭。
    鬼无情被他抽完,只觉得做皇帝的暗卫真好。
    暗卫审讯处,只会实打实的将鞭子都抽在一处。要么是后背,要么是前胸。
    就算是暗卫本来能受得住那么多鞭子,但一直都被抽打同一个地方,足够叫你血肉横飞,直被打得露出骨头来——这般痛感,就算再硬气的暗卫,也是撑不下去的。
    但皇帝就不同了。
    他是换着方向来打的。
    前胸,后背,双腿,乃至手臂,都被他抽打了一遍。虽然整体看着略微凄惨,但是实际上,却未曾真的有多重的伤势。
    ——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叫他有一点头晕目眩罢了。
    鬼无情额头上浮现一层冷汗,他受完鞭子,皇帝便将长鞭甩到了一边。他只看了鬼无情数眼,便被他如今的艳色闪到了眼。
    只自己取了娟布,擦拭手上溅到的血迹,冷声道:“今日子临休沐,朕已经派人去了他府上,受你们差遣。这次的事情,除了你们——绝不能再叫其他人知道!”
    鬼无情只应下了,他自己穿了衣裳,又戴上了面具,便带着一身血气,安静地退下去了。
    第二十章 兄弟之间也要避嫌
    血气浸透衣裳,寒意直从体外延伸到皮骨之下。
    鬼无情一边想着衣服脏了要怎么办,一边提气轻身往赢子临的方向赶。
    赢子临身为皇帝爱重的心腹,父兄又都是身负重任的高阶将领,居处距离皇城并不遥远。鬼无情加快速度,隐藏身形进了他的府邸,先习惯性地观察了一二府中情况,便摸准了赢子临此刻所处的居处。
    他寻见地方,便目标明确地往那边赶去了。
    赢府并不是很大。
    说起来,赢家本也是人丁兴旺的家族,可惜在几十年前的纷乱之中去了不少人,内乱外患一齐奔来,曾经的赢家家主——也便是赢子临的爷爷,因未曾护住效力的君主,自刎于殿前。而他的长子,赢子临的伯父,那时也正是青年时,为抵抗侵犯边境的蛮族战死。
    加上这之后的一系列纷乱,赢家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连赢子临的堂兄,都因心神恍惚,冬日里染了一场风寒,就此归去了。
    林林总总的算过来,本是兴旺家族的赢家,竟是只剩下了赢老将军一根独苗苗。
    所幸赢老将军争气,内乱之时,他已经有了长子赢子安,幼子赢子临。
    那时朝中内忧外患,一时人才缺乏,无人可用。赢家世世代代为君王所使,先帝寻不见可用的人才,便将主意打到了赢老将军头上。
    所幸赢老将军那时已经有了孩儿,赢家也有了香火继承。先帝不用担忧自己掐灭了赢家的香火,这才敢用他,派赢老将军去了边疆。
    一去,便是二十年。
    赢家在这之后,十几年里,都再没有添上人丁。
    赢子临出生之时,赢子安便已经到了少年时。他那时娶了妻子,又一直没有孩儿,便寄情给了弟弟,因为年龄差得大,把赢子临当儿子来看。
    所幸前些年时,赢子临的嫂嫂终于有了消息,得了了一对龙凤孩儿,赢家至此,才终于有了些兴旺之态。
    但兴旺之态,也只是些苗头罢了。赢家此刻的人丁,还是稀薄了一些。
    不过这也正好便宜了鬼无情。
    赢家此刻在京中的男丁,便只有赢子临一个。而他嫂嫂身子不好,侄子随了母亲,终日病恹恹的,侄女倒是随了父亲,生龙活虎,整日上房揭瓦,为了教养子女,赢老夫人,便也与赢子临的嫂嫂一起回京,一是为了安定圣心,二是为了调养身体。
    赢府如今,上上下下也只有五口人,赢子临为了避嫌,与嫂嫂便更得隔得远些。
    这般简单明了的关系,叫鬼无情只是看了看宅子里来往的侍从,便已是寻准了地方。
    他多年的经验半点都未曾出错,联想到皇帝方才的提点,便直往赢子临书房的方向去了。
    果不其然,赢子临正在那儿待着。
    赢子临刚刚得了宫中的消息。
    他方才处理完那些皇帝派来的人手,此刻正强按着焦急,等着鬼无情过来寻他。
    皇帝一早,便已经是打算好了此事该如何处理。他派来的人未曾告知赢子临此间细节,只道陛下有令,叫赢子临出马,鬼无情为辅,追查之前逃出宫中的叛党。
    赢子临怕自己出门去了,鬼无情过来便寻不见他,便只安安分分把自己按在书房,强耐着看看兵书,不断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因而鬼无情一出现,便被他发觉了。
    赢子临算是他的同事,因此鬼无情也便没有费功夫隐蔽自身,他大大方方从窗户翻了进来,身上带着的逼人血腥气,一瞬间便叫赢子临发觉了他。
    赢子临神色大变,急急凑上来,道:“你怎么回事,哪儿受了伤!”
    说着便想要扯开鬼无情的衣裳查看,但他又顾及鬼无情身上伤势,一时不敢出手,急得团团转。
    鬼无情当了这么多年暗卫,难得有人为了这么一点小伤便急得方寸大乱,他一时觉得有些稀奇,心中也带起一点暖意。但面上也只是道:“方才受了些罚,时间赶不及,买你些伤药用一用。”
    赢子临急得团团转,一时之间,也不为鬼无情排外的“买”字气恼了,只急匆匆去捉了几个奴仆,叫他们去取伤药,烈酒,热水,还有包扎的、擦身的布巾,自己折返回来,查看鬼无情的伤势。
    鬼无情是当真未曾觉得身上的伤势有多严重,他见赢子临着急慌乱,顿了顿,也只道:“我无事,再借你一身衣裳穿。”
    赢子临道:“借什么借,我的东西,你随意取用便是。”
    一边说,一边又来帮忙给鬼无情脱下衣裳。
    皇帝所用的鞭子,比起暗卫常用的粗鞭,算得上很细了。只是上面有着倒刺,便容易叫人皮开肉绽,看起来是真真凄惨。
    鬼无情在赢子临面前,全然没有任何拘束,他只解了衣裳,去了面具,将头发撩到一旁,叫伤处莫要粘着东西。
    赢子临全然不计较他身上的血腥染了书房的东西,只叫鬼无情坐到书房屏风后的软榻上,叫他忍一忍,自己去端仆从送来的热水。
    热水还有些滚烫,奴仆送来的布巾也是干净的,赢子临端着热水进了屋,鬼无情便要去接布巾,擦擦身上血迹。
    却被赢子临手疾眼快,把布巾抢走了。
    赢子临瞪着眼道:“你乱动什么动!扯到伤了怎么办!”
    “………………”
    这人是把他当瓷娃娃来对待了么。赢子临自己也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应也能看出他的伤势并不伤及骨头、内腑,只是些叫人吃痛的小小苦头才是。
    鬼无情心里生着些暖意,又略有些无奈之感,只道:“只是皮肉伤势。”
    赢子临却全然没有他的轻松淡定,他紧紧皱着眉头,沉声道:“皮肉伤势也是伤势——哎哎,你莫乱动弹!”
    鬼无情默默收回了想要往后去勾布巾的动作,只微俯下身,叫赢子临为他擦拭后背血迹。
    赢子临小心地为他擦拭过来,又心知鬼无情如今的情况,时间不能隔得太久,他强按着鬼无情擦完脊背、手臂、胸口,便叫他脱了裤子,为他清理双腿上的血迹。
    鬼无情还未曾被人这么伺候过,又是觉得暖心感动,又是觉得无奈窘迫,他难得有些羞窘,道:“我自己来。”
    赢子临只握住他的脚腕,道:“你听话一些好不好——刚刚擦完,莫叫它再流血了。”
    他的语气甚是严厉,直叫鬼无情都莫名生出一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的愧疚感来。
    他犹豫一二,想着赢子临平日里,应也是这般对待其他受伤的友人的,便没了尴尬感觉,只与赢子临帮着脱了长裤。
    他受罚的时候,为了留些体面,亵裤,长裤,都是一直穿着的,因而此刻有些地方的布料,都已经与伤处粘到一起去了。
    鬼无情本想要粗暴处理,直接扯开算了,赢子临却不同意,只小心凑近,慢慢地将两处分离开来。
    鬼无情像是大爷一样,被赢子临伺候着擦干净了身上血迹。只有腿根处的伤势,因位置实在太过隐蔽,叫赢子临红着脸不好动手,被他抢过布巾,自己胡乱擦了擦了事。
    他二人只是擦拭身体,便花了好长时候,直叫鬼无情都觉得赢子临带了几分婆妈感来。
    赢子临却不知道鬼无情如今是怎么看待他的,他正背着身,等到鬼无情擦完最后的一点血迹,便提了烈酒,想要为他擦拭伤口,免得之后伤处化脓。
    鬼无情平日里哪里这么磨蹭过?他往常时候,任务繁多,时间紧凑,天天过的催命一般,干什么事都求一个迅速效率。他就算是被人捅上一刀,都能只撒点药粉止血,将伤口随便缠缠了事。
    此刻这一身轻伤被赢子临这般精细处理,虽然让鬼无情颇为动容,但动容之余,却也只叫他觉得太过拖沓了些。
    鬼无情为了方便,也未再穿上亵裤,他的长裤也已是破破烂烂,已经被放到一边去了。他见赢子临满满当当提了两坛酒,心知他又是准备慢慢来,顿时在心中叹了口气。
    只能趁着赢子临眼神漂移,全身都不自在的空当,趁他不备抢了一坛来,直接揭开坛口,往身上浇了下去。
    赢子临这才反应过来,他阻拦不及,见酒液从鬼无情身上流淌下来,一时之间又气又窘,有些不知所措。又不知道为了什么,只觉得脸上发烫,喉间甚至生出干渴之感。
    尤其是他眼神触到鬼无情转身取药膏时,微微弓身,酒液从肩上一路流淌,直入了腰下双丘之间的景象时,更生出要昏厥过去的恍惚之感来。
    简直——简直——
    这、这简直是………太、太不成体统了!!
    他他他,就算他们关系这般好,但,但也不能在他面前………这般不避嫌呀。
    第二十一章 敢于分享揭黑历史
    赢小将军脑子里面阵阵轰鸣,全然忘记了他在军中时,常与小伙伴比试大小的糙汉举动。他一时之间连阻拦鬼无情粗暴上药的举动都忘了,只呆在原地,站成了一根木桩。
    鬼无情取了膏药,只涂抹在身上,他未见赢子临来阻拦,一时虽然觉得有些纳闷,但因能快些做完这些事,也还是松了口气。
    他先涂了手臂,前胸,便重新转过了身,看见赢子临简直要变作石像,微微一顿:“你怎的了?”
    赢子临从脖子根儿红到脸,一片红通通的,简直像是烧红的烙铁。
    他听到鬼无情问话,方才反应过来,但还是恍恍惚惚,瞪目结舌,说不出话语来。
    鬼无情:“嗯?”
    他见了赢子临的异状,一时想要凑上前去,岂料他刚刚凑近一些,赢子临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连连后退许多步。
    鬼无情顿了顿,他见赢子临又羞又恼地偏过头去,再看一看自己如今的情况,心中顿时明了。
    他在心里对系统道:“他以前皮得不行,现在怎么还害羞起来了?”
    系统想了想,道:“年纪到了,应该都这样吧。你看小孩子,光天化日脱了裤子便能就地解决问题,但年纪大一些的,要么要寻个隐蔽地方,要么便得去寻茅厕。”
    鬼无情觉得有道理。
    想来是赢子临一开始见他满身是血,狼狈不堪,心中担忧情绪,胜了羞耻之心,方才强按着他擦拭干净身上血污,如今等到他的伤势未曾有多严重,便也冷静下来,转而又羞恼起来了。
    鬼无情自觉想了个明白,便也不再关注赢子临,只自己坐到榻上,将腿上的伤口也拭了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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