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淡淡的夕阳春红映落在重重瓦檐之间,周氏脚步轻快,指尖拈着一封信过来,嬴妲搁置了笔,诧异地接过信函,是萧弋舟的字。
    他的字嬴妲是认得的,宛如利剑般,无处不透着锋锐,尤其是写着这种方正不苟的字时。
    不过他下帖子素来爱狂草,写这么一手敦厚沉稳的楷体,让嬴妲只看了信封,心中便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忽然心一阵狂跳。
    信封拆开来,里头只有寥寥一行短字。
    “聊赠一城予卿,以为嫁妆。盼嬴城主回应,于朔日大开西门,迎我花车入城。”
    反面则又有一行,因为墨水太饱隐隐映出来了,嬴妲的眼眸湿润了,她拿手背胡乱擦了一下泛红的眼眶,将信纸翻过来。
    只有寥寥三字。
    “不要哭。”
    嬴妲见了破涕为笑。
    周氏不知信上内容,但毕竟是萧弋舟留下的人,事先早已得知内情,这时见了嬴妲神色,便也猜到世子将话说明白了,忙道:“世子特地将姑娘骗到彭城来的,从彭城送嫁兀勒,一来,路途不甚长,不必耽搁,二来,以城池作为嫁妆,必可以让姑娘嫁得风风光光的,三来,彭城这有一个顶好的手艺人,他打的金饰头面,是天底下最好的,世子前不久亲自作了图纸,请了他来。凤冠如今已经打好了,明日就送来。”
    嬴妲越听,越是惊异。
    “他、短短时日,他怎么想得这么多!”
    周氏笑道:“也不短了,世子一直将事情放在心底呢。本来想早些动手,不过要等到开春,说您怕冷,冬日里懒得动弹,也嫌弃麻烦,嫁衣穿厚了怕要嘟囔几句,开春了再成婚,再好不过了。”
    嬴妲听得脸一阵发热,“他……想得周到。”
    周氏连连点头。
    “世子还说了,请夫人收到信之后,给他回一封,便算通了婚书。”
    嬴妲这时翘起了唇来,“先别喊夫人,我能不答应么?他说过没有?”
    周氏一时犯难。
    但抬起头,只见嬴妲笑意温柔,娇憨明艳,双颊晕红,俨然已是待嫁新妇的赧然不自胜之态,心头疑虑大消,只管着回话道:“这个倒没说,您若不愿意,只管说个,不嫁。其余的让世子再想破头去!”
    嬴妲欢喜无限,“这倒好,我让他算计我!让他算无遗策!这下好了,错算了我会不答应呢。我气死他,大骗子一个。”
    她抱着信走回书桌,提笔开始写信。
    周氏有些惊讶,觉得嬴妲虽然娇憨可爱,但要真写了俩字不嫁,世子恐怕要发起怒来。
    又要走上前劝两句,只是转念一想,成婚与否,说到底是人家俩人的事,她一个下人不好介入,嬴妲抬起了眸,笔锋微微一顿,嫣然道:“我饿了。”
    周氏点头答应,“奴去为您做些点心来。”
    周氏下去了。
    嬴妲看着宣纸,笔尖顿处,一个字也无。
    想到用尽心机骗她来彭城的萧弋舟,想到费尽心思打下彭城,送她作嫁妆的萧弋舟,埋怨起来,却掩饰不住满心甜蜜。
    嬴妲的回信宛如八百里加急,传到兀勒城侯府,萧弋舟准备了许久,花车都已经派往路上了,但这时不知为何,又如四年前的毛头小子一般,手心竟然冒出了汗。
    他飞快地从驿使手中抢过了信,若无其事地背过了人,不疾不徐地拆了开来。
    但周清和萧煜,为了这桩婚事奔波忙碌牺牲甚大,倒很想掺和一脚,十分想看看沅陵公主怎么说,萧弋舟从中抽出了一封信,才展开,两只毛绒绒黑不溜秋的大脑袋便齐齐凑了上来,六双眼睛盯着那张信纸瞧,也什么都没瞧见。
    周清道:“世子,空的!无字天书啊。”
    萧煜道:“何意?没门的意思?”
    萧弋舟皱起了眉。
    他的五指倏然收紧,结果掐到信封之中似乎别有一物,他微微疑惑,沉下去的心又渐渐复苏,修长的双指探进去,从中抽出了一枝杏花。
    杏花娇滴滴的,似乎还有露水痕迹,沿途颠簸两日,只稍微有些蔫而已,粉红娇蕊,盈盈可人,宛如那小公主就在眼前。
    周清更愣了,“这——不懂。”
    萧弋舟脸上郁气尽散。
    他笑起来。
    “杏花。”
    第55章 婚事
    萧弋舟的花车果真是在朔日入城的, 时辰也吉利。
    大早的嬴妲还在困觉, 便被催起来, 使女婆子们一拥而上, 胳膊腿乱飞地着急地替她更衣换裳, 大红的千枝百花蝶纹蜀锦红裳,配着萧弋舟亲自作图让人打的一副巍峨凤冠, 高髻辉煌, 广袂绚烂。妆容也一改嬴妲平日的素丽淡雅, 浓妆衬得她原本就精致偏媚的五官, 更添了几许含羞带怯、欲拒还迎的风情。
    婆子们嘴里不断地催促着,说是外头花车迎着, 世子亲自来了。
    嬴妲本来还不怎么紧张的,一听说“世子”二字,登时一个激灵,耳珰险险刮花了肉, 她刺痛地娇呼微微,忙伸手扶住觉得有些摇摇欲坠的凤冠。
    其实那凤冠簪在头顶,犹如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 图纸也恰是萧弋舟仿城池河山画的,显得稳重大气, 寓意丰富。
    等忙完了这厢,外头来人催促, 婆子们便将嬴妲扶出去, 她不见路, 只好跟着婆子们走,走到外头,长长的裙摆迤逦垂地,嬴妲紧张地一趔趄,一只手臂横过来,稳稳地托住了她。
    她落入了一个不能更熟悉的怀抱。
    身后都是女人们的吃吃笑声,嬴妲闹了红脸,小手抓着萧弋舟的前襟不松。
    萧弋舟笑了一声,将她抱入车内,车是四面封闭的,极为宽敞,才放下来,他便揭开了嬴妲的盖头,金冠下的容颜,绝色昳丽,妩媚似妖,因为害羞而微微低垂着脸颊,萧弋舟露出一种惊艳之色。
    他朝外沉声命令:“起。”
    于是婚车走起来,不急不缓地朝西去。
    嬴妲置身车中,垂着眼睑打量四周,两旁车壁各开了一扇窗,皆紧闭,车门也锁住了,只有几线光亮透进来。
    里头宽敞,足以容纳七八人,但没有座椅,铺了两大床褥子,褥子上更严严整整地摞了两床。
    她明白了。
    她有些惊讶于萧弋舟的无耻,也惊讶于自己低估了萧弋舟的无耻。
    回过头,萧弋舟已经开始抽去了她的腰带,马车才行进不久,他就要……嬴妲脸色大红,恼羞成怒地瞪着他,萧弋舟神色平静,仿佛干着一件天经地义之事。自然,确实也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嬴妲羞赧无用,后悔无用,任由他宽去衣带。
    萧弋舟拥过来,替她解背后的衣带,嗓音低沉,含着一种近乎诱惑的温柔:“婚服,入城之日拜见双亲也要穿,我先替你妥善收好,这几日不必穿了。”
    说罢趁着嬴妲双目滚圆,惊愕于他给自己找的无耻的理由之时,又道:“怕你受不得颠簸,我已让人慢赶,三五日才能到兀勒。”
    嬴妲这下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萧弋舟动作极快,便将她推倒,薄唇压了下来,亲她的脸蛋。
    他的面容一直是冰冷而刚毅的,只是神色有那么几分令人错觉的温柔罢了,嬴妲知道他等会到了狠处,俊容便变得面目狰狞。
    “软软。”
    嬴妲咬了咬唇,“你快些。”
    萧弋舟道:“快不了。”
    他的指尖抚过嬴妲的脸颊,她一激灵,萧弋舟怜爱地看着她,用那种好整以暇,却又让人恨得牙痒的口吻道:“我想你想得疼了,快不了的。”
    他的大手一卷,抄起一张床褥来盖住了两人的头,便纵身驶入战场。
    久不经人事的嬴妲被冲撞得剧痛不止,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了一丝舒适感,人犹如浮在大海上,惊涛骇浪拍打着舢板,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可因为这个男人,让她有了极度的安全感,她攀附着他,柔弱地喘息,温柔地给予。
    花车闹出的动静太大,人人都红了脸不敢看,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平息。
    又是长长地一阵沉默之后,一只柔软的藕臂探出来,拨开了木窗一角。
    外头才到黄昏,十里送嫁的人走到宽阔的官道上,沿途有人唱着祈福的歌谣,后头十几名婢女手持花篮,随着走动往路上撒着什么。
    嬴妲有些惊奇,正要再看,便被身后一双有力的臂膀揽了回去,萧弋舟有些懊恼:“衣衫不整,不要开窗。”
    万一有别的男人见了,他要吐血。
    嬴妲咬咬唇,回眸,一瞬不瞬地睨着他。
    方才的记忆并不美好,尤其刚开始时,萧弋舟只七八下而已便坚持不住了,大约实在是太短了,他很懊恼,后来一直折腾嬴妲,渐渐找回昔日自信,简直不打算放过她了。
    嬴妲移开目光,爬过去找自己的裳服,“我穿上再看。”
    说完萧弋舟又扑了过来,两人身上都没有衣裳,嬴妲哪能不知道他的意图,夫妻俩在婚车内扭打起来,最后还是以嬴妲的失败告终,被结结实实又吃了个干净。
    她哭了起来,控诉道:“萧弋舟,你是不是不打算放过我了?”
    回兀勒途中,一直一直这么欺负她?
    萧弋舟哄着她,亲吻她的唇和脸颊,说了很多情话,才让嬴妲哭声渐渐小了,他说道:“你要体谅我,我忍了太久了。我见你便想如此待你。”
    嬴妲终于睖睁了,小声骂道:“无耻。”
    萧弋舟又哄了许久。
    嬴妲耳根子软,心肠更软,不忍苛责他了,转头又问了别事:“你让人沿途撒的什么?”
    萧弋舟道:“不过是葡萄、石榴和花椒种子。”
    “撒这些做甚么?”
    嬴妲问完,又愣住了。
    她倒是听说过一些民间习俗,何况长于皇宫,皇后的寝殿也要涂上红椒。花椒有多子多福之意,嬴妲一想,触类旁通,登时明白过来,就惊呆了。
    萧弋舟吻了吻她的红唇,趁人愣着,又低低笑了起来。
    “一路撒种。”他道,又将嬴妲推倒,一语双关,身体力行。
    “你——你怎么这么急啊!”
    “萧弋舟!你……呜呜呜,我恨死你了!”
    “萧弋舟我疼——”
    沿途这样令人脸红耳赤的声儿还不少,只是花车周围都是些女人,男人们是没有这个耳福的。世子妃喉音娇软,宛如黄鹂鸟儿登着枝头,正软绵绵地啼叫。
    一声声又羞又急的“萧弋舟”后来变成了黏答答、娇滴滴的“夫君”,最后,成了气音,才飘出来一丝,便又散了。
    夜深了,送嫁队伍原地修整,嬴妲才终于得以喘口气儿,嗓子直冒火,身上也都是香汗,萧弋舟下车去取了一盏温水,抱着她喝,嬴妲贪婪地喝了许久,眼眸含水,无力地依偎到了萧弋舟怀中。
    他让人将水端下去,抚着嬴妲的额头,怕她发烧,被褥压得紧紧的,嬴妲身体没他想的娇弱,只是疲倦不堪而已。
    她还在喃喃不休地朝他求饶着,萧弋舟又是好笑又是心疼,餍足之后,便亲了亲她的额头,“算了,放你到新婚夜再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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