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在他手中弯了弯,眼看都快折断的时候终于得以侥幸逃过一命,握着筷子的人稍稍松了手。
“我每年冬天都要搬去仓城住一段时间,多则半年少则数月,你身为王妃到时候自然是要跟我一起去的。”
“王府地方大,尚可分院而居,仓城可没这么大的地方,到时候难道让我打地铺吗?”
魏泓沉着脸说道。
姚幼清闻言更加不解:“仓城是哪?”
“上川边境,也是大梁边境,与大金紧邻。”
“金人冬日里时常到边境劫掠,仓城交通便利,与几个重要的关隘都相互连通,所以我每年冬天都是在那里过的,有乱则平乱,无乱则安民心。”
“你既然嫁给了我,自然也该担负起身为王妃的责任,与我同往,让百姓知道只要在我大梁境内,无论哪里都是安全的。”
他说到最后连自己都信了,仿佛从一开始就有带姚幼清一起去的打算。
姚幼清自然也不会起疑,好奇地问起了仓城的事,把刚刚的话题抛在了脑后。
……
京城,姚钰芝终于等来了上川的人。
这次来的依然是丁寿,他一到府中就和姚钰芝关起门密谈起来,管家则让旁人都退出了院子,自己守在门口。
“我的伤没事。”
姚钰芝知道姚幼清担心他的伤势,先说了这么一句,让丁寿好回去给她回话。
丁寿见他真的只是伤了腿,虽然还未痊愈但已经能扶着拐走几步了,点了点头,道:“小姐只剩老爷您这么一个亲人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您都要照顾好自己才是啊,不然小姐在上川是不会安心的。”
“我知道,”姚钰芝道,“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他只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又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就喜欢弄伤自己。
“凝儿怎么样?宫里送去的那些东西你们没让她碰吧?”
他紧接着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丁寿道,说着还笑了笑,“这件事说起来也巧了。”
他将季云婉停留在上川,频频出入王府,还要走了那些御赐之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周妈妈当时正愁不知道怎么处理那些东西才能既保证小姐的安全又不让宫里的人看出端倪,那季二小姐就开了口,王爷也应允了。”
“她立刻就顺水推舟,把那些东西全都给了季二小姐。”
“反正是季二小姐自己要的,也是王爷做主送出去的,跟咱们小姐可没有关系!”
“倘若季二小姐真的因此出了什么事,那也是她自找的!”
周妈妈能看出季二图谋不轨,丁寿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对这种明知他们小姐已经与王爷成亲还上赶着倒贴做妾,而且还当着王爷的面挑拨他们夫妻感情的人,丁寿是半点都不会同情的,甚至巴不得她出事。
姚钰芝松了口气,同时叹道:“想不到季家门风严谨,竟然教出这样的孩子。”
“还有那季淮安,这些年空长了些年岁,脑子却是越来越糊涂了,竟让自家女儿去做这种事!”
他从丁寿所说的季云婉的一言一行中不难判断,这个女子是自己心甘情愿去上川的,而她自己无论多么心甘情愿,少了季淮安的帮助,别说顺利抵达上川,还在那里待了这么久,就是离开京城也难办到。
更遑论她还带着季淮安的名帖!
百年世家沦为今日这般模样,姚钰芝感慨而又不屑。
但季家如何他并不在意,他只在意他的女儿。
“秦王不仅把御赐之物转赠他人,还当着凝儿的面送给别的女子,可见也是个混账东西!”
“这,”丁寿面露迟疑,犹豫着说道:“倒也不尽然。”
“周妈妈说王爷是心里吃味,不想让小姐用陛下送的东西,所以才将那些御赐之物转赠出去的。”
姚钰芝轻哼一声,像是听到什么笑话。
“这怎么可能!他又不喜欢凝儿,有什么可吃味的?”
说着对丁寿摆了摆手:“你们不用拿这种话来哄我了,我是伤了腿,不是伤了脑子。”
丁寿挠头,皱着眉道:“可是王爷这些时日对小姐确实不错,小姐改了花园他也没生气,还……”
“你说什么?”
姚钰芝打断。
他刚刚光顾着问那些御赐之物是如何处置的了,把这件同样重要的事给忘了!
眼下听丁寿这么说,满脸不可置信。
丁寿道:“因为会州大水的缘故,小的回到胡城的时候已经晚了,小姐已经把花园改成了咱们姚府花园的样子,而且王爷也已经看到过了。”
“不过……他并没有生气,而且近来对小姐也还算不错。”
“小姐及笄那日他起初不知道,知道后特地大晚上去买了礼物。是一支特别精致的发簪,小的见小姐戴过,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物,便是京城也很少见。”
姚钰芝听丁寿一句一句地说着,脸色却越来越白,最后两手直抖,几乎上不来气。
“我知道了……”
他喃喃道。
丁寿不解:“知道什么?”
姚钰芝抬头,双目泛红:“他一定是想骗我的凝儿对他动心,然后再抛开我的凝儿!此子真是歹毒!你们万不可被他骗了!”
丁寿:“……”
是这样吗?
……
宫中,同样有从上川回来的人在魏弛面前禀报什么。
按理说这些人脚程快,又一路换马,应该到的比丁寿早,但因为他们在上川停留了一段时间,所以和丁寿同一天抵达了。
给魏弛回话的人就是那个在秦王府门前被魏泓赶走的宫人,他低着头恭谨地将上川的事情说了,对于自己没能见到姚幼清的事自然也并未隐瞒。
魏弛料到如此,并未露出什么不悦的神情,只是淡淡问道:“东西呢?他们扔了吗?”
说到这个,宫人面色有些难看。
“扔到没扔,不过……送人了。”
魏弛面色一僵,狭长的双目陡然射出两道寒光。
宫人头垂得更低,说话时越发小心翼翼。
“奴婢让人在王府周围盯着,结果东西刚送进去没多久,就见一架马车载着两车东西从王府的角门出来了。”
“车上的东西虽然装了箱看不出是什么,但为了以防万一,奴婢还是让人跟去看了看,然后发现……”
“那两车东西正是您赏赐给秦王妃的,而坐在车中的人……是季二小姐。”
第39章 肚兜
季云婉并不知道宫中的人送了东西之后没有立刻离开, 而是就守在秦王府周围,甚至还派人一路跟踪她到了临铜鲁家。
不然借她八个胆子, 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把那些东西带走还拿出来炫耀。
但魏泓和崔颢对宫里人的做派心知肚明,却也都没有提醒她。
魏泓是因为根本就不关心, 而且当时一门心思都在魏弛给姚幼清送了东西这件事上,只顾生闷气了,压根不想理会她。
崔颢是因为本就觉得这位季小姐的行为举止不妥,再加上王爷没有特地吩咐, 他自然也不会好心提醒。
反正给她的那些都是能给的,即便被宫里人发现了也没关系, 没有王爷的允许,谁都别想踏进王府一步去检查那些御赐之物的去向。
等他们回了京城向魏弛禀报后再拿着圣旨折返回来想要查验, 王府这边肯定也早已收到风声准备好了替代品,绝不会让人查出什么。
所以那宫人虽然知道季云婉带走了御赐之物, 却也没吭声, 直接回来告诉魏弛了。
因为他心里清楚, 秦王既然敢送,就说明肯定不会被他们抓住把柄。
抓不住把柄的事,他当时闹起来也没有用。
魏弛自然也是清楚这点的, 并没有因为这个而责备他, 只是面色阴沉地重复了一句:“季二小姐?”
“是, ”宫人道, “奴婢后来还亲自却确认了一下, 确是季二小姐无疑。”
“季二小姐半年前就借口去探望病重的姑母离开了京城, 但这一去就迟迟没有回来,京中不少人私下里已经有些不好的传言,但谁都没往秦王那里想。毕竟……她是季家嫡女,秦王又已成婚,以季家的门第,让她去做妾的可能性不大。”
“若非这次奴婢亲眼所见,也不敢相信她竟然去了上川,而且在那里待了这么长时间,到现在都没回来。”
魏弛唇角紧抿,放在膝头的手渐渐收紧。
“季家虽与秦王曾有婚约,但朕可从来没有因此就为难过他们,他们却背地里还想跟秦王勾连,甚至不惜把女儿送去做妾!”
“可不是嘛,”宫人跟着附和,“以前因为高宗赐婚的缘故两家有些来往也就罢了,如今季大小姐都已离世,秦王也娶了姚大小姐了,他们却还想与秦王攀亲,若说这没点别的心思,便是奴婢也不信的!”
“何况奴婢看着那季二小姐可半点不情愿都没有,喜笑颜开地离开了王府,回到借住的那户人家以后还将秦王送给她的东西到处炫耀,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炫耀?”
魏弛冷笑一声,神情却越发阴鸷。
他靠回到椅背上,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忽然就提起了别的事。
“朕年岁也不小了,现在后宫只有皇后一人,也该再挑些人进来了。”
宫人愣了一下,但并没有太久,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躬身笑道:“是,陛下登基以来一直忙于政事,还未曾进行过选秀呢,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魏弛点头,让他安排下去了。
宫人离开正殿,他那认作干儿子的小内侍立刻迎了上来,紧跟在他身后。
当听说陛下准备选秀,小内侍恍然,喃喃道:“秦王娶了陛下心爱的女子,陛下就把他心爱的女子选进宫来,如此一来……”
“呸!”
他话没说完,就被自己的干爹一巴掌打在了头上,小声呵斥。
“胡说八道什么?仔细被人听去砍了你的脑袋,还连累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