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的氛围安静了大概有那么一两分钟。
过了一会,他对上仰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小女人的期待眼神,轻声咳了咳。
“你有带充电宝吗?”
第21章 二十一块都不给我 ...
事实证明贺凉喻担心的也不无道理, 三人在路边等了一会,非但没有等到路过的哪怕一只牛一只羊,而是等来了一群穿着陈旧衣服的人。
为首的是一个编着一个大.麻花侧辩的中年妇女, 皮肤黝黑带着一点红, 看见地上那头羊的时候, 眼睛瞪大了一些,一把就扑了上去,嘴里不知道在哭呛些什么,估摸着是当地的语言。
贺凉喻心里咯噔一下,全身神经绷紧, 抬眼望了一下跟着簇拥过来的一群中年青壮男人, 将尤一掩到了身后, 护着她上了道路旁的田埂上。
他现在谁都不敢相信, 即便那个司机一脸焦急地像是在用当地语言跟对方交涉,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唱双簧呢?
他现在极度怀疑自己上了一辆黑车。
尤一在身后戳了戳他的背,凑到他耳边小声问他:“刚才司机大哥说那是一头死羊,那是不是说明不是我们撞死的?不关我们的事吧?”
贺凉喻皱眉:“没有这么简单,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有些迟疑,“待会……有什么事你都躲我后边, 别到处跑, 知道吗?”
顿了顿,他又吓唬她:“这地方蛇虫鼠蚁多得很,说不定还有老虎, 等会被逮到了别找我哭鼻子。”
尤一面色一白,忙不丁地点头,伸出小手揪着他的衣摆,显然是被他后半句话吓到了。
那司机转过头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交谈。
“他们非得说是咱们撞坏的他们的羊,要我们赔钱。”
贺凉喻轻扬起一边眉毛,面上露出个嘲讽的笑容:“所以呢?你的意思这不怪前面撞死羊的车,不怪开车的你,怪我们正儿八经出了钱却被困在这里的两个可怜人?”
司机:“……”
他咽了咽口水,走过来几步,贺凉喻警惕地扬了扬下巴:“就这么说行了,别过来。”
“……”,司机无奈地叹了口气,“那现在总得想个办法,对方的意思是要我们赔钱,你看我们人生地不熟的……”
尤一从贺凉喻身后探出个小脑袋来:“要赔多少啊?”
司机张手比了个三根手指头。
她拍了拍胸膛,舒了一口气:“三百?”
那司机跟看智障一样看她:“三百的话我二话不说就给了,还用磨蹭到现在?人家要三万啊小姑娘!”
尤一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三三三……三万????”
这卖了她,再卖了心上人,估计都凑不齐三万块钱吧。
那群当地人似乎看出了他们交涉得不太顺利,其中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矮胖中年男人也走了过来,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我们,这里的羊,都是,都是藏羚羊,都是很珍,珍贵的。”
本紧紧拧着一双眉的贺凉喻一下就笑出了声,反问了一句:“藏羚羊?你确定?”
那中年男人看见他笑开来,有些疑惑地回头望了一眼,半晌才嗯了一声:“是啊。”
贺凉喻又笑了一声,勾着唇角,神色变得松散,没有了适才仿若要上战场的紧张模样,回头缓声对少女说道:“他说那是藏羚羊。”
尤一咦了一声,眨眨眼:“藏羚羊不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不是禁止盗猎和贸易?现在他是在承认自己盗猎藏羚羊并且将它私有化?”
她对上面色变得有些难看的司机:“司机大哥,这么说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报警啦?”
那司机也没想过会遇上两个脑子机灵的,压着嗓音又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呱啦跟对方聊了半天,那中年妇女也不哭了,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行人眼里迸发出的光,让尤一觉得他们可能要把自己和心上人给灭口了。
贺凉喻往后退了半步,将身子紧贴着身后的小女人,一边不着痕迹地左右望了望,观察着待会逃跑的方向。
他又有些懊恼,这人生地不熟,手机又没电的地方,他应该先按捺住暴躁的性子,安抚住对方,先把手机充了电开机,给程铮鸣报个信再说的。
现在这么逞一时口头之快,身后还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羊羔,正要起了冲突,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气氛正有些僵化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突突突的轰鸣声。
打破了这一片寂静的僵持。
众人齐刷刷地往那边一看,一辆拖拉机哼哧哼哧地朝他们开了过来。
路有些狭窄,差不多比单行道要宽上那么一些,那拖拉机开过来的时候,就直接被贺凉喻他们坐的那辆车给拦了路,拖拉机的轰鸣声便停了下来,开车的那个中年男人跳下车的时候,尤一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男人上身是一件略显陈旧的白色衬衣,下半身的裤子跟他们军训的时候穿着的那种绿色迷彩裤一样,裤脚扎在一双冲锋靴里,非但没有很土,还显得很气派很飒爽。
一下就跟这些人拉开了一大截的感觉。
先前那个会汉话的中年男人似乎认识这个拖拉机司机,脸上堆笑,上去打了个招呼:“大哥,又,又出去,给温老师买东西啊?”
迷彩服男人嗯了一声:“来了一些支教的学生,出去给他们买一些生活用品。”
“哦,我是,是听说村子,村子里来了些学生,挺好。”
他抬眼看了一下场面,跟尤一他们两人对视了一眼,大概明白过来什么,笑了笑:“仓拉,你跟这两个支教的学生站在这路中间干嘛呢?”
仓拉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开口时更加结巴了:“这,这是支教,支教的老师?”
神色也很是慌张。
“是啊,他们刚才跟我一起出去的,我还有些东西要买,让他们先回去,”迷彩服男人顿了顿,“没想到最后还是被我追上了。”
尤一一下就明白了,这个男人是在帮他们说话,也探出个头来跟他打招呼:“叔叔,我们找了个车子送我们回去的,没想到车子半路上坏了。”
也没有提他们讹人的事情,互相给个台阶下去。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离开这里,没必要把事情给闹大了。
仓拉听了她的话,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勉强扯唇朝迷彩服男人笑了笑,又回到那行人里,沉着脸不知道说了什么。
过了一会,他又搓着手走了过来,微微弯着腰,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既然,既然是来支教的老师,那,那就没啥事了,刚才,刚才的事情别放到,心上啊。”
尤一眼睛眨了眨,将一直紧握的拳头松开,也朝对方点头微笑:“没事。”
不到几分钟的功夫,一批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离开之前还帮着把那商务车往旁边推了推,辟出了一条能容纳拖拉机过去的道路。
商务车司机也跟着那群人一起消失在田埂里,现场顷刻间只剩下三个人。
迷彩服男人站在原地默了一会,又翻身上车,发动了拖拉机,却也没往前开,只是朝着两人扬了扬下巴:“上来。”
车前座就两个位置,男人占了一个之后,就挤不下了,尤一望了一下后斗上装货的地方,那里已经被大包小包的东西塞满了,基本上也坐不下人。
她抿了抿唇,拉着贺凉喻的衣摆扯了扯:“我们两人挤一挤吧。”
迷彩服男人按了一下喇叭:“小姑娘你坐前面来,他个头这么大挤不上来,让他坐后面去。”
贺凉喻冷哼一声,也不多说什么,扶着她上了车之后,就自顾自地往后面走去。
男人又按了一下喇叭:“小伙子,搭顺风车要给钱的,你这还是敞篷待遇的,得给双倍。”
尤一微微瞪圆了眼,心下立即漏了半拍,心想别走了一群狼,又来个老虎,又是个趁机敲诈的。
谁知道男人回头朝她笑了笑:“小姑娘身高没达标,可以免票。”
尤一:“………………”
一点都没有感到安慰是怎么回事。
贺凉喻钱包里早就没有现金了,磨着牙冷睨一眼迷彩服男人:“到了村里我再给你。”
“不行,”男人语气很坚定,“先上车后补票,你这是在耍流氓。”
贺凉喻:“…………”
他额角青筋跳了跳,长呼了一口气,努力忍着怒火:“我现在身上没钱,那你说怎么办?”
男人跳下了车,在车后头里翻了半天,揪出了一只拼命扑腾着翅膀挣扎的乌鸡,一下丢到了贺凉喻身上:“行吧,那你帮我照顾好这只鸡,我专门买给我太太补身子用的,照顾好了,我考虑一下给你免票吧。”
不知道为什么,尤一从两人相处的氛围之中看出了一股火.药味。
她本以为平时性格就暴躁炸毛到不行的心上人肯定要发火啦,毕竟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突然被人扔了一只乌鸡到身上,换谁谁不发火。
谁知道贺凉喻手忙脚乱地将那只鸡接住之后,居然磨着牙一声不吭地翻身上了后斗。
还小心翼翼地护着那只斗志昂扬,死命扑腾着翅膀,被绑着两只脚却依旧展翅欲飞的——
乌鸡。
尤一目瞪口呆地看着迷彩服男人带着一脸得意的笑容开始出发,熟练地操控着拖拉机越过了商务车,一边往前开一边跟尤一聊天。
“我是听说有两个学生傻傻地半路下错站了,现在看来就是你们了吧。”
尤一有些赧然,一张脸涨得通红,声音小小的:“大家都知道了啊……”
迷彩服男人淡淡嗯了一声:“有个热心小伙子给大家奔走相告了一下,大概村子里的人全都知道了吧。”
贺凉喻咬牙切齿的声音随着风飘了过来:“程铮鸣这狗东西……”
尤一:“…………”
她又问了一下刚才的情况:“刚才那头羊,其实是普通的羊吧。”
根本就不是什么藏羚羊,只是那些人想要抬高身价胡乱编撰的而已。
“嗯,确实是想要敲诈的,那个司机也是跟他们一伙的。”迷彩服男人笑了笑,“还好你们是支教的,大家对来这里的老师都是很尊敬的。”
尤一听了他的话,心下有些五味陈杂,也不知道是该感到高兴,还是该感到难过。
拖拉机没开多久,尤一就看到了一个分岔路口,木质指路牌杵在中间,灰蒙蒙的牌子上有箭头指示着方向,歪歪斜斜地写着字,标明着往左边是黔琅县。
再往里走不远,一个大牌坊映入眼帘,牌坊底下站着一道纤瘦的身影,一个身着米衣衬衣裙的女人朝他们高挥起手。
女人头上戴着一顶草帽,白皙素净的一张脸笑得很是欢喜,尤一侧目望了迷彩服男人一眼,他一直有些漫不经心的脸在见到女人的时候终于舒展开来,将车子停在了牌坊前面一点,翻身跳下了车。
女人蹬蹬噔就跑了过来,一把抱着他的腰:“你回来啦!”
男人搂着她嗯了一声,另一只手将她的帽子正了正:“不是让你别出来等,太阳热辣得很。”
女人笑了笑:“我看六点多了你还没回来,就出来看一眼。”她又瞄了一眼车上,“东西都买回来了吧,孩子们都在等着。”
抬头望着那炙热的日头,尤一一点都看不出来这已经是六点多的天空。
看到车前座抬头望着天的尤一,女人咦了一声:“这小姑娘是——”
迷彩服男人平静地介绍着:“就是那两个落单的蠢学生,我刚好遇上,就顺便一起带回来了。”
尤一看到女人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大概也明白程铮鸣的那张嘴巴到底有多大了。
给他一个支点,他应该可以坐在那里,一直说到地球被撬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