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灯熄灭了,整座楼寂静无声,藏起了气息。
金祎脱了鞋,把手中的纸袋子放在屋内的茶几上。
屋内光线昏暗,老式电视机早已花了屏,声音断断续续,放着晚间新闻。
坐在藤椅上的男人没有回头,只是问他:“你来做什么?”
声音苍老,听起来像六七十岁的老人。
金祎道:“林董这个月的会费,我给您放在了茶几上。”
“你亲自来,不只是给我送钱的吧?”
“……这是我和我母亲的。”金祎掏出一袋金条,想要亲手给男人,走近了,却被男人怀里的老波斯猫吓了一跳。
波斯猫从男人怀中跳出来,跃上茶几。
男人摸索着一旁的盲杖,站了起来。
“放下吧。”他说,“你遇到什么了?”
“我……想问问,除了她的鬼魂,还会不会有别的厉鬼找上门?”金祎道,“我这些天,总感觉被什么东西跟着,而且今天,感觉还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一身黑……像鬼。”
那个男人转过身,盲杖探着,精准地捞起桌子上的猫,又换到了沙发上去。
他的脸,看起来最多只有四十出头,可声音和形态,都像即将入土的老头。
“你杀她见血了吗?”
“没有。”金祎道,“严格上讲,我认为我不算杀人,我并没有杀她,我只是推了她一下。”
“不见血,不用刀,不沾火……”男人说,“没有亲自动手,让她看着你的脸死去,怨气都不会过重,一般,不会回来报仇。”
“是……你之前也这么说,可我……”
“你是心病。”男人打断他,说道,“我跟你讲过,人变成煞鬼……也就是你口中的厉鬼,几率很小,几乎不可能,就算她变作厉鬼,也会被其他大鬼杀掉,或者被捉鬼人做掉,就算她有幸逃过这些,我们之前的那个清鬼仪式,也早将她诛灭。她不会投胎,也不可能来找你报仇……”
“可我身边总有鬼……”金祎道,“我知道的,你给的那些符,我一直装在身上,有一阵子,他们几乎每天都亮……我亲眼看到的。既然不是她,还会有谁跟着我?”
男人说:“家大业大,结仇结缘在所难免,被人咒也有可能。”
金祎道:“方老师,您……要不再做一次灭魂仪式吧,我真的放心不下。而且,林一京的生辰八字,我怕上次给的不准确……”
“那个不会有错。”男人说,“那就是她的。八字好,命好,只不过,运不好。一命二运三风水,林一京有这命,却没运,她生母运好命薄,人死了,林一京的运也没了,林志宇身边无运可借,自然会一落千丈。你和你母亲,天生好运,进林家,运太强,助父不助女,抬了林志宇,压了林一京,父升女亡……”
“是,这您说过……”
“运这么薄的女孩子。”男人说,“你认为她死后,有化厉鬼找你报仇的运气?说不定她死的那一刻,就被消散了。”
这话给了金祎不少安慰。
男人哼笑道:“祖上阴德给了你和你母亲好运,现在林志宇又要把他的家业都给你,你有这运气,还怕鬼?鬼是这世上最弱的东西,鬼比人弱,滞留在混沌世不走的鬼,都是被天地大运抛弃的小可怜,他们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你为什么要怕他们?”
“……我最近总睡不安稳。”金祎道,“真的有……被人跟的感觉。”
男人摸着猫,拍了拍它的屁股,弯下腰,摸索着茶几下面的抽屉。
“既如此,我便除除你的心病吧。”男人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符纸和一把布满铁锈的短剑。
他一边刮着铁锈,一边说道:“若是以前,我会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除鬼……现在,我没了眼睛,只好借住这些东西了。”
他把刮下来的铁锈包进符中,划了根火柴,点燃的瞬间,这枚符箓就从金祎眼前消失了。
然而,金祎看不到的是,整座楼都被黑色的火焰笼罩,黑气直冲云端,寂静的燃烧着。
男人慢慢说道:“这些对人无用,是专门用来对付煞鬼的。你放心,就算真的有煞鬼跟着你,刚刚这一下,它也荡然无存了。”
金祎道:“当真?”
男人道:“还有件事,是你答应过的。”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很普通的证件照,照片上是个长相相当普通的女人。
“我女儿下个月回国。”男人说,“按照我说的,和她结婚。我无所谓你婚后如何,只要让她生个与你有血缘的孩子,并且保持婚姻关系就好。”
金祎道:“我知道的,就看你女儿这边的意思了……”
“她会同意的。”男人笑道,“林志宇是注定要成龙的人,你的血脉流淌着天地大运,他不会抛弃你,等他得偿所愿,商业上的事,就都是你的。没有哪个人不爱权力,我告诉过我女儿,她将来会是活在金字塔尖的女人,真正的社会上层,权力阶层,子孙后代亦是如此。她怎会不同意?”
金祎道:“多谢。”
男人自信道:“我以前的那些同事,金库银库在眼前,他们却不懂利用。只有我看到了这条运脉……只有我,从古人的只言片语中看出了大运……金祎,我要你再办一件事。”
金祎道:“你说。”
“我最近想起,办事需善后。金祎,找人烧了市图书馆地下一层仓库里,民间志怪类目所有的书,尤其是那本《鬼运录》,如果有和我一样留心看这本书的人,可能会看出端倪,影响到你我和林志宇未来的大运……我们要想独自承大运,就得这么做,千万不要让别人看到那本书。放心,天地大运在我们这里,你不管做什么,最终都会被当作意外,不会被人揭穿。”
男人笑道:“所以,放手去做吧。”
金祎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兴奋道:“我知道了,我这就让人去找那本书,尽快销毁。”
“那是孤本。”男人说道,“记住,不要让人察觉你的目的,也不要让办事的人知道他们要去销毁哪本书,一定要谨慎。”
“这件事,我亲自做。”金祎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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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妙睡着了。
她照顾着卓忘言喝完药,满脑子都是卓忘言不穿内裤,被精神污染的她睡不着,拿着从法务部图书馆借来的有关运和命的书打发时间看。
自从大小姐提到了福运门后,苏妙就对这种奇奇怪怪的民间邪教逻辑产生了兴趣。现在她也知道上哪找这方面书了,于是翻翻捡捡,借来了一本《鬼运录》看。
看了会儿,苏妙趴在桌上睡了。
当西岸的小楼中,那个瞎子男人点燃带铁锈的符箓时,卓忘言猛地睁开了眼。
凤凰和蛟龙也抬起了头。
卓忘言坐起来,看向西边。
不久之后,一名鬼将进来,说道:“王感觉到了?”
卓忘言点了点头。
失去煞气之后,人身对鬼类的气息波动非常敏感。
刚刚那个熟悉的感觉,是他的毁灭之力,尽管对他而言,这点波动的威慑很弱,但问题是,他的毁灭之力,有人在用。
“是福运门的人。”一张符出现在卓忘言面前,“我们跟踪金祎到了西岸一处废旧楼房内。跟随金祎进屋内监听的将士来不及躲开,殒身了。我们在楼下把风,逃过一劫,但不知道屋内为什么会有王的毁灭之力,我们现在正在调查那个男人的身份,请王稍待。”
身边的鬼将道:“山鬼还在路上,辰时可到。”
卓忘言点了点头。
他望着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苏妙,似是叹了口气。
苏妙左手握着凤凰,右手捏着盘蛟,睡得正香。
卓忘言想起之前他邀请苏妙到床上睡,苏妙拒绝并坚定不移挑灯夜读的事,不免有些挫败。
其实,他也很气。
于是,卓忘言撕下一张纸,写了五个字:“固执的妙妙”,贴在了苏妙的头上。
苏妙呼呼大睡,半点不知。
凤凰用告别的眼神慈祥地注视着卓忘言,并闪动了两下小翅膀。
蛟长大了口打了个哈欠,慢悠悠认了字,尾巴尖拍了下桌子,似是在给卓忘言作死的勇气鼓掌。
这之后,它慢悠悠爬到苏妙的头顶,盘在了那张纸上,替苏妙压着,预备好明天指着这张纸给她看。
卓忘言把毛毯披在她身上,自己则去洗内裤了。
妙妙不躺床,他怎么能躺床?睡不着还不如洗内裤,明天还能得到表扬。
苏妙梦里正反复问着卓忘言为什么不穿内裤。
这一梦,梦到了唐朝,晁律师捻着山羊胡,翘着脚,在旁边做注解。
“谁穿内裤啊,他学穿的是裈,裈知道是什么吗?”
苏妙拍着自己大腿大声道:“我知道!宽松版内裤!拿条大毛巾缠住三角区的东西!”
以前随便看的小知识,变成了梦境科普,苏妙上了一晚上科普课,醒来时,桌上闹表的时针才指到五。
苏妙伸了个懒腰,抖抖嗖嗖起身,小声呻`吟:“啊,我的老腰……”
一张纸突然出现在眼前。
蛟龙叼着纸倒挂下来给她看。
凤凰在旁边叽叽喳喳告状。
“固执的妙妙。”
苏妙:“……”
一看就知道是谁写的。
卓忘言正在厨房备菜,顶着一头乱发的苏妙跑了过来,舔了下纸,贴在了他脑门上,并做了个鬼脸,转身跑了。
卓忘言揭下来一看:
“不穿内裤的谛清!”
作者有话要说: 卓忘言:万万没想到,我和妙妙这一世的小情趣,从我不穿内裤开始。这可一点都不浪漫,电视剧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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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命运的馈赠
山鬼准时到了。
晁律师陪同她一起来的, 山鬼进来时, 苏妙感觉她家顿时鸟语花香起来。
如何形容呢, 从山鬼白皙玉润的脚踏进门那一刻,家里仿佛开启了千年陈酿, 一醉回从前,水草丰美,草木茂盛,芬芳扑鼻,盎然生机。
山鬼以山雾为衣, 轻烟袅袅, 衣袂无风而动。
山鬼手中捧着一面镜子, 或者说, 是一泓水,随着她的呼吸泛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