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波哥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实在按捺不住小暴脾气了,但他还是在最后一秒前忍住了,好言相劝,“你怎么非得死磕在花生上面,是不是想吃花生,我让小微给你买一箱子送过去,咱们取笔名就别用花生了,你想想稍微可爱一点软萌一点活泼一点,符合你美少女形象的名字,你叫甜心都比花生好听一百倍。”
    波哥以为自己的循循善诱最起码会有点效果,谁知林映潼只是顿了半秒,然后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花生酱你觉得怎么样?”
    “……”波哥直接挂了电话,彻底不想理她。
    林映潼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叹口气,这也不能怪她,谁叫她是取名废呢,就连尘烟这个笔名当初也是为了图省事,取了她和叶奚沉名字中的谐音随便拼凑的。
    至于为什么是叶奚沉,原因很简单。
    林映潼身边朋友并不多,她这人表面看上去软软呼呼,但你要真以为她是个好欺负的小软妹就大错特错了,要是这人把脸放下来就很冷了,自我保护意识比较强,轻易不显露出来,平常情绪也很淡,很少有触及到她内心的事情,看上去和谁关系都还不赖,但是真正最好最走心的,也不过就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叶家兄妹,叶奚沉和叶奚瑶。
    叶奚瑶毕竟年龄小,又被家人宠大的,很多想法行为未免孩子气,要说走的更近,还是她和叶奚沉比较说的来话。
    和波哥结束通话之后,看到微信有一条未读消息,叶奚瑶问她生日快到了,要什么礼物。
    林映潼想了想,现在不愁吃不愁喝的,也不是非得有这个必要买礼物不可,随手就回了一句:【都好几年不过了,送礼物没必要。】
    她确实好几年不过生日了,二十周岁生日之后就再也没过,女人啊,一爬上二十岁,过生日就是一种折磨,平常还能忽悠自己是年年十八精致美貌小仙女,一过生日就原形毕露了,好像催促着自己快老似的。
    叶奚瑶的信息很快回复:【那怎么行呢,不管过不过都要意思一下】
    林映潼沉叹了一声气,小姑娘真的不太懂姐姐的伤感,随手发了一条过去:【要不然送我一束鲜花吧,寓意就……】
    她打到这里停了下来,想起来叶奚沉还没回复她信息,退回去看了一眼,她上一条发送的信息安安静静躺在聊天框最底层,叶奚沉却没有一点反应。
    林映潼又退回来,和叶奚瑶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
    叶奚瑶:【我哥今年肯定会送,他送你礼物我怎么能不送,这样显的我太小气了】
    林映潼看着这条信息,心口没来由的一暖,发了一条过去:【你不一样,你是妹妹,妹妹有特权,他必须送,他是哥哥】
    况且,赚那么多钱,总得让他花吧。
    林映潼笑了笑。
    叶奚沉每年都会在生日那天给她一个惊喜,年年都不一样,几乎成了惯例,虽然如此,林映潼还是莫名的期待,今年会带给她什么惊喜呢?
    不由的想到那一年,唯一那一年没有送她礼物,却给她留下了最深刻难以磨灭的记忆。
    *
    林映潼十六岁生日,叶奚沉恰好也在那天入伍。
    冬天,比现在还要寒冷一点。那年林映潼刚进入高中第二个学期,正好晚自修,直接翘了课,偷偷从学校混出去,去火车站送他。
    读书那时,林映潼谈不上是严守纪律的好学生,但是翘掉整一节大课这种事情还是不敢做的,更何况,她那时候的高一班主任出了名的严苛,被她抓住那就是一个死翘翘,直接叫家长。
    这位老师有一个特色,也是丝毫不给家长留面子的主,管你是位高权重皇亲国戚,只要你的孩子惹是生非,照样训的你狗血淋头。当年,林映潼就亲眼目睹过,班里有个学生家长过来,在办公室里被班主任骂的哭鼻子。
    林映潼的情况比较特殊,她的监护人是叶父叶母,并非她的亲生父母。虽然叶家人对她很好,但到底寄人篱下,压力跟自己亲生父母那儿不一样。别人对你这么好,你不给人争口气还整天没事儿惹一堆事,谁看你不烦,又不是自家父母,自己生的就是个蠢儿子也只能认命。
    即便风险很大,林映潼还是决定铤而走险一波。万一侥幸对吧。
    然后那天晚上运气也确实是爆棚,可能那一整年的运气就押在了那晚,班主任有事出去,代课督班的是一个体育老师。
    体育老师是个小年轻,刚来学校才满一年,资历嫩,学生都没几个怕她的。
    林映潼就这么先买通了班里的几个班干,又塞了一条中华软壳给门口管门的大叔。那大叔跟林映潼混的也挺熟了,有事没事跑过去瞎逼逼聊天说地,那大叔也挺能扯,一来二去要想不熟都难。
    打点好一切,林映潼就这么浑水摸鱼的跑出了学校大门,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直接上路。
    亲朋好友能去送的都去了,叶奚沉就像一个英雄,被熙攘的人堆簇拥着,林映潼连和他说上一句话都没机会,郁闷地站在一边等时机凑上去跟他说两句,她还要赶最后一班地铁。
    为了这次逃跑送机计划,财力损耗巨大,一路从学校赶机场的包车费,送门卫大叔的烟钱,一晚上就让她破产,兜里剩下没几块钱,只能坐地铁回学校。
    叶奚沉和各式各样的人拍照片,拍完一茬又是一茬,到最后实在不耐了,转头看见人堆外面缩着的那个团。
    林映潼冻死了,两手合抱在一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现在有点后悔为什么出门之前不再多套两件毛衣,连羽绒衣都没穿,就是为了在叶奚沉面前显摆,只穿一件打底毛衣和一件根本不挡风的大衣,搞了半天,冻都冻死,人家看都没看她一眼。
    两手放在嘴边呼气,林映潼拍了拍一张冻僵的小脸,今天明明她生日,结果在这里吹冷风,越想越觉得憋屈,所以她为什么要缩在这里?她就应该跑过去挤进人群把叶奚沉拉出来,拍完照片高冷地离开,一句话都不要对他说。
    也要让他尝尝被人忽视的感觉。
    林映潼越想越觉得就应该这样,正要站起来,突然被人一把扯起来。
    脑袋还是懵懵的,一块带着体温的围巾绕在了她的脖子上,林映潼抬起目光,看到叶奚沉弯着身,认真细致地帮她戴围巾。
    一米八六的个头挨下来,逼仄的窒息感一起压过来,连同周身忽然升高的温度,林映潼心跳不受控制的剧烈起来。
    叶奚沉垂着眼皮,脸挨的她很近,乌黑密长的睫毛一根根清晰分明,林映潼一眨不眨眼地盯着他在光下白透的皮肤,再往下是下巴,脖子,还有轻滚的那颗锋利喉结。
    林映潼觉得自己不能够呼吸了,脸好像也开始烫起来,好像所有意识都在这个瞬刻被这个人带走了,可他偏偏这么淡定从容,想多的明显只有她一个人。
    抿了抿唇,林映潼伸手推开了叶奚沉,语气故作轻松:“我都快冻死了,你怎么才来啊!”
    但是可能在这里吹了很久的风,声音一出口,她自己也吓了跳,沙哑极了,听上去这话还带着一点委屈的意思,偏她的眼睛还这么大,水润光泽,仰着脑袋看着他,让人误以为下一秒就要落泪了。
    叶奚沉没防备,被她一推,脚步往后一趔趄。
    稳了稳身子,他低眼看着她,没说话,只是伸手过来抓住她冰冷的小手塞进他的军大衣口袋里。
    林映潼一下子感觉周身温暖多了,手在他手里动了动,被抓的更紧了,也就乖乖的站了会儿。
    周围身边都是告别的声音,林映潼这才咂摸出了一丝离别愁绪,抬眼看向叶奚沉,看着他微微抬高的下颌,心里一下子就有些酸涩起来。
    “嗳。”林映潼手臂碰碰他,“你怎么不说话?”
    她的嗓音沙哑,低而微弱,一双眼睛看着他,亮的出奇。
    叶奚沉静静看了她几秒,没有想说话的意思。
    林映潼脚发麻,身体哆嗦,好在身上有他的围巾,手被握在大衣口袋里,但还是觉得冷,加上头顶的白炽光一打,整个环境带给人一种萧条落寞的味道,她也不是很想说话。叶奚沉偏也不说话,还这么看着她。
    胸口像有郁气无法排解,林映潼也不好意思发泄出来,叶奚沉要走了,他心里应该比她更难过吧,是不是应该对他说些什么话呢,离别的人之间是不是应该说些得体的话表达一下感情?
    林映潼想到古人们会以作诗来表达这些离别愁绪,但她水平肯定没有那些古人们高,作诗肯定是不可能作的,哪怕现在让她做一首诗出来,估计叶奚沉会冷嘲热讽她。
    然后她的思路又被带歪了,想到别人的竹马都是那么温柔,她的竹马怎么会这样,每天都死怼她嘲她蔑视她。
    越是这种时候,越能体现出她的宽容大度来,林映潼想起来,在家里的时候每回爸爸妈妈有话对她说的时候都会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再开口,显得特别稳重有内涵。于是林映潼从叶奚沉手里挣脱出自己的手来。
    她的手让叶奚沉捂出了汗,踮起脚尖,抬高手,学着大人的样子,语重心长地拍拍叶奚沉的肩膀,刚要准备说出那一段打好腹稿的富有内涵的话语,肩膀被叶奚沉扣住,林映潼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身体就被拉向了叶奚沉怀里。
    高大的阴影倾下来,林映潼侧脸抵进他怀里,脸上的肌肤刮擦着制服硬硬的领子上,她感觉叶奚沉第一次距离那么近,似乎弯下了身子,下巴贴着她的额头,嗓音很低,只有她能听到的音量。
    “生日快乐,甜心。”
    气息温热贴在耳边,林映潼全身僵硬的厉害,心跳却活跃无比。
    *
    林映潼收起回忆,嘴角勾着一丝甜蜜。
    最近不知怎么回事,老想到过去的种种,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林映潼很少去想以前的事,她想的最多的是如何往前走,走好脚下每一步,而过去,都是留给那些伤感人的舔舐伤口用的。
    但是要这么说也不确切。
    她的人生,九岁是一道分水岭。
    九岁之前,她有一个很温暖的家,有爱她的爸爸,还有疼她的妈妈,她和天底下所有幸福的小孩没有区别。
    至今都回忆不起来,父母是因为什么事情吵架,闹到离婚的地步。
    一想起来那段往事,脑袋就疼的厉害。
    这个头痛的毛病跟着她很多年了,好像就是九岁那年落下的,至于原因,她也不知道。
    她的记忆是有断层的,而且伴随而来的,十岁以后,她有将近两三年的时间无法开口说话,医生说她是受过刺激才会变成这样。
    至于这个刺激是什么,林映潼至今也无从想起。
    好在叶家从来没有放弃过她,辗转多地带她治疗。
    无数无数个夜里,她躺在床上,默默望着空落落的天花板,流眼泪,然后发呆。
    有时候总是莫名其妙流眼泪,莫名其妙犯头疼病,所以林映潼尽量少去想过去种种的回忆。
    一想起来,胸口仿佛积压了一股郁气,憋的慌。
    但是,要说原因,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这样。就是莫名的。
    撇开那段糟糕的回忆不谈,她在叶家过的很好。
    虽然那几年无法开口说话,但是大家真的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
    林映潼自己都搞不懂为什么无端端会产生这么多负面情绪出来,好像那几年的美好在这股子无法排解的郁气面前,全都是假象,一个美梦而已。
    也许可能是,最近网上关于她的消息太多,那些不好的言论,虽然她表面上表现出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实际上还是有一定影响的,只不过就是,她的情绪管理真的不错,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出来。
    林映潼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去包里挖出一个药瓶,吞了两颗药,头疼暂且缓解了。
    想了想,随手给心理医生曼奇发了一条信息:【头疼又犯了】
    曼奇是叶父找来的心理专家治疗她的失语症。多年的交情,对她很了解。
    发完之后等了一会儿,曼奇没有回复,林映潼随手把手机扔去一旁,瘫坐在大班椅上。
    没过片刻,手机响了两声。
    曼奇:【距离上次多久?】
    林映潼想了想,一个月还是两个月?随便捏了个字数发过去:【三个月】
    曼奇:【上次你只有两个月,这次隔了三个月,进步很大】
    林映潼:……
    手机又震了一下,曼奇又发过来:【药在吃吗?】
    林映潼:【不敢多吃,怕依赖性】
    曼奇:【最近失眠的次数多吗?】
    林映潼撒了个谎:【不多。】
    自从写文以来,她患上了焦躁症。
    白天和正常人没两样,一到晚上,整晚整晚睡不着,心跳加快,严重起来的时候甚至会大半夜起来开车兜风,就想发泄,哭却又哭不出来。
    曼奇说这已经偏严重了。一直让她去医院确诊。
    曼奇:【有空上我这里坐坐。】
    林映潼盯着上面的字看了半晌,懒懒发过去:【好。】
    嘴上这么应和,做不做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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