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五分钟。”江晚晴当机立断道,“修筠,给我五分钟,我要看看这个所谓的‘圈套’到底是想要怎么套住我的……五分钟后,无论我研究没研究明白这里面的东西,我们立刻离开。”
    严修筠看着她,无言读懂了她眼里的坚决,手紧了一紧,到底还是松了:“我在门口等你,防止门被人锁死。”
    江晚晴点了点头,推门而入。
    两人一前一后紧了实验室。
    这是一个密闭的空间,没有窗户,乍然从采光很好的走廊进入这无窗的屋子,江晚晴眯着眼睛摸索了几秒,才适应了眼前的黑暗。
    她和严修筠交换了一个眼神儿,试着往前走了一步,突然之间,灯光璀然大亮。先是她头顶上的白炽灯管成排的放出光亮,随后这种光像是会传染一样,“啪啪”地一排接着一排,将亮度延伸到了所有光芒不能普及的黑暗之处。
    直到一分钟后,这整间实验室的陈设才在光照下,彻底的显示在江晚晴的眼前。
    严修筠的脸色瞬间变了。
    但是江晚晴没有回头,因此他没有看到严修筠视线里一闪而过的多种情绪,那种情绪融合了难以言说的厌恶和恐慌。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一片地方,又有些无措地试着往前走了几步。
    明明空无一人的实验室内,却仿佛海市蜃楼一般,有人影攒动和人声喧嚣。
    而她睁大了眼睛左右环顾,那种蜃楼一般的情景像是瞬间消失了。
    可是等她的眼睛被灯光一晃,她似乎觉得自己又看到了那些想象中的场景。
    那不是真实的!
    江晚晴闭上眼睛,抱着头深呼吸了一下儿,听到严修筠的脚步声在后面一动。
    “待在那里,修筠……待在那里。”她说,“我没事……但是如果这是个圈套,我们必须要保证能有一个出口。”
    严修筠闻言,似是在原地站了两秒,随后他的脚步声响起,他退回了原地。
    江晚晴忍着那种恍惚的感觉继续往前走,可是越往前走,那种感觉反而越强烈。
    江晚晴顿了一顿,干脆闭上了眼睛。
    她闭着眼走了两步,凭着感觉停下来,因为她觉得,在这个位置,她的右手边,原本有一株半人高的绿色植物。
    她停下来,睁开眼,看向潜意识里的那个墙根——那里有一个植物已经枯萎的花盆。
    再往前走……江晚晴心里默念道,左手边,有一个转弯,那里是茶水区……她在那里看到了早已积灰的咖啡机。
    右前方的通道……江晚晴的心里再一次出现明朗的“直觉”,打印机在那里……susan……那是谁?她抱怨过打印机离她的办公室太远,所以挪到了那里。一个旧式的打印机被拔掉了电源线,死气沉沉地伫立在那个墙角。
    她不是因为离她的办公室太远才抱怨打印机位置的……江晚晴顺着她心里的声音,压抑着她不住跳动的心跳,仔细回想着那似乎存在过的“理由”,因为……因为……打印机原本的位置,靠近着谁的办公室,而那段时间,江晚晴要打印的东西,总是特别的多。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要路过谁的办公室。
    江晚晴捏着自己发疼的太阳穴,咬了咬牙,转向另一边。
    而另一边的第一个独立空间,门口,挂着江晚晴的证件照和名字。
    dr.wanqing jiang.
    证件照,则是显示在门口设备视频中的那一张。
    江晚晴一愣,下意识地推开了那扇门。
    和到处陈旧落灰破板的其他陈设不同,办公室里的一切,都仿佛维持着随时有人办公的模样。
    桌子上一尘不染——那是江晚晴的习惯,工作前必须要先清洁桌子。
    衣架上挂着一件驼色的大衣,和一个日常的皮包,有正常的使用痕迹,但明显使用得很在意,两样东西都让江晚晴觉得眼熟——甚至于款式,那是江晚晴一贯喜欢的设计品牌。
    白大褂搭在办公桌后的椅背上,叠得齐整,连褶皱都不分明——那种叠法,是江晚晴自小养成的习惯,至今未改。
    右手侧的试验台上看似凌乱,却非常有条理,仿佛江晚晴往那里一站,伸手就能拿到想要的器材和东西……
    这里,熟悉的可怕,江晚晴想,因为,这很可能是我自己的办公室……可是,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在这样一件办公室里工作过。
    她在英国,只有做访问学者的那一年。
    可是现在想起来,她对那一年间的所有事情,几乎都是印象模糊的,可即使是那一年,她任职的地点也不该是皇家大学生科院。
    可是为什么,这熟悉的场景……会出现在这里?
    江晚晴环视这一周,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电脑上。
    笔记本电脑在实验台最整洁的一片角落里,屏幕闪着有频率的光……
    光?
    电脑开着?
    江晚晴脑子里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她快步走了过去。
    第102章 权力游戏35+
    江晚晴的第一反应就是上去把这台电脑拆走, 可是她走近一看, 就知道这是做不到的——这个型号的电脑江晚晴接触过不止一次,它是军方的战场装备之一, 结实度比atm机还要变态, 哪怕是身强力壮的成年男子用榔头硬砸,半个小时之内, 恐怕连一条裂缝都砸不开, 更别提为了防止有人直接把电脑拆走,电脑被整个焊接在了工作台上。
    江晚晴盘算了一下儿自己的力量,放弃了拆电脑的想法。
    电脑原本处于休眠状态,江晚晴走过去碰了一下儿鼠标, 屏幕上的休眠状态瞬间结束, 而一个似乎是视频的窗口的东西立刻弹了出来。
    江晚晴一愣, 下意识地想用鼠标点掉它。
    但她只动了两下儿,就发现这个想法是徒劳的——鼠标完全不受她的控制, 在她的晃动下,光标点仍然停留在原地, 一动不动。
    这台电脑已经不由江晚晴控制,而是由其他人远程操控的。
    视频窗口在一片空白中保持了几秒,突然出现了一张照片。
    江晚晴只看了一眼就皱了眉。
    照片是一张多人合影, 所有人都穿着科研人员的统一白大褂, 照片中人是一个团队,有的年轻,有的年长, 有男有女,都对着镜头微笑着……江晚晴对那些微笑着的人影毫无印象。而照片的背景,就在这间已经荒废了的“实验室”的正中央,白炽灯管如今天这般亮着,角落里那张绿色的植物还没有枯死,绿意盎然地生机勃勃着。
    江晚晴在照片中一眼认出了自己。
    她的笑容并不无忧无虑,甚至有点勉强,隔着多年褪了色的时光再看,都能看出她眉间皱成了一团的若有所思。
    而江晚晴甚至看到了自己现在的表情——在电脑屏幕的反射中,过去的江晚晴和如今的自己,如出一辙地微微皱着眉。
    画面一闪,合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画面更加喜气洋洋。
    暮色笼罩这浪漫的城池,以红色蜡烛摆成的巨大心形图案落在空地上,萤烛之光汇集成暖色系的光圈,男人在这心形烛火前,捧着巨大的玫瑰花束单膝下跪,而女孩儿似是惊喜过度一般双手捂住了自己的惊声。
    背景中的人群依稀是上面合影中的那些,他们都在欢笑祝福着。
    这是一个求婚的场景,画面定格,美好和温馨似乎随着这一刻绵延至永恒。
    江晚晴依然瞬间认出了自己,可不仅如此,她还认出了那个抱着玫瑰向她求婚的男人。
    那人英俊倜傥,眼中含情脉脉似有桃花,单膝跪下的模样深情款款,像是最优雅的绅士,又像是最虔诚的信徒。
    不得不承认,他的风度和外表都无可挑剔,是每一个少女心目中的上选佳侣。
    江晚晴和他打过多次交道,却不知道对方的姓名。
    可偏偏,江晚晴的目光并不能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即使是在这样的境况中——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迷雾,而这诡异的办公室里,放映着一张她和他才是绝对主角的照片。
    江晚晴的目光仍然不受控制地移向了围观人群的位置,一个熟悉的人影在黑暗中转身离去,一个黑头发的女孩儿只露出半张侧脸,伸手去抓那离开的人,手下却扑了个空。
    那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擦肩而过的故事。
    江晚晴心里顿了一顿,下意识想要去看清那两个半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模糊人影,而屏幕上的照片却在这时突然变了。
    这次的照片是一张双人合影,一个容貌姣好的亚裔女孩儿和一位老教授并肩站立,女孩儿的轮廓和上一张照片中露出半张侧脸的女孩儿有十成相似,江晚晴几乎可以认定那是同一个人。
    而和这个女孩儿合影的老教授,江晚晴则再熟悉不过——那是她的二伯,江仲祺。
    这女孩是谁?
    而电脑那侧的人像是早已洞悉她的疑问。
    一道男声从电脑那端响起:“照片上的这个女孩,叫苏月珊。”
    江晚晴吓了一跳,下意识退了半步,却听见那个男声仍然从电脑里传出来,仿佛是早就录好的音频,江晚晴的动作和表情,似乎完全无法影响对方的叙述。
    “江仲祺院士桃李满天下,但是从五年前开始,他虽不明说,但是他已经不肯再招收女学生了……原因,就是照片上的这个苏月珊。”
    江晚晴一愣,心知对方一语言中——她二伯这几年带的博士生确实都是男生。
    而那个男声还在继续。
    “六年前,有个人为了在不利的局面中获得优势,取得一席之地,而去接近苏月珊——他想要的,是苏月珊的导师、江仲祺院士的最新研究成果。”
    那个声音顿了一下,似乎是讽刺地继续了下去:“他很聪明,他没有告诉苏月珊自己的企图,却一步一步引诱她、迷惑她,让苏月珊自愿为他做任何事……可是那时候,这个人其实已经不需要苏月珊了,因为江仲祺的侄女喜欢上了他。”
    ……
    “有这样近水楼台的关系在,任何一个人都不会选择舍近求远。”那个声音仍然在继续,可是语气却不止尖刻了一点,“但是当年的事情却不是这么告诉世人的——苏月珊最终还是偷走了江院士的资料,可是在那之后,她无故卷入街头黑帮的斗殴,死于非命;那些价值连城的资料不翼而飞,不知所终;而原本籍籍无名的家族弃儿突然在家族不明朗的斗争中崭露头角,最终,还和江院士的侄女……终成眷属。”
    江晚晴的手瞬间握成拳。
    她很想以为,这个人所叙述的是别人的事情。
    但是她心里清楚,江家这一辈儿只有她一个女孩,而所谓的“江仲祺的侄女”,根本不会有第二个人。
    原本放着苏月珊和江仲祺合影的屏幕突然再一次换了。
    一双青年男女相视而笑立于白崖之巅,猎猎山风吹起女子的裙角和长发,也卷起男子风衣的下摆。夕阳静好,晚间霞光肆意地穿过男子英俊的侧脸,映亮女子洋溢的如花笑颜。
    江晚晴一愣之下,几乎以为那是偶遇沈安萌夫妇并与之结伴游玩那天,沈安萌照下的那张照片——那张拍立得被严修筠带回了严书音留给他们的房子,找了个相框,与大多数家庭照片一起,珍而重之的摆在了壁炉上。
    可是一看之下,她就知道不对。
    她看得见自己眼中那比现在明媚十分的年轻朝气,也看得见严修筠眉眼间,那在她记忆里不曾出现过的,张扬与锋芒。
    她不知道严修筠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这样肆意的锐气。
    她早就认识他了。
    她却好像从来都没认识过他。
    不过短短一分钟,却漫长得像生命没有了尽头一般的音频终于结束,而电脑的画面一切,那个江晚晴不知道姓名的男人出现在视频的另一边。
    他眼带桃花,风度翩然,像旧时的老派绅士一般双手交叠地坐在椅子上。
    他通过镜头看着前方,几乎是无懈可击地微笑了一下儿,像老友一样地和她打招呼:“晚晴,我们又见面了。”
    江晚晴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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