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柔在床上躺下，默默地在朝角落挪了挪，然后侧着身看打开电脑的霍北辰。
    霍北辰还真的扫起雷来，专注的表情好像全世界只有扫雷最重要。
    “你今天飞来飞去，不累啊？”
    “不累。”
    耿柔轻笑一声，那一笑让霍北辰骨头有点酥。
    “过来睡吧，不过不准再乱来。”
    霍北辰蓦地想起未来的自己对他说过的话，耿柔要是真在乎他了，真能让他受宠若惊。他转过头，耿柔的脸蛋被浅浅的橘黄灯光照得更加柔和，跟加了滤镜似的，美成天仙了。
    “……那你先睡，这么早我睡不着。”他还得冷静冷静。
    “那你记得锁门。”
    一听霍北辰更不冷静了。
    耿柔又往墙角贴了贴，尽量给霍北辰留出多一点的位置。霍北辰扫雷了扫了一二十场，简单的，把把输。最后他终于关了电脑，将门下了小锁，回来关了床头灯，轻轻地躺在耿柔身边。
    耿柔状似睡着了，但她闭着眼睛仍能感觉到霍北辰上床的一举一动。直到霍北辰侧着身在她身边躺平，她才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放松地轻喟一声，霍北辰也轻呼了一口气。
    两人轻轻地笑了起来。
    “晚安。”
    “晚安。”
    单人床上挤双人，竟然也能一夜好眠。清晨天还没亮，耿奶奶又来开耿柔的门，幸好霍北辰给锁了。小小的开门声让耿柔立刻惊醒，近在咫尺的，是霍北辰放大的睡容。
    大清早刺激过头了。
    “怎么把门锁了，妹妹？”耿奶奶敲门。
    霍北辰也被敲门声惊醒，他笑眼微眯，慵懒低唤，“妹妹。”
    耿柔捂了他的嘴，“奶奶，干嘛？”
    “你今天不看摊子，就去看看你爸爸吧，午饭不用你煮了，你回来是不是还没去看过你爸爸？”
    耿柔原本带些小惊慌的眼神顿时冷静下来，“我知道了。”
    耿家老两口出去摆摊了，耿柔他们既然也醒了，也都起了床。
    霍北辰一看手机，才五点半。他打了个呵欠，问：“你爷爷奶奶他们这么早出去干什么？”做运动？
    “他们去摆摊，卖早餐。”耿柔打开门，“家里没人了，出来吧。”
    只出去了爷爷奶奶，就没人了？一个家庭的核心部分，应该还差两个吧？霍北辰犹豫了一下，问她：“你奶奶叫你去看你爸，你爸在哪？”
    耿柔正在替霍北辰找牙刷，闻言顿了一下，“哦，他在牢里，无期。”
    霍北辰打量屋子的动作停住了，他看向耿柔，“什么时候的事？”
    “我三岁。”
    霍北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爸犯了什么事？”
    耿柔找着一把牙刷，站起来递给他，平静的说：“他杀了人。”
    霍北辰下意识的接过，“被人陷害了？还是过失杀人？”
    “没有，就是很普通的那种杀人。听说是他在吃饭的时候跟一个醉汉吵架了，对方说话很难听，他就把人给砍死了。对，我爸就是那种小混混，身上带刀的那种。”耿柔指指洗手间，“你先去刷牙吧。”
    霍北辰没动，“那你妈呢？”
    “我妈……改嫁了。”
    “她怎么没把你也一起带过去？”什么妈忍心让自己的女儿在这种破屋子里面住。
    耿柔轻笑，“傻子，带着我，她连自己都嫁不出去。”
    这是什么话！霍北辰怒了，但他不敢说出来，怕耿柔伤心。
    第63章
    两人洗漱完了，耿柔带霍北辰出去吃早点，还特意坐公交车坐了几站路，一来是怕有熟悉人见到，二来她是想带他尝尝本地最好吃的一家禀州米粉。霍北辰吃完说好吃，耿柔开心地笑了，说这种米粉只有他们这里有，出了禀州就吃不到。
    霍北辰开玩笑说那他得多住几天吃够本。
    耿柔沉默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道：“霍北辰你能到我这里来，我很高兴，但是我没什么时间陪你，今天就算不去看我爸，我下午也要包粽子，还要看摊子，你一个人应该很无聊吧。”
    “那我也跟你一起包粽子。”
    “不行，我爷爷奶奶他们会看见你的，他们不让我在大学的时候谈恋爱，说耽误学习。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霍北辰看着她，耿柔歉意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
    “傻瓜，你对我说这些干什么。”霍北辰拍了拍她的脑袋，“那我陪你去看你爸，然后就回去。”
    耿柔眨了眨眼，半晌，她点点头，“好。”
    耿父就关押在禀州塘山监狱，里面关押的都是十五年以上的重刑犯，地方十分偏僻，要转两次公交车，还要转专门去监狱的班车。不过听说再过一年，这个监狱就要换地方了，那时候估计交通就方便点了。
    这是耿柔在公交车上跟霍北辰说的。
    霍北辰没说什么，只是搂着耿柔认真地听着。
    转了两次公交车，他们在终点站下车，又等了很久，才有一辆去监狱的班车，上车的人很少，除了耿柔两人，只还有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和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女人。
    一路默默，霍北辰揽着耿柔，耿柔靠着他的肩膀，第一次觉得这段距离并不漫长。班车在监狱大门一百米的地方停了，耿柔下了车，指着不远处一个冷清的小卖部道：“里面你就不必陪我去了，你去那儿等我好吗？”
    霍北辰勾唇，“怎么，嫌我这个男朋友见不得人？”
    耿柔笑，“是呀，是长得丑了点。”
    耿柔对霍北辰摆摆手，独自一个人往监狱大门走去。霍北辰看着在高耸危墙下更显瘦小的耿柔的孤单背影，想着她究竟是以什么心情一次次走过这短短的一段距离。
    心涩涩地疼，越疼越厉害。同时地一阵强烈的情绪涌了上来，并不属于他，但霍北辰知道，这种情绪，是后悔。
    你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早点认识她。”久久，霍北辰脑海中的声音才道。
    耿柔进去了大概一个小时，出来后脸色没什么变化，微笑对霍北辰说抱歉，让他久等了。
    霍北辰说他正好补了个觉，还没睡饱她就出来了。
    两人回了站点处等班车，这次运气好，正好有一辆车开进来。不过等公交车时，又是大半个小时。
    霍北辰的飞机票是在公交车上让人订的，但很快就订好，进了城吃个饭再去飞机场正好合适。禀州飞机场的路线与耿柔家里背道而驰，霍北辰要先送耿柔回家，耿柔却坚持要送他去飞机场。
    “我又不是第一次去机场，还要你送？”
    “我第一次去飞机场，想去看看不行啊？”
    “……行。”
    两人又坐了个出租车出机场，耿柔今天坐了太多的车，才吃了午饭没消化，一下车就吐了，霍北辰又是替她递纸巾抚背，又是到处去找温开水给她漱口。
    “回学校后每天早上要跟我跑步，听见没有？”霍北辰看她好点了，才捏着她的脸蛋道。
    “……哦。”耿柔嚼冰柠薄荷味的无糖口香糖，难得乖巧地应了一声。
    “唉，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
    “吐了就好了，是中午吃多了。”耿柔道，“我没那么娇气。”
    “还不娇气，就是我的娇妹妹啊。”霍北辰笑着在她脸上大大亲了一口。怎么这么可爱啊，明明身体支持不住了，还非得要来送他。
    才吐完没有血色的脸颊立刻染上粉红，“不许叫。”
    “就要叫，妹妹，妹妹。”
    “啊——你烦人。”
    两人吵吵闹闹，时间就过得很快。马上到了霍北辰要登机的时间，霍北辰在手机上给耿柔叫了车，他拉起耿柔，“行了，我送你去坐车，然后我就走了。”
    “我不用你送，你自己去检票吧。”
    “还有时间，这个机场小，来得及。”霍北辰不由分说，牵着她的手到机场外，叫的车正好到，霍北辰打开后座的门让耿柔坐进去，“到家了给我打电话。”
    耿柔仰头应了一声。
    软萌的模样让霍北辰更舍不得，他狠狠亲了她一口，“早点来西京。”
    居然在大庭广众，耿柔扒开他的脸，“快点走！”
    霍北辰这才笑嘻嘻地让司机开了车。
    耿柔回到家，家里没人，大概是爷爷中午休息了，去替奶奶去了。耿柔浑身乏力，打算休息一下再去准备包粽子的东西。她躺在床上，舒了一口气，给霍北辰发了一条消息。霍北辰没有回，大概在飞机上。
    耿柔关了一下屏幕又打开，看着壁纸里霍北辰的笑脸，她的眼里浮出复杂的笑意。
    不可否认，她掺杂了一些故意。她故意让霍北辰看到她家的情况，故意让霍北辰知道她爸妈的事。也许她内心还有点不确定的，她虽然有些天真，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她能够很容易分辨的出，一个人的眼睛里到底对她是虚情还是真意——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不是她自夸，她甚至能分辨出嫌弃与同情掺半的眼神，同情中略带冷漠的眼神。
    她今天很紧张，一直很紧张，也许在去往飞机场的路上终于放松了，所以身子也跟着卸了劲。
    霍北辰的眼里有很多复杂的情绪，温柔，难受，心疼。
    她多看一眼，都会想哭。
    “……你会后悔的。”大柔冷不丁泼她一盆冷水，“你现在陷得越深，你以后就越后悔。”
    耿柔抬头望着泛黄的天花板。
    我不后悔，现在的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门外有些许动静，耿柔翻身起来一看，是奶奶回来了。
    耿奶奶见耿柔在家，就问她吃过饭没有，耿柔说在外面吃了。
    “你爸爸怎么样？”
    “还可以，他说在争取减刑。”
    “哼，减什么刑，他在牢里待着还安生！”耿奶奶对独子的怨气，隔了这么多年也没消。她气呼呼地去厨房拿糯米。
    耿柔无奈地笑了笑。虽说是父亲，还是亲生的那种，但她这么多年着实也没跟他相处多久，每年去探监一两回，说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他不了解她，她也不了解他。她只知道她是混混，杀了人进去了，其他的都不太清楚。爷爷奶奶连说都不愿说，大概也好不到哪去。
    耿柔回房间换衣服，准备跟奶奶一起包粽子，无意间瞟过桌上，霍北辰送给她的巧克力静静放着，她将盒子打开，里面摆放着四颗精致的各色巧克力，每颗也就弹珠那么大，不过看上去就很好吃。耿柔在厨房找到奶奶，送了一颗到她嘴边，“奶奶，您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