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次她是不是能混个先天至宝当当了?
她能不能跟女娲商量一下,以魔尊为模板去给自己捏个新主人?
乱七八糟的思绪在脑海里盘旋,直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骚动,只听到“吱嘎吱嘎”的声响,明亮的光线打了进来,洛宓第一次看清楚自己所在的地方。
不是想象中的无尽虚空,她正处在某间珠光宝气的屋子内,周围放满了各种奇怪玩意儿,颜色古怪的葫芦、穿着藤条的拐杖、剪裁奇异的衣裳……而被它们团团围住拱在最中央的就是她洛老魔。
哦,这可真是太羞耻了,这是什么众星拱月的鬼造型。
她正在考虑怎么不动声色的从身下的剑架上滚落,就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不少人正在向这里移动。
“没想到咱们是第一个开启藏宝室的人,”说话的似乎是某个少年,尚处于变声期的声音听起来简直像精神攻击,“看我把里面的宝贝儿全搬空,一粒灰尘也不给湛天宗的那群人留!看他们这趟秘境颗粒无收后还怎么维持那副不可一世的面孔!”
“克己,咱们修道之人最忌争强斗狠,”另一个声音慢悠悠的说道,“否则与那些十恶不赦的魔道又有什么不同?”
藏宝室?秘境?湛天宗?还有个捞什子修道之人?
这句话的每一个字单拿出来洛宓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她就半点也听不懂了。
“羽渊师兄说的对,”属于女孩的清脆声音响了起来,“咱们紫金观弟子可不能跟那些小门小派学。”
羽渊师兄?
就算化成了灰,她洛老魔也能凭着对魔尊大人的爱分辨出“羽渊”两个字的各种发音!
这么一点功夫,说话之人就走到了跟前,他们大约是四五个人的样子,为首的三人穿着水合道袍,正是先前发言的两男一女。
“哇……咱们要发财了啊!”
公鸭嗓少年见到一屋子金灿灿的宝贝顿时眼睛都直了,他三步并两步冲上前,看着一排排博古架上的东西啧啧称奇,直到走到某位洛姓九幽魔剑之前。
“咦?这里怎么有一把生锈的剑?”
一旁的少女一边说一边走了过来,“生锈?这藏宝洞里最次也是中品的灵宝,怎么可能生……还真生锈啦?!”
此言一出,立马把其他人也招了过来,看着浑身遍布剑锈的洛老魔,立马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是不是风水位置不好啊?”
“这里正是藏宝室的中央,难道此地主人是想告诉咱们不可依赖身外之物?”
“得了吧我看就是秘境主人故意逗我们玩!”
“好啦好啦,”少女打断了这群麻雀,转头对进了藏宝室便一言不发的青年说道,“羽渊师兄,你说呢?”
听到少女的呼唤,之前一直在端详一只碧玉长笛的年轻道士便走上前来,众人纷纷为他让出了一条直通长剑的小路,可见青年在小团体中的地位之高。
倘若现在是人形的话,洛宓此刻必定是屏住呼吸、心跳加快,她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影,心中充满了紧张和期盼。
然后这些鼓胀的紧张和期盼都在她看清了来人的脸后像被扎破了的牛胃一样泄了个一干二净。
看着那张略带青涩的脸庞,洛宓只想诚恳问上一句“兄台你谁?”。
与魔尊大人同名同姓的青年道士有着一张英俊又忧郁的面庞,可无论怎么讲,也掩盖不了他和魔尊长得没有一丝相似的事实。
只见他眉头微皱,以一种忧国忧民的姿态说道:“虽然已然腐朽,但之前必然是把利刃,如今也算是英雄黄昏,我们就把它留在这里,让它安静的腐烂吧。”
呵呵,大姐姐就算全身锈透了也能轻轻松松捅的你脑汁四散哦,苦瓜脸。
若不是全身无力,洛宓一定会当场跳起来剁了他。
“好了,”青年说完便再不看这把锈迹斑斑的长剑一眼,“我听闻有魔道中人也进入了秘境,此地不宜久留,大家拿了东西便速速离去吧。”
其余人听他这么说,连忙在藏宝室内四处收取,四五个人几乎将诺大的宝库洗劫一空,或许是真的对道士口中的“魔道中人”忌惮不已,他们收完东西便匆匆忙忙的离去,看的洛宓是目瞪口呆。
是她老了还是世道变了?现在的小鬼头都可以随便进别人家拿东西了吗?
虽然她并不知道此地主人是谁,自己又为什么会进入这里,但从这整齐的摆设就能看出这屋子里都是有主之物啊!
这哪是秘境探险,分明就是贼不走空吧?!
三观经受了一次暴风洗礼的洛老魔只觉得自己需要静静,想当年她在仙界作天作地的时候也只敢偷吃个高点果品,没想到长江后浪推前浪,她这个前浪都要被拍死在沙滩上了啊!
风中凌乱的九幽魔剑安静的躺在剑架上装死,就在她开始考虑要不要给自己翻个面的时候,一阵要比之前轻很多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洛宓很坦然的任由自己被人拿起来端详,她很想告诉这个倒霉蛋“你来晚了”,然后就在对方漆黑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的事模样。
那是一把几乎被铁锈包裹的长剑,看起来破败又丑陋,在洛宓记忆中有几块脱落的地方又重新被锈迹包裹,完好的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但是不对呀,在最后一站里,面对着铺天盖地的怪火,她身上的剑锈脱落了大半,怎么可能还是这副鬼样子,简直就跟刚从洛水里出来时一模一样!
然而更令她震惊的在后面,握住剑柄的人拿着她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动作不算有力,倒也有几分利落,也是因此,她得意近距离观察这个“迟来一步”的倒霉蛋。
来人看起来只有十五岁上下,穿着浆洗到发白的麻布外袍,里面套着黑色短打,他的皮肤很白,毫无血色的脸颊透出了几分病气,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的脸。
那是一张对男孩而言似乎有些过分秀丽的脸,只是洛宓知道这张脸张开后会是如何的赏心悦目,她记得他挑眉的样子也用手描绘过他沉睡时的唇线,彷佛时光倒回了十年,让记忆中的男人恢复了曾经的少年模样。
那是属于魔尊的脸。
然而洛宓曾见过的羽渊仙君,仅是观面就能看出他的一生有多么意气风发,天资卓绝还福运满满,几可以称得上一句“天道宠儿”。
单论天道眷顾,恐怕就连仙帝都比不上这位爷,起码前者饭后散步可捡不到神兵,不光是他,自打仙界成立以来都是头一份儿。
从普通仙人到被赞仙君再到统御一界的魔尊,羽渊似乎总能心想事成,这等天赋,似乎也只有刚刚那个苦瓜脸能沾上点边。
但是,同样的长相换到了眼前的少年身上,福运就统统转成了厄运,重病缠身、仙缘浅薄、父母不慈、兄弟不恭……更别说他眉心那股几乎凝结成实质的黒气,对少年脆弱的心口虎视眈眈。
洛宓敢断言,眼前之人绝对活不过及冠。
“怎么?他们把你抛下了吗?”
少年注视她,宛若注视着心爱的姑娘,温柔眷恋中又带着情窦初开时特有的纯真和美好。
“不过不要紧,”他轻轻弹了一下剑身,“他们很快就会后悔了。”
“只不过那些忏悔词只能让阎王爷去听了,这么想的话,倒是有些可惜呢。”
第12章
洛宓觉得情况很不对劲。
本来应该被天火撕碎的自己一觉醒来出现在了陌生的藏宝室,碰到了两个奇怪的人,其中一个跟魔尊同名同姓,可惜长了一张苦瓜脸,另一个倒是长得像魔尊的私生子,正握着她的本体,听口气八成是要去干掉苦瓜脸和他的小伙伴。
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展开?
不,有没有好心人来给她解释一下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头雾水的洛宓被瘦弱的少年连剑带鞘系在了腰间,隐藏在了宽大的麻布外袍下面,就这么被带着走出了藏宝室。
走出去以后,她才发现他们是在一座巨大宫殿的内部,与强调明亮的仙界和没钱盖楼的魔界不同,宫殿的主人似乎一点也没有考虑过采光的问题,幽深的回廊曲折又昏暗,与其说是走道,不如说是墓道,毕竟连个照明措施都看不到,仿佛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出入方便与否的问题。
当然,也不排除人家法力高深不需要外力照明的可能。
不过一个法力高深到夜能视物的人物到底是出于怎样蛋疼的心理才会任由陌生人在自己家进进出出还顺手牵羊?与其去考虑此地主人有特殊兴趣,洛宓还是倾向于他已经去世或者这座宫殿已经废弃。
前者悲催,后者有钱,可话又说回来,无论哪种情况,都很倒霉。
然而,夜能视物有时候也并不能与法力高深划上等号,自打他们进入回廊,洛宓就发现自己的这个临时主人似乎非常习惯于黑暗的环境,紧贴着墙根前进的他在昏暗的走道里行动自如,就算前面有什么遮挡也能及时规避,他走的迅速又无声,若不是对各类摆设烂熟于心,那么就是他异常擅长隐匿和追踪。
洛宓花了一息功夫去回忆自家主上是否展现过相关天赋,又在空空余也的大脑面前选择了放弃。
她与羽渊相识于仙界洛水河畔,那时候后者早已是声明显赫的仙君,自然没什么展示此等小道技巧的机会。别说她从来没有去关心过对方的过往,就算真的打听到了一言半语,也早就和着清晨的糖火烧嚼了个稀巴烂。
少年与前一批的道士抵达藏宝室的时间并未差出很多,加上他超乎寻常的速度,很快,一人一剑就看到了前方朦朦胧胧的光源。
那是一颗硕大的莹白珠子,在漆黑的甬道里散发着幽幽的光芒,被洛宓先前见过的少女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月白色的光打在她脸上,将原本清秀的面容生生映出了一层僵硬的浅蓝,让人总觉得她生前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换言之,就是横看竖看都像女鬼。
以捧珠少女为中心,手持武器的少年们维持着一个松散的队形,但仔细辨认的话仍能看出水合道服的三人自觉地组成了一个更小的同盟,互相之间正好是支援的最佳距离,有意无意的将其余二人隔绝了出去。
麻衣少年停下了脚步,纤细的手指在剑柄上摩挲了几下,这似乎是他的习惯性动作,洛宓能感觉到指肚上略微粗粝的茧子,勾的她有点痒痒。
大概是对洛大魔剑的锋利度信任不够,他松开剑柄转而从腰间拔出了一把被人用墨汁涂得通体漆黑的匕首,若不是洛老魔并非肉体凡胎,恐怕也没法在这糟糕的环境里一眼就认出它的真身。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有些不爽,有点像她刚跟羽渊定下契约就看到他拿着小刀在削苹果,简直不能更花心。
呵,男人。
她在心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冷笑。
匕首在手的麻衣少年自然不知道腰间的长剑已经给自己扣了个“花心”的帽子,他只是歪着头观察了一下前面的猎物,便又不紧不慢的缀在了后面。
宫殿的回廊比他们想象中要长许多,拐来拐去似乎永无尽头,好在少年的耐心也非比寻常,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这几只肥羊会逃出生天。
或许是被他游刃有余的态度所感染,等到第一次机会出现的时候,洛宓竟然产生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彼时前面的五人正走到一处拐角,由于队形的原因,先头部队依次通过拐角后,落下的二人就会被墙壁所遮挡,正处于三人的视线死角。
就是现在!
也不知道少年做了什么,他的身体化成了一道细长的黑影,像蛇般滑过二人的脚下,绕到了前方拐角,紧贴着墙壁,等到目标靠近再突然恢复人身,一只手死死捂住稍前之人的嘴巴,另一只手同时向前,锋利的匕首一照面便割开了落后之人的喉咙,然后立即调转刃锋,斜插进了另一人的脖子。
所有的杀戮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少年的整套动作宛如行云流水,手法相当老练,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做完这一切后,他重新化为了黑影,薄薄一层贴在墙面,看着眼前的两具尸体缓缓的倒在了地上。
肉体与地面碰撞发出的闷响和浓重的血腥味到底惊动了打头的三人,只听公鸭嗓少年高喊了一声“谁?!”,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泊泊的血流声。
“赵师弟!”
三人之中最晚转过身来的捧珠少女喝止住试图越过拐角的少年,她略微上前一步,夜明珠的光芒洒到了不远处的尸体上,其上泛黑外卷的伤口格外触目惊心。
“伤口发黑,有毒素侵染迹象,”苦瓜脸道士的声音传了过来,“是魔修的手段!”
然而话音未落,一个圆球就从拐角的另一侧滚了过来,股股浓烟从中发出,呛的人眼鼻发酸。
“不好!快跑!”
麻衣少年带着洛宓从藏身处冲出,在浓烟覆盖的走廊里,捧珠少女亮的像是夜空中的明月,他顺着夜明珠的光芒直接将匕首掷了出去,伴随着利刃入肉嗤响的还有一声痛苦的闷哼,闷哼声并不大却为少年指明了方向,他想也不想的抽出了腰间的长剑,一个箭步冲向前,准确的刺进了前面的躯体。
“啊啊啊!”
捧珠少女和公鸭嗓少年的惨叫声重叠在一起,洛宓感觉自己穿透了两具身体后,控制她的手又向斜下方一削,有什么东西随之掉落。
“克己!”苦瓜脸道士呼唤了一声,他似乎抓住了其中一人,然后迅速远遁。
出乎洛宓意料的是,自己的临时主人并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相反他用袖子捂住了口鼻,跌跌撞撞的走回拐角深处,依靠着墙慢慢滑坐了下来。
“呼……呼……”
激烈的喘息声响起,少年的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沁出,似乎方才的短暂爆发给身体带来了莫大的负担,不过这也符合洛宓对他最初的判断——重病缠身,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