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躺下了, 但显然根本无法入睡,翻来覆去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最后偷偷起身, 和老师告假离开了。
高峰走后没多久,云景也从医务室出来, 恰好这时傍晚的下课铃声响起,众多学生朝校外走去, 云景混迹在人群中, 跟着学生们走出校园。
他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不少人都认出了他,但大多数人都没有和云景说过话,也不好贸然上来搭讪, 因此都隔着一段距离远远看着, 小声地讨论着关于云景的事,猜测他今天马拉松的成绩。
博阳的校运会已经举办结束,城市马拉松是由宝丰市主要负责的。
校运会停课几天, 顿时令所有人的课业都紧张起来,今天云景和高峰去参加比赛的时候,大多数人都还在校内认真学习,因此马拉松那件事情虽然很严重,但官方封锁消息,暂时还没有传开,这些在学校上课的学生,更加不可能得知细节。
没有人主动询问他,云景也乐得清闲,一个人乘车回家。
家里还是老样子,小槐和海棠乖乖修炼,墨菲斯准备好一切等着他。
今天对付石川晴真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将云景逼到极限,云景虽然动用了蓬莱仙杯,但应该是没有惊动墨菲斯的,然而此刻一看到墨菲斯,云景便明白,他估计是什么都知道了。
云景走上前,将今天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最后做了个总结:“没什么大事,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影响。”
“那个高峰……”墨菲斯道。
“至少现在,我不想改变我的决定。”云景道。
墨菲斯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那就按照你的决定来。”
顿了一下,墨菲斯又道:“哪怕他死了,你想他活,我也能让他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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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云景如常来到博阳上学。
一到学校附近,云景就察觉到了气氛上的不对劲。
几乎所有的博阳学生都迈着沉重的步伐上学,大家依然三五成群结伴上学,低声讨论着各种事情,但几乎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极为凝重。
而谈论的话题,哪怕云景不用精神力,都能听得到些只言片语。
无外乎“杀人”、“大屠杀”、“血腥”等等字眼。
山岛学院的事情被公开了吗?
怀着这样的疑问,云景来到自己的班级,还没走进去,就听到里头各种讨论声。
“天哪……他可怎么办……”
“太可怕了……绝望……”
“他爸爸临时有事昨天下午出国的飞机,不然怕也……还有他,本来昨天打算请假回家的,还好老师把他留住了,不然……”
“好恐怖啊。”
云景越听越不对劲,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又有大型案件发生,宝丰市的相关部门,怕是又有事情要忙活了……
山岛学院事件才刚落下帷幕,几个山岛学院的学生永远在宝丰市沉睡,转眼又出事了,而且看这情况,怕是比山岛学院的事件还要严重,毕竟山岛学院是本院的人互相屠杀,而现在出事的,不仅仅是宝丰市的人,还是博阳的学生。
“出什么事了吗?”见人心惶惶,云景忍不住询问道。
他一开口,正讨论的人顿时围过来,你一言我一句的,不一会儿,云景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博阳学校这么多学生,云景以前不是最出色的,现在也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一枝独秀。
就高二年段中,有个叫范尹桥的学生,是高一的时候转来博阳的,最初也是其貌不扬,但经过了一年的学习后,或许是适应了博阳的生活和节奏,进步越发迅速起来。
特别是高二开学起,范尹桥的成绩忽然突飞猛进,国庆假期后,他又摘掉了黑框眼镜,戴上隐形眼镜。
范尹桥虽然身高一般,但毕竟还有长高空间,再加上他身型消瘦而不瘦弱,一时之间声名鹊起,一跃成为了校内知名人士。
对比云景,范尹桥虽然起点比云景高,目前各方面取得的成就也不如云景,一年下来的进步空间,与当初高一的云景远远没有可比性,但也正是云景一下子从底层跃到了顶层,跳到了许多人仰望且无法企及的高度,越发显得范尹桥更加接地气起来。
“就前阵子你被人污蔑名声的时候,大家都在传他要取代你校草宝座的那个人。”担心云景不认识这个人,张凯诚还额外补充了一下。
“我知道他。他年段排名进步很快,考试成绩越来越好,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云景赶紧道,“然后呢?”
“昨天晚上,范尹桥差点被屠满门了。”有人小声道。
范尹桥父母离异,他的父亲是宝丰市人,小时候范尹桥也在宝丰市出生成长,小学毕业后,范尹桥前往母亲所在的地方生活,一直到高一因为家庭因素又再一次回到宝丰市,且跟着父亲一起生活。
范家父亲做的是房地产相关职业,日常忙于生意,范尹桥平日在家都和两个哥哥一起生活,开家长会之类需要家人出面的事情,也大多由哥哥负责。
前几天学校开运动会,恰好范父外地出差回来,范尹桥请了三天的假在家里和家人团聚,运动会结束后,整个博阳师生都陷入了课业繁忙的状态,昨天下午,范父临时有事出国,范尹桥想请假一天,老师考虑到今天好几门课程的讲课内容都很重要,说服范尹桥留下,所以最终由范尹桥两个哥哥送范父去机场。
“他爸爸是下午四点多出发的,范尹桥两个哥哥送完人回家被埋伏了,尸体是范尹桥晚自习回家发现的,如果昨天老师批准他的假,那他和哥哥们送完爸爸回家,指不定就……”
说完这些,身边的学生们脸上都忍不住流露出了惊恐神色。
这个世界这么多人,这么多生命,每天都要迎接死亡,但身边人出事的感觉,与看电视新闻得知死亡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更何况这种死亡非天灾人祸,乃是蓄意谋杀,又涉及到了家人,任何一个普通人听了,怕都会感到惊恐。
“昨晚发生的?”云景道,“那你们怎么都知道的这么具体?”
从山岛事件来看,官方想要封锁消息的话,完全可以不走漏风声,在云景看来,从宝丰市市民的角度来看,范尹桥的事情比山岛学院自相残杀要更加恶劣,更加容易引起群众惶恐,但这个消息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竟然传遍了博阳,任何一个学生都能得知这么具体的细节,保密工作未免太不到位。
“范尹桥家住的那个小区,有很多我们学校的人,昨晚有五个人和他一起回家的,范尹桥回家不久后发现出事了,那些同学当时都还没走太远呢。”一名学生道,“大家一起帮他报警,看着警察封锁现场,范尹桥昨晚人直接晕过去了,被警察送到医院,老师的电话还是同学提供给警察的。”
“那凶手抓到了吗?”云景道。
大家纷纷摇头:“就是没抓到才恐怖。”
“警察说一定会迅速抓到凶手,给范家,给群众一个交代,但只要凶手一天不落网,大家都害怕啊。”
“范尹桥太惨了……”
云景听着他们的感叹,连忙道:“缘由呢,杀人的缘由?或者说……杀人的手法是怎么样的?”
张凯诚顿时明白云景的意思,连忙道:“割喉放血,一个死在床上,尸体旁边堆满了棉被,血都被棉被洗掉了,还有一个死在浴室。有传言说是寻仇,也有说变态杀手,宗教祭祀什么的……具体到底是怎么样我们就不知道了。”
云景想了想道:“大家放心吧,这么大的案子,警方一定会竭尽全力破案的,只要凶手活在这个世界上,很快会破案的。”
有人小声道:“会不会凶手不是人啊。”
云景道:“冤有头债有主,做鬼可比我们上学要辛苦多了,没个动力真做不下去,很少会有空找无关紧要人的麻烦的。”
“真的假的,那我们平常也不用怕鬼了……”
“敬畏就行。”云景道。
云景平日里大家虽然在一个班级,但聊和学习无关的事情少之又少,难得今天他会和大家讨论这种话题,不少人立刻把握机会,立刻发散话题和他聊了起来,果然不论大家提问什么,云景基本都能回答得上来,而且还言之有物。
他身上天然有一种让人信任的气质,面对同学们千奇百怪的提问,云景很有耐心地一一解答,一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大家才意犹未尽地回到座位上去,不少人都没有意识到,经过这么一会儿的聊天,他们现在的心情已经比之前要轻松许多了。
范尹桥的事情在校园里传播了一个早晨,还没来得及发酵,下午的时候,老师们便一改常态,不在隐瞒这件事,而是直接在课堂前,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将范家这个案件大致讲述了一番,并且在末尾总结警方已经插手了这件事,范尹桥现在人在医院,在警方照看下,范尹桥会非常安全,也请同学们务必不要多想,安心学习才是首要任务。
也许是考虑到部分消息已经外传,老师所公布的内容,和早晨云景听同学们所说的并没有太大差距。
早晨和云景聊完天刚放松下来,下午老师又再安抚了一番,等晚自习放学的时候,云景看了一下走在校园路上的人,大多都不再像早晨那样焦虑,回家路上所聊的话题,也不再像早晨那样围绕着范尹桥来讨论了。
两天后,博阳的学生彻底被即将迎来的月考淹没,大家自顾不暇,虽然偶尔还会提起一直没来上学的范尹桥,同情地唏嘘几句,但翻来覆去不过那些消息,没有新的内容传出来,大家说得也乏味,逐渐不再讨论。
倒是坐在云景身后的张凯诚好几次和云景聊着聊着,欲言又止。
他算是这个学校对他了解最多的人,既然张凯诚没开口,云景便也没有主动询问,直到这天课间时间,张凯诚还是磨磨蹭蹭地来到云景身边。
“其实我和范尹桥算是朋友,我们两个都是篮球队的,都是高二,平常没事就聊聊天。那天晚自习下课,我也和他一起回家了。”张凯诚一咬牙,也不磨叽,开口直奔主题。
正在整理书籍的云景一下子抬头看他:“你身上没有鬼气。”
“我没跟他到家,走到路口的时候我一个人回去了,没有想到之后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张凯诚道,“这两天我去医院看他了,他的状况不太好。”
云景将手中的书全部收起来,转身看向张凯诚,认真倾听他说话。
张凯诚见状,也将手机拿出来,将相册打开,点开图片放大摆在云景面前。
“这个是范尹桥家出事之前的照片。”张凯诚说着,手指缓慢地滑动着屏幕,让云景一张一张看过去。
范尹桥家中经商,他家的财力哪怕在博阳的学生中,也算名列前茅,为了方便出行,他们一家人都住在宝丰市中心的老房子里。
那条老街区云景也去过,放眼望去破破烂烂的,不比云景原身的家要好,然而地段的不同,决定了老街区的寸土寸金。
当初云景买房的时候也大致了解了一下宝丰市的行情,市中心的房价无疑居高不下,而且因为是商品房,房屋的大致设计都是钉死了的,想要买地段好空间足够大的房子,没有特殊原因,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
而范尹桥家住的老房子则不同,外头看着虽然破,但占地面积广,三层楼的小洋房,空间足够父子四人活跃。
随着照片的翻动,外头破破烂烂的景色被翻过,室内豪华的装修果然呈现出来,扑面而来的土豪风,金色和白色交错着,让云景不禁想起了老赵那土豪别墅,都是一脉传承的装修风格。
“房子的平面图大概是这样,这个是楼道,这边是厕所,范尹桥爸爸住在二楼,书房健身房之类的都在这,范尹桥三兄弟住在三楼,这是他们的房间……”
云景认真看完,直到照片翻完了,云景抬起头看张凯诚。
张凯诚充满期待地看云景:“风水上有问题吗?”
云景:“……”
这可是晋江水的专长,他所谓的“看气”不过是通过修炼的手段来判断罢了,云景对这方面没兴趣,专业知识掌握的很一般,到了现场如果不开精神力,都不一定能说的准确,更何况通过照片。
“我看不出来。”云景实话实说。
“看不出来,也算好消息。”张凯诚迅速挽尊,然后将手机收起来,“是这样,我之前不是说,凶手用棉被裹住尸体,让棉被吸血么,其实范尹桥回去后,一开始是没发现死人的,只觉得屋子里有怪味,他也没多想,就跑去书房做作业,一直到作业做完了,他才忍不住去找这个味道从哪来的,范尹桥找到第一个有血迹的地方,其实是他爸爸的卧室。
“凶手杀死了范尹桥的大哥和二哥后,然后用棉被吸血,再把其中一条吸满血的棉被拖到他爸爸的房间,在墙上留下了很多很可怕的痕迹……”
“很可怕的痕迹?”云景扬眉。
张凯诚点头:“范尹桥当时太害怕了,所以没有拍照,现在他的屋子被警方封锁,所以没有照片,总之就是用血涂在墙壁上,然后他大哥二哥的房间,也到处都是血……
“范尹桥的爸爸考虑到生意进行到最重要的部分,而且凶手没有被抓到,回来也会有生命危险,所以现在还没回来,人还在国外。
“医院里就范尹桥一个人,他亲眼发现家人的死亡,又一个人在医院里等着,虽然有警方的保护,但他还是非常非常的害怕……”
云景道:“范尹桥的母亲呢?”
张凯诚有些不忍地道:“他妈妈有了新的家庭,不打算管他了。”
敢情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人。
云景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担心凶手不是人,而是……?”
张凯诚点了点头:“他很害怕,真的特别害怕,警察已经一直守着他了,医院也有护士看着,但他总觉得有人要害他,虽然才进医院两天,但精神状态真不太好,醒着的时候害怕,睡着也不安宁,天天做噩梦,饭也吃不下,我挺担心他的。
“他其实也挺不容易的,你看他家庭这样的情况,从小到大一会儿跟着爸爸,一会儿跟着妈妈,结果两头都不亲,好不容易凭靠自己的努力终于崛起了,这次对他的打击很大,我挺担心他会想不开,或者说在这样拖下去,就算以后想开了,可能对他也会有很大的影响。”
“我明白了。”云景点了点头。
这种事对于普通人的打击确实非常致命,更何况范尹桥这样的年轻人。
云景才亲眼看到山岛的学生在医院发疯,虽然最终走向死亡是有石川晴真干预的缘故,但如果人本身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即使没有外界因素,康复的希望也很渺茫。
“不过。”云景道,“如果没有非人类的东西干预,最终也只能靠他自己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