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青苗失血过多,整张脸都变成了青白色,她不由自主地朝地上滑去,看着楚辞,气若游丝道,“楚姑娘,奴婢保护不了你了……”
    楚辞看着她没有一点血色的脸。
    扶着她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这一刻,周遭一切,仿佛都安静下来。
    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她只看见,有另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和眼前青苗的脸重合了——
    “抱月、抱月……”她嘴唇哆嗦,带着哭腔道,“你忍忍,你再忍忍,我这就去拿药,这就去拿……”
    说着,她放开青苗,惊慌失措地朝放在柜子里的药箱跑去。
    拿到药箱后,她用最快的速度找出吊命用的大还丹和酒水,又拿了止血药和绷带。
    等她再回到青苗身边时,青苗已经晕厥过去,不过好在还有一点呼吸。
    她慢慢地将大还丹用酒喂给她,又将她翻了过去,揭开她的衣裳,帮她清理伤口、上药,一切都处理妥当后,她摸着小丫鬟的脉搏,终于松了口气。
    也是这时,她才有精力去关注一旁的芸娘。
    此事,芸娘也是一身凌乱,额头上全是汗水。
    看见楚辞看她,她背后抵着门的梳妆台,哑着嗓子,缓缓道,“姑娘,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一阵混乱后,外面就没人了……”
    “没人了?”楚辞拧了拧眉,难道是老夫人的人终于来了!
    这般想着,她正要上前倾听外面的动静,这时,南郡王妃紧张的声音却着急地从外面传来,“阿辞,阿辞你在里面吗?你有没有事情?”
    楚辞缓了口气,一面示意芸娘将家具挪开,一面冷声回道,“二太太这么大的排场,郡王妃你说呢!”
    第59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
    字数:6017
    南郡王妃一听楚辞这语气,就知道她是动了真火。她心中一慌,忙又离门近了几步,双手贴着门上的雕花,急迫道,“阿辞,今日之事,的确是郡王府的错……是我御下不严,没管教好府里的人,我向你赔罪……保证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看好吗?”
    楚辞没有言语,等房门打开后,她才看向急急忙忙走进来的南郡王妃,嗓音冷冽道,“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郡王妃自然是要给我一个交代。这是最基本的,不是吗?”
    南郡王妃被楚辞身上的肃冷之气震惊到,她僵硬地扯了扯唇,脸上神色越发歉疚,“是,你说的是,这一切全是郡王府的错。你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郡王府一定会好好地补偿你。”
    楚辞双手紧紧地贴着小腹,回身在芸娘刚搬来的锦凳上坐下,眼皮一抬,道,“公道、补偿什么的,稍后再议。郡王妃,我现在只想知道,朗月居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且距离鹿呦院又那般近,就没有人禀告老夫人吗?”
    “这……”南郡王妃薄唇紧抿,片刻后,歉疚道,“阿辞,我得到消息就忙着带人过来了,鹿呦院那边,还没来得及去问。”
    “既然如此,郡王妃还是先搞清楚鹿呦院是怎么一回事,再来与我说别的。……我这里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就不送您了!”
    说着,她便起身朝仍旧倒在地上的青苗走去,示意芸娘将人扶到锦榻上去。
    南郡王妃见楚辞不再理会她,脸上稍微有些挂不住。但想到她腹中孩子亲爹的身份,又不敢冲她摆脸色,只得憋着一肚子气,又朝外退去。
    她离开前,留下一拨人守着朗月居,以防再出别的什么变故,只带着最贴身的几个人朝鹿呦院走去。
    等她走到鹿呦院外面时,发现院中的灯火已经亮了起来。
    匆匆步入,刚进寝房,就看到陆兆华正亲自服侍老夫人更衣。
    老夫人似乎刚得知了朗月居的变故,面上充满急色,看到南郡王妃进来,立刻开口,疾声道,“郡王妃,你可是从朗月居那边过来的?”
    郡王妃点了点头,“正是。”
    老夫人又问,“阿辞呢……她没受伤吧?还有她腹中的孩子,可有事情?”
    郡王妃摇摇头,语气有些沉重道,“阿辞那孩子,倒是还好,我去时,只看见外院倒了些人,还有内院的青苗满身是血……估摸着是为了护着阿辞,才被伤到的。”
    老夫人一听竟然见了血,面色当即惨白起来。
    她毫无血色的嘴唇轻轻地哆嗦着,半晌才恼火地吼出一句,“老二媳妇呢!让她去祠堂里跪着反省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去见她!”
    话落,不给任何人求情的机会,铁青着脸又道,“再给我将外院的陈婆子叫过来,我倒要问问她,这值夜是怎么值的!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进来回禀!”
    碧心闻言,侧头正要朝外走。
    这时,一直闷不做声的陆兆华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碧心往外走的步子顿时停住了,一脸震惊地朝陆兆华看去。
    老夫人也被这一幕震蒙了,她皱起眉,朝陆兆华看去,眉头微皱道,“兆华,你这是做什么?”
    陆兆华听老夫人询问,脸上的表情顿时更加忐忑,她藏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攥着……半晌,才难堪地吐出一句,“祖母,陈婆子在事发时,便来禀过了!”
    “禀过了?”老夫人看着陆兆华一脸的震惊。
    慢慢地,看着陆兆华垂下去的眉眼,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唇齿都哆嗦起来,冷静地质问,“是你,拦下了陈婆子?”
    陆兆华听老夫人这么问,猛地抬起头来,辩解道,“孙女也是怕打扰到祖母歇息!……孙女知道您的睡眠一直不甚安好,所以……所以在陈婆子来禀告时,才斗胆拦下了她。”
    “之后呢?”
    “祖母……”陆兆华睁大眼睛,泪水涟涟地看向老夫人,似是不解她的意思,老夫人眉头皱得更紧,声音冰冷地反问,“拦下陈婆子之后呢,你做了什么?”
    “……”
    陆兆华沉默,头慢慢地又低了下去。
    老夫人见她这般模样,苍老的脸上流露出浓浓的失望。
    南郡王妃站在一旁,目睹了女儿与婆婆的交谈,若是她还不明白这其中就里,那她这四十多年就是白活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她脸上挂着一抹不自然,朝老夫人的方向又走近了些,看看跪在那里的陆兆华,又看看老夫人,然后目光复杂地叫了声“娘——”
    老夫人听着南郡王妃那句百转千回的称呼,如何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陆兆华是她的孙女,那楚辞也是她的儿媳啊!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垂眸向陆兆华看去,半晌后,突然开口,语重心长地问,“你可知道祖母当年是怎么嫁给你的祖父的?”
    陆兆华听老夫人这般问,猛地抬起头,朝她看去。对视片刻后,摇头道,“孙女不知。”
    老夫人苦笑,看着她,又默了会儿,才开口道,“其实,你现在的这个祖父,并不是你的亲祖父。”
    陆兆华没想到老夫人说出的话题会这么劲爆,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老夫人没有理会她的惊讶,只看着她的眼睛,继续道,“初见你祖父,正是你亲祖父为国捐躯的时候。是你祖父将你亲祖父的遗体带回来给我的……”
    “我与你亲祖父,都是逃难到苏州的孤儿。他死后,我一个弱质妇人,还怀着一个遗腹子,生活岂止艰辛……便是连日常的柴米油盐都常常犯难。”
    “你祖父是你亲祖父最好的兄弟……他不忍我一个人艰难度日,更不忍我频受附近混子的骚扰,街坊的闲言碎语,最终决意将我接回陆家。”
    “此后更是待我从一而终,甚至,还将爵位也传给了当年我腹中的那个遗腹子,也就是你爹。”
    “兆华,祖母知道你只有风儿这一个弟弟,恨不得将最好的全部都给她。你觉得已经嫁过人,还怀着身孕的阿辞配不上风儿……可将心比心,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人人都抱着与你一样狭隘的想法,那这个世上还会不会有祖母,会不会有你爹,会不会有你?”
    陆兆华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不是祖父的亲子,一时间,整个人都僵住了,半晌都反应不过来。
    最后,还是南郡王妃含着热泪,出面替自己的女儿表态道,“娘,今日之事,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的确和兆华脱不开关系……儿媳替兆华认罚……无论娘怎么惩罚她,儿媳和兆华都没有半句怨言。”
    老夫人听南郡王妃这么说,却没有应声,而是继续看着陆兆华。
    她在等,等这个孙女表态。
    若是她认罚了,那么还不算太过愚蠢。
    可若是不认,那她以后的婚事,便要重新掂量了。这般没有容人之量的孙女,倘若高嫁,那便是给家族招祸。
    好在,陆兆华并没有让老夫人失望。
    她眼皮轻轻地颤抖着,朝老夫人看去,开口,一字一句道,“祖母,兆华知错了!兆华……愿意向楚姑娘请罪,不管楚姑娘如何楚辞兆华,兆华都没有任何怨言。”
    老夫人听陆兆华这么说,终于松了口气,微微向她颔首,道,“去吧,去向阿辞好好认个错,至于她肯不肯原谅你,就看你的造化了!”
    陆兆华含泪点头。
    又向老夫人大拜三下,然后才起身,转过头朝外走去。
    等她神色复杂地走到朗月居时,已经是两刻钟以后的事情了。
    寝房中,楚辞刚给受伤的下人处理完伤口。
    听南郡王妃留下的下人禀告——陆兆华求见,眉头立刻紧皱起来。心中冷冷猜测,难道今日的事情还有她一腿?
    这般想着,她不动声色地朝禀报的下人点了点头,“让大小姐进来罢!”
    “是,姑娘!”下人领命,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楚辞手里捧着一碗安神汤,靠在罗汉床上的大迎枕上,静默地等候着。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陆兆华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哭了一路,眼眶更红了。
    到楚辞面前后,二话不说,就带着自己的婢女跪倒在地上,双手交叠,举过头顶,哑声道,“兆华来向楚姑娘请罪!求楚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
    “请罪?”楚辞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弧,“敢问大小姐,请的是哪门子的罪?”
    陆兆华抿着唇低下头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将自己今夜做的荒唐事请说了一遍。
    楚辞听完后,脸色一松。疑惑了一晚上的谜团,终于得以解开!
    ——原来老夫人不是不想帮她,而是被人欺瞒了!
    至于欺瞒她的人,却是陆兆华这个,她一手带大的郡王府嫡长女。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真没想到。
    那就是南郡王妃竟然会舍得让自己的掌上明珠来给她请罪。
    莫非,是看中了她这个即将过门的新媳妇,不敢欺负小姑子?
    这般想着,楚辞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冷了。
    心道:不管她有没有揣摩对南郡王妃的想法,她都不会放过妄图要坑害她的人。
    这般想着,她终于抬眸朝陆兆华看去,盯着她的眼睛反问道,“既然大小姐知道自己错了,那不知愿意付出怎样的代价?”
    陆兆华听楚辞这般问,微微低下头去,低低道,“不管楚姑娘怎么惩罚我,我都认!”
    “是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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