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扎克用力揉了一下他的头,在加尔文疯狂地翻起储物柜想找到一根铁丝或者别的玩意解开手铐时,年轻的警官已经快步朝着红胡子的小屋走去。
加尔文看了一眼艾扎克的背影,感到视线一阵昏暗,他的胃部就像是被放入了一只绞肉机,强烈的忧虑和恐慌化为刀片,用力地切割着他的胃部。更加该死的事情是,他的背部又开始隐隐作痛。
墨镜,防晒霜,止汗剂,账单……在加尔文就像是一只闯入了车厢的熊疯狂地翻弄着副驾驶座前面的储物箱,那里头的东西乱七八糟地落了下来。
加尔文依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大别针或者是订书针,他的手一直在颤抖,冷汗顺着他的眉骨滑下来,落在他的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该死的艾扎克——该死的——该死的——”
加尔文听到自己神经质地不停嘟囔着,他背部的疼痛开始加剧。
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加尔文觉得自己应该像是一只兔子一样跳了起来,他抓着一张账单朝着身后丢去,手铐在车门上发出了一声尖叫——一直到几秒钟之后,加尔文才感到自己的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
他下意识地想要发起攻击,却被金属的手铐直接刮掉了一圈皮。
“嘿……嘿,是我,冷静点,是我。”
艾扎克皱着眉头站在车门口,他显然也被加尔文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他举着自己的手,做出了一个投降的姿势。
有那么一会儿,加尔文几乎都要以为对方是自己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臆想出来的幻觉。
“哦,老天……现在你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保持平静。”
艾扎克和加尔文对视了几秒钟,他的脸色依然有些难看,随后他弯下了腰,解开加尔文的手铐。
接着他侧过身,从脚边捡起了加尔文的帆布包。
“你的东西全部都在这儿了?”
他问加尔文。
加尔文点了点头,他用力地抹了一把脸,当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颤抖总算是停止了。
“你回来的很快。”
他说。
真奇妙,他却觉得时间只过去了几秒钟。
艾扎克耸了耸肩,他将帆布包丢到了汽车的后座。
“你要知道我是专业的——别忘了我是因为什么甚至连那个老头的葬礼都没赶上。”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属于红胡子的房子。
“听着,加尔文,我在佩罗德大街的地铁站那儿有一个储物柜,里头放着一些逃命用的玩意儿。我会把密码给你,你拿上东西,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加尔文皱着眉头看着艾扎克,后者的脸上浮现出了那种焦虑的神色——他努力维持了一晚上的镇定的面具在这一刻终于出现了裂缝。
第74章
加尔文的心脏似乎忽然变得沉重了起来,那颗肉块重重地拉扯着他的内脏,胸腔的起伏变成了一件痛苦的事情。
“我只看到了四具……”
他轻声说。
艾扎克看着脸色苍白如同鬼魂一般的加尔文,手指动了动,那种想要吸烟的欲望变得更加强烈了。他忽然想起了霍尔顿医生总是对他说的那句话——“你的兄弟……他是个好孩子,但问题是他太脆弱了,艾扎克,你得学会保护他,就像是一个哥哥应该做的那样。”
那个老头儿说的话总是没有错。
哪怕加尔文学会了搏击术(如果忽视掉体重上的差距,技术上来说他甚至比艾扎克学得还好),射击,柔道,以及一切在黑暗世界里打滚所需要的小技巧,可在艾扎克看来,他还是脆弱的。在今天以前艾扎克还并未这样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在这一刻,那种强烈的忧虑涌上了他的心头,迫使他不得不承认多年前霍尔顿医生对于加尔文的看法是对的。
在加尔文的身体中,他的灵魂本质里头,包裹着一种脆弱的东西——美丽的东西总是脆弱的。
艾扎克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加尔文他在地下室看到的那一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甚至应该感谢那位挡在地下室门口的倒霉鬼,因为跟地下室里的那场景比起来,加尔文和艾扎克在客厅看到的那一幕真的就只是小孩子的“家家酒”而已。
那是三具被完全剥了皮的尸体,然而却不仅仅只是被剥了皮——有人把他们的皮完整的,仔细地剥下来之后,又细心地帮他们穿了上去,只不过那张皮被完全的反转过来,冰凉的空气里那些白色的筋膜和血管被清洗得很干净,清晰展露在艾扎克的视野里。
而他们的手指被切了下来,插在白盘子里摆放着的半球物上。
那是被新鲜挖出来的人脑,艾扎克知道这一点是因为在地下室极低的气温中,那些颤巍巍的粉红色肉块还在散发出袅袅热气。
在盘子的面前摆放着一张卡片。
那是一张似曾相识的卡片,同样的卡片曾经摆在另外一具饱受玩弄的年轻男孩的尸体前面。
那上面写着“希望你喜欢这个惊喜”的字样。
没有落款。
艾扎克承认,当时他站在通往地下室的台阶上,差点直接吐出来。
不需要多费力气,艾扎克便能基本猜出发生了什么——玛德琳和伊莎向降临派透露了关于加尔文的消息,那帮混蛋发现了酒保加尔文·霍尔顿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天使加尔文。也许是伊莎在休息室里看到了什么,总之她透露出来的消息让降临派的家伙找到了红胡子的地方。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加尔文还有一位疯狂的倾慕者。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种怪异的,疯狂的家伙只出现在电视剧和小说里,但是与加尔文共同长大的这几年让艾扎克见识到了数量及其丰富的变态和心理扭曲者,不幸的是,这些人都“深爱”着加尔文。
显然,作下这一切的杀人狂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降临派想要侵占加尔文的剧痛激怒了他,于是他干掉了那群倒霉的雇佣兵,并且将尸体精心装扮后送给了加尔文。
这不是红胡子或者是他一个人可以隐瞒下来的凶杀案,艾扎克甚至有预感,这桩血案在未来的小半个月里都将成为全国关注的焦点。
一切都糟到不能在糟了,艾扎克强迫自己迅速地冷静下来——他必须冷静下来,因为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看,加尔文都不可能再继续待在这座城市里了。
“你得尽可能地隐藏自己的踪迹。”
艾扎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掏出自己的钱包,把里头的现金,包括硬币,全部都掏了的出来,然后塞在了加尔文的口袋里。
“逃跑,加尔文,跑到任何人都找不到你的地方去,我知道你能做到……接下来你得过一段苦日子了。”
艾扎克竟可能简洁地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了加尔文,然后他看着后者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低声呢喃道。
加尔文的嘴唇颤抖了起来。
“告诉我你也能从这件事里头脱身,对吗?艾扎克。”
加尔文知道艾扎克必然会选择留在这里,用警官的身份竟可能地为自己善后,就像是多年前霍尔顿医生为他做的一样,他以为自己早就能适应这个,然而这一次的事情给加尔文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那种强烈的不安和恐惧在他的胸口逐渐凝固成冰冷的石块。
艾扎克抿了抿嘴角。
“我可不会对你说‘别担心我能搞定’,听起来太不吉利了……”他在副驾驶座的座位下面找到了加尔文的手机,然后他一边说话一边将那只手机放到了马路上,他用脚直接碾碎了那只手机,“事情可能会有点儿麻烦,不过感谢上帝,我毕竟是处理这种棘手事件的专业人士。”
他重新钻回了副驾驶座,从车门下方的凹槽内翻出了一张曾经包裹过热狗的锡箔包装纸。他将加尔文手机的尸体包裹了起来,重新扔回加尔文的怀里。
“我知道你能找到机会在一个不起眼角落把它扔掉的。”
他对加尔文说。
艾扎克自己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嗡嗡地震动了一下,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屏幕,表情变得严峻起来。
“怎么了?”
艾扎克将手机递给了他——
那是一封短信,发件人是一行乱码。
【我检查了,没有活人在房子里】
加尔文抬起头看了艾扎克一眼。尽管只是一行乱码,但是加尔文知道手机的发件人只有可能是红胡子,他有自己的设备远程检查房内的一切。
而如果那位凶手不在房内的话……
“你觉得他在这附近吗?”
加尔文问。
艾扎克让加尔文关上了车门。
“也许?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马上就会开车离开这里……别担心,我的车就在这附近,我会好好守着这里的。感谢上帝,这里足够安静,如果有发动机的声音,我会知道是他——而我会帮你搞定他的。”他说。
事到如今,他看上去也异常的苍白。
“你说过这种话听起来可不吉利。”
加尔文说。
艾扎克抬手,从车窗伸进去揉了揉加尔文的头。
“小心点,兄弟,你知道该怎么处理车和其他玩意。有些原本应该在今天晚上告诉你的资料,被我放在你的包里了,老实说跟你现在面临的事情相比那些麻烦已经不值得一提了,老天这听起来简直就像是今天晚上唯一的好消息。”
加尔文勉强对着艾扎克笑了笑。
“还有……刚才我不该把你铐起来的,我很抱歉。”
艾扎克在加尔文极为难看的笑容中低声说。
想到刚才自己犯下的错误,艾扎克的冷汗几乎浸透了背心。
如果在他回房处理痕迹的时候,那位并不可爱的杀手同志已经离开了屋子并且盯上了加尔文的话……
艾扎克感到后怕,他几乎不敢去想那可怕的后果。
“再见,兄弟。”
最后,艾扎克说道。
“再见,艾扎克哥哥。”
加尔文嘴唇抖动了一下,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几乎微不可闻。
随后他的车窗便摇了上去,汽车抖动了一下,发动机的轰鸣在这样一个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吵闹。
艾扎克后退了一步,看着加尔文将车开上了道路,他隔着玻璃窗最后与加尔文对视了一眼——他们彼此都知道,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不会再见面。
幸运的话,几年以后,或许艾扎克能够通过隐秘的渠道得到加尔文的消息。
而不幸运的话……
他们也许会很快见面,又或许永远都见不到。
那辆车很快就是驶远了,汽车的尾灯在夜色中宛若魔鬼的两颗眼珠。那只魔鬼冷漠地瞪着艾扎克,它瞪着这个无知的平凡的人类男子,嘲笑着他。
魔鬼将他的弟弟带走了。
忽然,艾扎克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恐慌,他仿佛可以闻到那种恶毒而冰冷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