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你忘了吗?我在四面透风的古庙里也被吹了三个时辰,还是你默认的,还是你给路欢她们买的锁,我受得了,你怎么受不了?”
“路小姐!你年纪轻,受点风吹没什么,我身子骨老了,不行啊!”王婆皱着眉头,表情阴毒。
“随便你。不吹风解不开你身上的热毒,死了别怪我。”路尹尹把嘟嘟的小脑袋按在怀里,转身便离开院子。
“路尹尹!虐死忠仆!你没了好名声,怎么嫁人!”
接下来就是诅咒又恶毒的话语,王婆的咒骂随着风飘到了路尹尹的耳朵里,她呼出一口热气,“名声?我不在乎了。”
嘟嘟“喵呜”地舔了舔她的掌心,路尹尹把它抱起来,蹭了蹭它的小胡须,笑着道,“我厉不厉害?把她骗住了!嘟嘟你知不知道,刚才我的手脚都在发抖,吓住她也费劲了。她要是不停下来我就要穿帮,她要知道没毒的话还不变本加厉地欺负我?还好我糊弄住了。”
搓了搓嘟嘟的肚皮,路尹尹来到了兰心院,仲夫人正在里面吃糕点。那糕点看起来又软又糯,闻起来奶香四溢,花瓣状的糕点整整齐齐地摞在小盘子上,又好看又诱人。
仲夫人的屋子里暖烘烘的,路尹尹一进来便觉得冰凉的手指头都有了温度。她环顾四周,看着仲夫人,仲夫人一惊,待她看清楚来人,她便说道,“小红!怎么大小姐来了也不通传一声!看我这儿也没准备好!来来来,尹尹来了,真是稀客哟。”
仲夫人爱怜地摸着路尹尹的头发,不过她头上有水,仲夫人嫌弃冷手,她又将手在帕子上擦了擦,不动声色地离路尹尹远了些。
“我的丫鬟没教好!你来了竟然也不通传一声!让你见笑了,屋子里有些乱。”仲夫人赶紧让人把吃的喝的都收拾走,房间里的温度也因为门开开关关的,又冷了些。
“不是,是我擅自闯进来的。小红说您在睡觉,我想着进来坐坐,不打扰你,就看看你老人人家。没想到打扰您吃糕点了,倒是我鲁莽。”路尹尹半点情面也没留,小红不让她进,要让她在雪地里面等,换做往常,她定会傻傻地等,如今倒是没有这种道理了。
仲夫人面色尴尬,她哈哈笑了两声,“我也是刚起,你看我就吃了点糕点,倒让你说了。这糕点可香了,你闻闻。不过你的肚子太娇贵,吃不得什么杂东西,这糕点你怕是吃不得。”说着仲夫人便将那盘奶香四溢的糕点撤了下去。
“仲夫人,我觉着我可以吃。”路尹尹将那盘子留下,吃了一颗。只觉得唇齿留香,她舔了舔舌头。
路家以她沾不得荤腥油腻为名,给她吃的竟是些寡淡之菜。说来也讽刺,她吃的最好的一餐竟然是在瑞王府,路尹尹又摸起一颗糕点,喂给嘟嘟吃。
这盘奶香糕可价值不菲,被路尹尹吃了仲夫人脸色颇有不佳,被猫吃了,她更是不满。
“好了好了撤下去,别让小姐吃坏肚子。尹尹啊,你娇贵,吃这些你会坏肚子的。”
路尹尹是身娇体弱,可也不至于连吃盘奶香糕都上吐下泻,她把嘟嘟松开,嘟嘟一下子跳上小红的胳膊,小红被它挠得手一松,满盘子奶香糕都撒了。
嘟嘟赶紧凑上去吃。
路尹尹噗嗤笑了一声,道,“调皮。”
仲夫人也不好说什么,她只冷着脸道,“尹尹来找我所为何事啊?”
“哦,我只是想求仲夫人把我每月的银子直接给我自己用。路欢和路婀娜都是如此,我也不想多叨扰夫人帮忙。”
“那可不行!”仲夫人一下子拒绝,她克扣路尹尹的银子虽然不多,可是能买十盘子奶香糕和羊奶呢!
仲夫人解释,“你身子弱,我帮你求医问药,不得花银子吗?我已经找到方子了,就是贵点,但是能让你活得好好的!”
“不用了,不找了,别治了。”路尹尹说得仲夫人瞠目结舌,“尹尹你不是一直药不离身怕死…怕出事吗!怎么突然不治了?”
路尹尹抱起吃饱喝足的嘟嘟道,“我不想喝药了,喝了十一二年的药,要好也早就好了。我也想清楚了,我可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没办法,不劳烦仲夫人费心了。”
这世上哪有人求死呢?路尹尹她上一世就是按照仲夫人的方子,不停地喝药,可越喝身体越不好。思来想去仲夫人的药肯定是假的,她在路府,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这也不让去,那也不让去,身体好得起来才怪。
再听仲夫人的话,那真是又花银子又没作用。
“这个我做不了主,得去问老爷。”仲夫人看来是铁了心的不给银子。“再说老爷还为你私自出门大病一场还生气呢,你这时候要去触霉头吗?”仲夫人想用路远难围着她。
路尹尹满脸不在乎,“去就去咯,我去和爹说清楚,不是我要出去的,是路尹欢她们拉着我出去的,我从头到尾都是被害的,生我的气?他是老糊涂了还是被人吹枕边风了?”
“路尹尹你!”仲夫人想不到她会如此反驳自己。她想伸手过来打路尹尹,教训她一番。仲夫人的手掌还没碰到路尹尹的脸,手臂却被她一把握住。
嘟嘟也在路尹尹怀里龇牙咧嘴。路尹尹一只手不停地摸着嘟嘟的脑袋,一只手握着仲夫人的胳膊,“打我?”她从仲夫人的桌上拿起剪刀,对着她的手臂就是一划,仲夫人的胳膊顿时血流如柱。
“路尹尹!你疯了!”仲夫人握着手臂喊着外面的人。
仲夫人狼狈地叫着四周,路尹尹想到了苑夫人死后不到三日,路远难扶仲夫人为正妻,她想到了仲夫人明里暗里唆使路远难远离自己,说她是扫把星,有碍路家仕途。她还想到仲夫人风风光光,一脚踩在苑夫人的墓前的场景。
仲夫人只当路尹尹还小,她什么都不懂。她什么都不记得,可她哪里会不记得。
“将这个疯子围住!打她!打她!她疯了!竟然敢杀母!打她!”家丁们拿着大木棍,路尹尹一手按过仲夫人的手掌,一手拿着剪刀,对着她的手心。
“谁敢过来,我就戳下去。我要在她手掌上开一个洞,谁敢过来一步,我就将剪刀扎进去。”路尹尹那些剪刀,按着仲夫人的手掌,双目通红。
“天啊!疯了!疯了!你们快叫老爷来,叫老爷来!”仲夫人赶走他们,哆嗦着看着路尹尹。
路尹尹用剪刀划着她的掌心,笑着,“怎么,你怕啊?怕疼啊?苑夫人快死的时候,你不是用剪刀戳破她的手掌了吗?。”
“你,你怎么知道?!”仲夫人额头冷汗直下。
“怕疼啊?不疼的。”路尹尹摸着她的手心,表情又狰狞又狠辣,路远难被一大群人请过来,他一进屋就看见仲夫人被按着手掌,上面路尹尹用一把剪刀抵着她。
“住手!给我住手!”路远难喊道,“你要是敢伤她,你就不是我路家的女儿!”
路远难看起来担忧万分,他对着路尹尹道,“你和你娘一样!不让人安心!你倒是比你娘更恶毒!竟然敢以下犯上!”
路尹尹时隔多年,再次见到了路远难。上次见到他,他还在朝堂上说,“路家没有这样的女儿!路尹尹不是我路家的女儿。”
这一次再相逢,他头一句话又是这样,有些人啊,真是死都不会变。
路尹尹双眼通红,脸上也全是红色,她握着剪刀的手臂意已是颤颤悠悠地发抖,嘟嘟明显感觉到了她的惧意,它一个劲地“喵呜喵呜”安慰她,周边所有人都以为路尹尹是愤怒得拿不稳剪刀。只有嘟嘟看出来了,它的主人在害怕。
“路尹尹我让你住手!”路远难的威胁更甚,“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仲夫人待你如同生母!她哪里不好!难道你的命格真如大师所说,你是个杀母弑父之辈吗!你病恹恹的过不久,为什么要托别人下水!”
路尹尹听到这里她双眼放大,颤抖着的手突然稳了,她瞧着路远难,“你们路家的特色不就是以下犯上吗!”
说罢她一剪刀插进仲夫人手掌,“啊啊啊!”仲夫人疼得大叫,哭天抢地,疼昏过去一般。
路远难上来就是两个耳光,打在路尹尹的脸上。路尹尹又一次觉得她脱力了,半点力气都没有。
见着仲夫人被人送进房去,她心下先是一阵极其爽辣的快意,说了句,“仲夫人,我等不到老天惩罚你了,我自己来!”
接着便是一阵又一阵的惧意袭来,她抱着嘟嘟,冲出门去,浑身瑟瑟发抖。她方才拿着剪刀的手的手止不住的发抖,心要跳到嗓子眼。接着没有力气的路尹尹扑通一下跪倒在雪地里,抱着嘟嘟,低着头,佝偻着背,快要在冰天雪地里蜷缩在一起。
嘟嘟“喵呜”得叫唤了两声,它嘴里呼出的满是奶香糕的味道。
路尹尹蹭了蹭它的脑袋,用颤抖着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它,抖着声音说到,“嘟嘟不怕。不怕,嘟嘟。”
第7章 算恩仇
她从雪地里爬起,一步一崴地走回自己的富盈阁。回到阁楼内,她锁上门,接着抱着嘟嘟,刚碰到床沿,整个人直接昏了过去。
路尹尹在兰心院中刺伤仲夫人的消息都传疯了,下人们虽不敢在明面上讲,可他们暗地里不停地添油加醋。添油加醋之后变得渗人得狠,说路尹尹是疯魔了,说她克夫克子的命格显示出来了,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无人敢近她的身。
富盈阁内往日耀武扬威的下人们此刻也都屏声敛气,生怕惊着路尹尹,惹恼了她,也被刺上一刀。
路尹尹是直接昏了过去,再醒来时,房间内早就见不着光,她木讷地坐起身来,茫然地看着四周,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在瑞王府。
“喵呜。”嘟嘟的叫声唤醒了她的神思。
可她刚刚清醒,就听见门外重重的脚步声传来。路尹尹眼神惊恐,她恍惚地觉得进来的人会是瑞王。
“路尹尹!你个不孝女!”是路远难。
还好不是李赐哲。路尹尹头一次觉得路远难竟然能让她觉得些许安心,她虽然重生,可她对李赐哲的恐惧已经是刻在了骨子里。而且,瑞王的行事作风也影响了她,路尹尹往常可万万不会做出动手打人的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是有道理的。
引得她现在行事如此大胆的,恨意占了五分,瑞王占了五分。她脖子上冷汗印在路远难眼中,路远难用着一股不屑的语气,“怕了?知道怕了?路尹尹,你是真疯还是装疯?你敢伤你娘亲?谁给你的胆子?!”
路远难身形佝偻,贼眉鼠目,一双精明的眼神直直地盯在路尹尹身上,嫌弃之意十足。他看不来路尹尹,路尹尹也知道。
所以她倒也不在乎,路尹尹接过路远难打过来的手臂,她力气不及路远难,只能拔下头上的玉簪,对着路远难的胳膊,她双手紧握着玉簪,抖着手,对着他。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路远难退后一步,怕她真的拿簪子刺过来,“杀父弑母!你当真是做得出来的!”
“她不是我娘亲!我娘亲早就死了!路远难,你扪心自问,我娘亲哪一点配不上你?你们现在吃着她的嫁妆,用着她的嫁妆,却如此这般待我!路大人!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路尹尹用玉簪对着他,紧紧握着玉簪的手臂在抖个不停,她双目通红,苍白的脸蛋此刻显得白的渗人。
“我看你真的是疯了!”路远难一甩袖子,退后几步想要离开。他有点怕路尹尹这疯子,她现在的样子和地府来索命的厉鬼没两样。
“路远难,我问你,我被锁在破庙,吹了一夜风雪,回来不省人事,你不问这个。”
“仲夫人待我刻薄,吃穿用度连个丫鬟都不如,你不问这个。”
“家中大小事都不让我出席,把我藏着掖着说是对我身体好,路欢和路婀娜出尽风头,每次她俩有错仲夫人就推到我头上,让京城都知路家有个路尹尹,不仅是个蠢货还是个病秧子,你不问这个。”
“直到我伤了仲夫人,你才移步我的富盈阁,跟我讲什么大道理。路远难,你说的没错,有时候,人心就是歪的。”
路尹尹如何会忘记,她被捉在大殿之上,路远难不认她,还能大言不惭地说,“人心就是歪的。”这句话时,她是有多么心如刀绞。
路远难看着路尹尹双目通红,眼眶里还有泪水打转,他精明的眼神转了转,赶紧求饶,语气也软了些,“尹尹别激动。别激动。你说的那些我都被欢儿她们蒙蔽了,她们说是你自视甚高不愿与她们打交道,她们还说是你拉着她们出去的,我这不是不知道嘛!我这就去说说她们!你把银簪放下放下。”
路尹尹的神情明显犹豫了,她看着他的表情也变得迷惑,眼见着簪头离着自己的喉咙越来越远,路远难的心也放了下来。
他心里还在得意的时候,路尹尹却又换了把匕首,比上次离着他喉咙更近的距离对着他。“路尹尹!你疯了!”
“我会信你的鬼话?”她转着匕首,“我会信你的鬼话?”她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看着路远难。
“尹尹!你说仲夫人对你不好!你都忍了这么久了!你再多忍忍,你们相安无事不好吗?若你真的心里不好受,你他日嫁人,寻得好夫君,再回来出气不好吗?你再多忍忍。”路尹尹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仲夫人,为了保命路远难也能把仲夫人推出去当挡箭牌。
看来他也没多对那群女人上心。他把事都推给仲夫人,和当初与自己划清关系一样,毫不脱泥带水,路尹尹心中有一丝畅快。
“我还以为,仲夫人在你心里分量能有多重。”路尹尹把玩着匕首,语气陡变,吓得路远难又是一抖,“你说的对,我都忍了那么多年了,我干嘛不忍到三五年之后?我也想啊!我也想骗自己!”
路尹尹真的痴狂了,她拿着匕首不停地插着桌子,眼中的泪花噗簌直掉,她没有将匕首指着路远难,可这架势把他吓软了腿,完全没了要跑的心思。
“我也想一直做一头蠢猪!我也想骗自己我过得不错!我也想得过且过!可我不服!”她一把匕首深深插进桌子,转头看着路远难,“我不服!”
“为什么我这么忍让你们还要欺负我?为什么我事事都听你的你要将我送给那个疯子?反正结果都一样,已经无所谓了。”她说到后面,语气已经趋于平淡,眼神更是看穿一切,绝望得令人惊恐。
路远难看他拿着匕首走来,他惊慌地劝到,“你冷静!冷静点!你别过来啊!”
路尹尹见他害怕成这样,她擦了擦匕首,想到了当初瑞王靠近时,自己也是这样,怕的不得了。
路尹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杀父弑母吗?因为我没时间了,我没时间和她斗了,我也不想斗了,直接杀了你们,不是更省事吗?”路尹尹的嗓音一直在颤抖,她擦干净匕首,走向路远难。
路远难赶紧挥手,大声说道,“我会请最好的大夫来治你!别说十八!你活到八十八都没事!我说的!我说的!!”
“治?治个屁。”路尹尹嗤笑着,举起刀的手狠狠颤抖,“去了地府,和我娘认错,听见没?”她闭着眼将匕首指着路远难的心脏,可她听到了一声“喵呜~”
“喵呜…”嘟嘟在后面叫她。
“喵…呜”嘟嘟跑过来蹭蹭她的手,路尹尹盯着嘟嘟,她发抖的手越颤悠地厉害。嘟嘟越叫得厉害,她浑身发颤得就越显眼。
“喵呜!”一直颤抖的手松开了匕首。匕首哐当一下落地,路远难如获大赦,一把推开路尹尹跑了出去。
他一跑出门,路尹尹双腿一下子没力气,嘭地一声跪在了地上。她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哑着嗓子,“我到底在怕什么!我到底在怕什么!”
她刚才可不是吓唬路远难,她是真的动了杀心。可她拿着匕首对着路远难的时候,她又慌得要死。路远难没看出来,嘟嘟看出来了。
“嘟嘟,我没胆量杀他,他就该杀我了。”路尹尹整个身体都在哆嗦,她是头一次这么想当个恶人,能和瑞王一样,杀人不眨眼,毫无廉耻心。可她就是做不到,她头一次反抗了路远难,还和他闹得以命相搏。
路尹尹跪在地上半个时辰没动,背却在不停地哆嗦。
嘟嘟在她旁边,舔着她的手指。路尹尹挠了挠它的下巴,“嘟嘟,抱抱我。”她语气沉沉,摸着嘟嘟的小圆脸,“嘟嘟,嘟嘟。”
“嘟嘟,我重回来了,我要是杀了路远难,我又得死,你说值吗?”路尹尹皱着眉头,“我重新回一次,总不能就做这么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