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王的脸色沉了下去,不再理她,走到驴车跟前往里一看,顿时皱起了眉。他王府拉货的车都比这个好!
还是吹墨懂他的心意,进言道:“王爷,小的把这车重新布置下?”
“不必了。”寿王脸色阴晴不定片刻,忽然又笑了起来,恢复了先前矜贵的模样,“游戏到此结束。”吩咐吹墨道,“把人叫出来吧。”
吹墨恭敬地应下,从怀中拿出一枚哨子吹响。
整齐的脚步声响起。旁边林中两队带刀护卫次第走出,后面还有八人抬着一顶璎珞宝盖,碧玉流苏的绿呢大轿。
这么多人,气势森严,动作轻健,除了脚步声,其它竟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抱月脸色微变,跨前一步,护住了瑟瑟面前。
吹墨扶寿王上轿。
“王爷。”瑟瑟忽然开口,“卢美娘忽然出现,是不是你的手笔?”
寿王慢吞吞地在轿中坐下,薄唇微勾:“这是孤送燕小娘子的第二份礼物,还请笑纳。”
瑟瑟想到上一次他送回来的欠条,追问道:“王爷可知,两件事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寿王道:“孤自然是知道的。”
瑟瑟道:“王爷可愿告知于我?”
寿王问:“你想知道?”
废话,她不想知道问他做什么。瑟瑟点头。
寿王的目光在她娇憨的面容,明媚的杏眼上略一打转,微笑道:“你怎么不去问你的英雄?”轻轻一击掌。绿呢大轿被抬起,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山下行去。
瑟瑟:“……”她不就夸了一句萧思睿吗,这寿王的心眼可真小。
算了,还是看看阿姐那边能不能有突破吧。正想着,燕晴晴和奉剑从山林里钻了出来。
瑟瑟见只有主仆两人,不由讶然:“没抓到?”
燕晴晴道:“有人接应她,是练家子。”
瑟瑟心头一惊:“阿姐,你没事吧?”
燕晴晴摇头:“安国公府的暗卫把他们赶跑了。”她看向瑟瑟,露出欣慰之色,“我原本还担心萧大人是迫于镜明大师的卜算才不得不娶你,现在看来,他对你是真的上心,人虽走了,还安排了暗卫在暗中护你安危。”
瑟瑟愣住,喃喃道:“他什么都没说过。”
燕晴晴道:“萧大人的性子,就不是把什么事都挂在嘴边的那种。”
可他不说,若不是这次机缘巧合,她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心意。
等等,瑟瑟觉得不对:“来接应卢美娘的人那么厉害,安国公府的暗卫也捉不住她吗?”
燕晴晴微一犹豫。
瑟瑟看出不对:“怎么了?”
燕晴晴道:“安国公府的暗卫要我转告你,萧大人留下话来,这件事就不要再查下去了。他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人针对燕家。”
瑟瑟的脸色变了:“所以,他早就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却一直瞒着她。也许他是一番好意,可她一定要知道真相,不光是因为今世的种种,还因为前世燕家人所受的苦。
想到敌人还隐藏在暗处,燕家却一无所知,处处被动,甚至要全依赖萧思睿的庇护,她就坐立难安。
他不愿告诉她真相是他的权利,可要继续追查也是她的权利。
燕晴晴和她自幼一起长大,哪能看不出她在想什么,附到了她耳边,悄悄说道:“别急,卢美娘虽然跑了,不过我捡到了她的腰牌。回去再给你看。”显然她也不认可安国公府暗卫要她们放弃追查的建议。
瑟瑟心头一跳,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发现,没有舅舅,我写着都没劲,唉~
第73章
从云林寺回来半个月后,便到了两家商定的纳征之期。瑟瑟自那日坦白失败,便知道这一天终将到来,到了这个地步,箭在弦上,她便是心中再不安,也只有接受事实,接受这桩婚事了。
安国公府没有长辈,萧思睿又不在,一切事宜都委托给了镇北侯府乔太夫人。
镇北侯夫人以及乔太夫人的幼子萧家十五郎萧怀作为萧家的代表,亲自领着官媒上门送聘礼和聘书。
燕家门庭大开,喜气洋洋,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当众人看到一担一担地挑进燕家的聘礼,以及厚厚的约半尺高的礼单时,都不由倒抽一口气。
“许口酒”及寻常的红花、罗绢、茶叶、猪羊、果品之类自不必说,然后便是金银、钱钞、首饰、古董及字画……足足下了价值十万贯的聘礼。
时人婚嫁之气奢靡,聘礼及嫁妆皆重丰厚,可即便如此,光聘礼便准备了十万贯的,也着实罕见。安国公府委实看重燕小娘子。
一时人人咂舌,轰动无比。
抱月看了会儿热闹,激动地往云鹘院跑去。今天这个日子,瑟瑟作为待嫁小娘子,是不好露面的。
瑟瑟正在小书房写信,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地将信翻了个身,有字的一面朝下,这才回头看去。
抱月没注意这么多,兴奋地道:“二娘子二娘子,今儿你大大可长脸了,萧大人下了足足十万贯的重聘,我们整条街,不,是整个临安城这些年都没人有这么大的手笔了。”
瑟瑟微怔,头痛地扶着额头。十万贯!这个家伙也太乱来了,寻常人聘金下个几百贯就差不多了,他一出手就是十万贯,只怕不出一天,消息就会传遍整个临安城。
他是存心要把他们定亲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啊。
抱月开心地道:“左邻右舍都在羡慕二娘子嫁了个好人家。”
瑟瑟倍感压力,所谓捧得越高,摔得越狠。现在有多风光,以后真相揭露,两人闹掰了,就会有多凄凉。萧思睿这个混蛋,是存心让她没了退路啊!前世的事,她该怎么向他开口啊?
抱月奇怪道:“二娘子,你怎么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瑟瑟颓然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道:“开心,怎么会不开心?”
抱月只当瑟瑟太开心了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兴奋劲也还没过去,又道:“您是没看见那聘礼的队伍,一水儿的红漆担子,扎着红花,抬担子的都穿着统一新做的青色短衣……”说到这里,王妈妈在外面喊她去领赏。今日大喜,周老太君高兴,下令打赏众人。
抱月开开心心地跑出去了。瑟瑟心烦意乱地将刚刚写的信揉成一团,往地上一丢。片刻后,她又将纸团捡了起来,打开,展平,在后面气冲冲地续上:“今日乃你我文定之日,十万贯之聘礼,轰动临安,汝存心为之否?”
想了想,还是不解气,大笔一挥,在信纸的背面又写上大大的四个字:“混蛋九哥!”
她盯着那四个字看了许久,郁恼渐消,唇边忽然露出浅浅的梨涡。她小心地将信纸折好,依旧锁进了她内室床头的小匣子中。
做完这些,她感到了口渴,拎起桌上的茶壶,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不由摇头。抱月这小妮子,光顾着看热闹,连茶水都忘了备了。到底跟宫里培养出来的差远了。若换了前世的浅秋……瑟瑟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甩掉。
她正要去倒座看看有没有水,陶姑端了一碗绿豆汤走进来:“二娘子,喝点这个吧。奴婢用井水镇过了。”
这可来得太及时了!瑟瑟接过绿豆汤喝了一口,赞道:“陶姑,你的手艺越发好了。”
陶姑笑道:“二娘子不嫌弃便好。”
瑟瑟真心实意地道:“这些天多亏了你。”
六月初的天气越发炎热。燕家没有用冰的习惯,瑟瑟小时候多病,身子骨至今不如燕家其他人健壮,又畏寒来又畏热,每年这个时候就是最受罪的时候。
陶姑见她一副恹恹的模样,知她苦夏,便变着法子帮她做解暑的汤水,又每日煮药膳帮她调理身体。半个多月下来,瑟瑟胃口大开,非但没有像往年般瘦下去,反而身上的曲线更明显了些,个子也又高了。
瑟瑟不由生起希冀之心:上辈子是全家人中最矮的一个,一直是她心中最大的痛;这辈子有陶姑,她也许可以比上辈子长得更高些?
正当憧憬,抱月蹬蹬蹬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喊道:“二娘子!”
瑟瑟见她跑得满头大汗,不由扶额:“这大热天的,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抱月道:“有人送了贺礼来。”
瑟瑟不解:“这有什么值得你跑成这样的?”
抱月道:“正是这礼送得稀奇。送礼的人也没有留下名讳。”
瑟瑟不由生起好奇心,见抱月半天都没说清楚,站起身道:“我去看看。”
抱月道:“可夫人不是关照了今天您不能乱跑的?”
瑟瑟无奈:“母亲是说纳征礼时我不好露面,我不去前面,偷偷去看一眼礼物不行吗?”
抱月明白过来,连连点头:“行,当然行。”
等瑟瑟看到那件礼物时,终于理解了抱月的震惊。
那是一辆十分华贵的车,沉香木的车身描金刻花,琉璃窗格镶着明珠,车厢中,壁上挂着鎏金铸铜仙鹤形壁挂熏香炉;椅上衬着金丝团花蜀锦垫子;地上铺着织花长毛波斯地毯。
整俩车奢华无比,却又比寻常的马车车厢小了一圈,更显精致。
瑟瑟张口结舌:“这是……驴车?”瑟瑟已经可以想见她家的小破驴如果拉出这样一辆车时,会造成怎样的轰动了。
能坐得起这种车的人又怎么会自降身份坐驴车?送礼之人还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瑟瑟摇头叹气:“退大概是退不回去的,回头叫他们收起来吧。”
抱月好奇:“二娘子知道是谁送的了吗?”
瑟瑟没好气:“还能有谁?”就那个嫌弃她驴车不肯坐的那位呗。这半个多月一直没动静,她还以为他消停了,没想到对方憋了一个大招,在这里等她呢。
见抱月还不明白,她提醒道:“半个月前,在去云林寺的路上。”
抱月被她一提醒,也明白过来了:“您要是收着不用,那位会不会生气?”
他凭什么生气?瑟瑟微笑:“父亲马上就要买马了,他这车太小,我们用不上,又有什么办法?”燕佪如今已是盐铁副使,瑟瑟又与安国公府定了亲,今非昔比,家眷出行再用驴车便有些不像样了,前几日,萧夫人便和周老太君商量了要买马车。
这件不合时宜的礼物,注定了只能在燕家的库房做摆设。
*
与此同时,太平州江边,陈军大营。
各营将官陆陆续续走出中军大帐,大皇子留在最后,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从袖袋中取出一个扁方白玉匣子推了过去。
萧思睿正在看舆图,头也不抬:“大殿下这是何意?”
大皇子笑道:“听说今日乃萧大人文定之期,吾特备了小小薄礼作贺,还请萧大人勿要嫌弃。”
萧思睿目光落到匣子上:“殿下有心了。”
大皇子道:“萧大人不必见外。大人为国效劳,连亲事都无瑕顾及,是朝廷亏欠了大人。愿大人早日大捷,也好回京迎娶佳人。”
萧思睿抬头看了大皇子一眼。大皇子笑容满面,一脸诚恳。萧思睿嘴角微微勾了勾:“谢殿下吉言。”
等到大皇子走出营帐,他扭头问归箭:“大皇子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
归箭道:“还是那样,四处结交将官,包括孟将军,韩将军那里都送了重礼。孟将军说,大殿下连他母亲下个月过寿都知道。现在人人都夸大殿下仁厚恤下。”
萧思睿冷笑一声。
归箭迟疑道:“大人,大殿下究竟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