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想骂人,深吸一口气,对人头和颜悦色地说:“这位女同志,请稍安勿躁,我们并非有意打扰,只是路过贵宝地,马上就离开。”
“咦嘻嘻嘻……”人头咧开嘴,涎液混着血水流下来。
颜如玉颤声:“这是友好的笑声吗?”
“你在梦里被吵醒是什么感觉?”
“愤怒,如岩浆般翻滚的愤怒,想吃人。”
“不用描述地这么形象。”陆行舟干巴巴地说,“我们悄悄地离开,激怒她的不要,今天任务只是追回仙人像,不要节外生枝。”
“不能顺手超度了她吗?”
“没有加班费的。”
“shit。”
两个人用余光瞟着人头的动静,步履一致地悄悄抬起腿,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去。
一步。
人头没有动。
两步。
人头没有动。
三步、四步……七八步……十几步……两人看着前方的楼梯口,齐齐舒出一口气,甚至露出了笑容。
颜如玉笑道:“原来她真的挺友好……卧槽!”
她只觉得身后一凉,两只冰凉的小手搭在了肩上,那个满是血污的人头以一个分外扭曲的姿势转过来,出现在她的面前,咧开腥红的嘴:“咦嘻嘻嘻……”
“太他妈丑了!!!”颜如玉咆哮。
陆行舟伸手,一把抓住女鬼的头发想将她撕了下来。
手指碰到头发的瞬间,他就意识到不对劲,只见长发突然暴涨,瞬间就缠上了他的手腕,狂野地往手臂上方缠去。
陆行舟皱眉,手臂猛地发力,将缠在上面的长发震成齑粉,他手指穿过纷飞的碎发,强行往女鬼的头顶抓去。
女鬼一击受阻,立刻撤开。
“她在墙上!”颜如玉叫道。
陆行舟抬头望去,看到数不清的长发从墙上涌出,向他们迸射过来。
一柄洋伞在头顶撑开,挡住长发的攻击。
长发被激怒,像无数条蛇一样缠住伞柄。
颜如玉抓着伞把和长发拔上了河,气急败坏地问:“真他妈没有加班费?”
“拯救世界要什么加班费?”陆行舟大义凌然地说,伸手掏出打火机,刺啦一声点燃火苗,往长发中烧去。
长发畏火,立刻缩回墙里。
黑影四肢趴在墙壁上,飞快地爬来爬去,长发不停地在墙上涌动,不死心地想要找机会。
陆行舟拿着打火机一步一步往前走去,砂轮在粗粝墙壁上划过,燃起一道连绵不绝的火线,逼得黑影往来路撤回。
跳动的火光下,墙壁开始往外渗血水。
一人一鬼不知不觉已经撤到最开始遇到的地方,陆行舟停住脚步,语重心长地说:“茫茫红尘,无数人与鬼擦肩而过,能够相遇即是缘起……”
颜如玉大叫:“你在瞎咧咧什么?”
“我想再给这位女同志一次机会,希望她能被我的宽容和善良所感化,洗心革面,脱胎换骨,成为一只对社会有用的鬼。”
“……”
黑影仍然在墙上烦躁地爬来爬去,但长发的涌动频率却慢了下来,看上去竟真的有所触动。
陆行舟慢慢收回打火机:“死亡并非是生命的终结,而是另一次生命的开始,这世间有很多鬼,他们各司其职,不断增强自身党性修养,在各自的岗位上成长为引领发展的优秀鬼才……”
火苗熄灭的瞬间,黑影猛地暴起,长发裹挟腥风,如箭雨一般扑出墙壁。
“咦嘻嘻嘻……”
“这鬼觉悟太低了!”陆行舟生气地说。
在黑影扑来的瞬间,墙壁上突然亮起一个小小的蛇纹,千万条红线犹如蛇信一般从蛇纹中射出,沿着墙壁结成一张巨网,将黑影整个罩住,接着急速收紧。
“啊……”黑影发出痛苦的哀叫,在红线网的紧缩下疯狂挣扎,几秒钟后,就被勒得一动也不能动了。
陆行舟伸手将其从墙壁中拽出来,扔在了地上。
颜如玉蹲在旁边,拎起一撮长发:“发质这么差就别出来炫了,连女鬼的基本修养都没有,起码用个飘柔啊。”
黑影扭曲地转过头来,对她咧开嘴,喉间发出恐怖的怪笑声。
“太丑了,没眼看,组长,怎么处置她?叫个鬼差来带走?”
“嗯。”
颜如玉掏出手机:“我滴滴一个……妈的,最近的鬼差在30公里外,冥府就不能多招几个公务员吗?”
“待遇差、油水少、法纪严,年轻鬼都不爱干。把她带回局里吧,跟这个月抓到的鬼们关一起,等冥府月底派人来统一交接。”
“不好吧,这货是个恐怖分子啊。”
“我处理一下。”陆行舟蹲下来,打燃打火机,在跳动的火光中看着女鬼满是血污的脸,低声说:“我给过你机会的,算了……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火光熄灭,陆行舟用打火机底部在女鬼眉心用力击了一下,钤下一个蛇形印记。
“啊啊啊……”
方才还龇牙咧嘴的女鬼浑身一震,形体在黑暗中骤然消散。
经过这一番厮杀,整个楼依然寂静得犹如坟场,陆行舟再次摸向墙上的开关,这次电灯亮了。
20瓦小灯泡投出一片风烛残年的光影,陈旧的墙面上糊着一层又一层小广告——牙医、开锁、尖锐湿疣……
一只肥硕的壁虎趴在墙上一动不动。
“走吧。”陆行舟提起红线网。
颜如玉看过去,细密红线织就的网兜里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她知道,那个女鬼正被禁锢在里面,她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布置下的网阵?”
“请她稍安勿躁的时候。”
颜如玉提高声音:“你不是说没有加班费,不要节外生枝吗?”
“我说你就信?拯救世界要什么加班费?”
“你这人怎么连队友都骗的?”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颜如玉还在仰头找门铃,陆行舟已经伸出手去,粗暴地拍了拍门。
“任不仁,开门,不是要债的,不找你借钱,不为了打击报复,也没有女人要你负责。”
拍了好几分钟,门内才传来一阵拖鞋的趿拉声,一个少年变声期的声音在门内响起:“谁呀?”
陆行舟一愣,后退一步,重新看了看房门——墨绿色的老式防盗门材质很薄,一看就挺粗制滥造,门上应该装猫眼的洞里塞着一团嚼过的泡泡糖,上边贴着个大红的福字,透明胶带没粘牢,福字在走廊的穿堂风里哗啦啦地响——这就是任不仁的老巢没错。
他清了清嗓子,对门内道:“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老任的朋友,找他了解点情况。”
吱嘎一声,防盗门打开一条缝,一个少年露出一只眼睛,隔着锁链看向外面:“仁师不在家,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哦,你好,”陆行舟对少年挤出一脸慈爱的微笑,“这才凌晨四点,他去哪儿了?”
“去楼下给空行母开光。”
陆行舟笑容僵在脸上,顿了顿,木然道:“颜如玉。”
颜如玉上前,一掌斩断锁链,抬脚踹开房门。
第3章
那少年一刻也没耽误,掉头就跑,瘦削的身影像只矫健的小狗,房门被踹开的瞬间已经踩着沙发冲上窗台。
陆行舟和颜如玉闯进门,只看到一条影子从窗台蹿了出去,消失在窗外微微泛起深蓝色的夜幕中。
“想跑?”颜如玉二话没说,撩起裙子就跳下窗台。
“小心,这是七楼。”陆行舟急道,紧跟到窗边,看到一把花团锦簇的蕾丝洋伞在夜幕中缓缓降落。
三分钟后,颜如玉拎着一只黄褐色的狐狸从窗外爬了回来。
“任不仁自己都养不活了,还养只狐狸?”陆行舟捏起狐狸的下巴,看到一张忧郁的方脸,愣了愣,“还是只藏狐?”
藏狐口吐人言:“干么四?”
颜如玉:“还是只会说本地方言的藏狐。”
陆行舟觉得好笑,撸了撸藏狐毛绒绒的大脑袋,感觉油光水滑,爱不释手,眉开眼笑地说:“任不仁出门了是吧,那我们先来谈谈你的问题。”
藏狐眯着眼睛看他,眼神极其欠揍。
“听你口音,在这里已经不少年头了吧,白邺市历来是个开放包容的城市,欢迎各界人才在此落户生活。”陆行舟一边撸毛,一边和蔼可亲地说着,“不过为了方便管理流动人口,并维持和其他城市之间友好和谐的发展交流,我们对外来生灵还是有一些微小的要求的。”
“嘎?”
“把三证拿出来我看看。”
“噶?”
颜如玉提醒:“就是成精许可证、跨界通行证和人间暂住证。”
“嘎……”藏狐一脸懵逼。
陆行舟严肃起来:“来,私自成精、无证跨界、非法滞留,跟我们走一趟吧。”
“嘎?”
颜如玉:“组长,他仿佛在装无辜。”
“装什么都没用。”陆行舟从破沙发里摸出一个手机丢给藏狐,“给任不仁打电话,让他天亮后去局里处理你的事。”
藏狐缩在地上,小眼神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又偷偷目测了一下离窗户的距离,回想起刚才尚未落地便被颜如玉抓回来的经历,耳朵耷拉了下来,老老实实抓起手机拨了任不仁的电话。
电话刚接通,对面一个大嗓门就机关炮一样响起来:“喂,陆行舟那甩货走了?妈的,黑老子一跳,大清早扰人清梦,太他妈犯嫌了,老子下次非得让他给我跪下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