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另一只手倏然抓紧了手中的包,那里头放着加尔文的日常用品,还有一本圣经。
隔着布料感受着稍稍破旧的圣经的轮廓,加尔文尽可能地汲取着书中来自于其他人格的气息。
我会救你们的。
在加尔文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了这个念头。
是的,一定会的。
……
两个小时后,“红鹿”慢慢踩下刹车,将车子停在了路边。
加尔文和红鹿透过车窗共同看着路尽头那栋漂亮的佐治亚风格的房子。草坪被打理得很漂亮,房子后面满是大年份的桉树林。暮色渐晚,昏黄的路灯亮了起来,而茂密的树叶边沿却依旧镶嵌着细细的金边,暗绿斑驳的树荫就像是绿色的仙女一样拥抱着它怀抱里的小房子,不得不说,眼前的一切看上去就像是某种虚幻的美国童话。
“看样子我们的克劳牧师很会享受……”
“红鹿”发出了冷笑。
加尔文没有理会他,而是以最快的速度观察着暮色中的房子:有没有邻居在观望,有没有安监视器或者别的安防系统。
他希望自己不要找到任何东西,但是他失望了。那童话一般的房子四个角落的屋檐下方有着漆黑的半圆球,虽然很隐蔽但是也足够告诉外人那里有着监视器。不过那不是重点,监视器永远都不是重点。加尔文的目光停留在了草坪和房子门前作为装饰的小灌木上。
那些被修葺得圆滚滚的蘑菇状灌木骤然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但若是仔细看,偶尔能够从树叶地间隙中瞥见一点一闪而逝的红色激光。
哦,该死的,克劳牧师确实相当小心。
加尔文不知道自己的视力是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敏锐的(事实上,他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他甚至可以听见那些灵巧地小部件在转动时发出的轻微摩擦声),不过,哪怕仅仅只靠经验,他也一眼就认出了那套安装在克劳牧师别墅外面的高级安防系统。
“那家伙很小心,非常小心。”
加尔文忍不住低喃。
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缓慢地浮现在他的心中。
作为一个有着警员做哥哥,自身又常年在逃亡的人,加尔文对市面上的安防系统了如指掌。而克劳牧师家设置地这种恰好是最贵也是最严密的。
“北极星……我见过这套系统。”
加尔文低语。
“不幸的是我也见过,”“红鹿”将下巴搁在方向盘上,状似懒散地说道,“只有一些不太干净的超级富豪才会想在家里设置这个——那老头子未免也太小心了。”
“小心过头了。”
加尔文道。
那些曾经的黑道分子,毒枭,暗网操作员……加尔文知道那些人在害怕什么,亦或者是想隐瞒什么,才会在房子周围布下这种系统。普通的安防系统连接的是警局,可以在发现入侵者后最快时间通知安保公司和警局到来。但是这套名为北极星的安防系统之所以会如此昂贵,在于它不仅可以发现入侵者,还能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对入侵者进行打击以此来保护屋主和房屋内的财产。
当然,没有人会傻到用北极星的基础版,一点点钱和一点点关系就可以将北极星的攻击方案调整到买主们感到满意的程度。
加尔文知道这玩意很难对付,相当难。
但他不知道是,克劳作为一名普通的区域性高级牧师,为什么也会这样隐蔽地设置一套北极星?
他是在害怕什么?还是……在隐藏什么?
这很怪异,怪异到让加尔文感到全身发毛。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可以从外部攻破安防系统电子链接的部分,但是机械的那一部分可有些让人头痛。”
“红鹿”看似十分为难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加尔文没有理会他,那种非常不妙的感觉已经让他的精神负荷到了极限,他实在不想理会“红鹿”那惺惺作态假装无能为力的样子。
这套系统对于普通人来说大概非常棘手,但是对于拥有超自然能力的“红鹿”来说,难度并不比让他撕破一张沾水的卫生纸更高。
不,事实上,不仅仅是“红鹿”,就算是对于加尔文自己来说……是的,他明明自己也可以做到。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做到任何事情——
在这个念头划过加尔文脑海的瞬间,他的瞳孔倏然缩紧。
被包裹着宽大外套下的翅膀轻轻簌动了一下了,紧接着,就如同那一天晚上在史密斯家动用了“力量”的涟漪一样,这一次的加尔文再一次让“力量”波动了起来。
熟悉而纯粹地冷意顺着加尔文的每一根神经,每一根血管徐徐荡漾,然后透过他的皮肤溢入了空气之中。
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加尔文便异常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套安防系统的整体崩溃。
每一根电线和每一个零件在“力量”的震荡中化为了齑粉。
而当加尔文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候,原本的安防系统那并不引人注目的细小红光已经全部熄灭了。
不,不仅仅是克劳牧师的那套安防系统,还包括这个街区所有的监视设备,安防设备都完全失灵。
“啪——”
“啪——”
“啪——”
……
以加尔文与维吉利所坐的车子为起点,伫立在道路两边地路灯,草坪灯,还有房屋灯光,全部都渐次熄灭。
这片富裕街区就那样突如其来地被淡淡的夜色包裹住了。原有的寂静和安详被瞬间打碎,一些人的家里似乎传来了孩子的哭声,掺杂在成年人打电话的声音里。
加尔文敏锐地注意到已经有人在窗口向外张望,似乎是在观察外界的情况。
“走吧。”
他当机立断退开了车门,在更多人走出家门之前,他笔直地穿过街道走到了克劳牧师别墅的侧边,他将自己的身体完全掩盖在了阴影之中免得被不相干的人看到。
幸运的是,靠近这座房子的人似乎都很安静,窗口和门口都没有任何多余的动静。
整个过程中,“红鹿”都安静地守在他的身边,他的动作远比加尔文更加轻巧,宛若一片影子。
“刚才……天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贴在加尔文的背后,用那种快活而赞叹的声调低语道。
“本能。”
加尔文草率地回答道。
接着他从墙边探出头,冷静地环视了周围一圈,然后他才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侧过身,他将钥匙插入了房门的锁孔内轻轻一转——
锁孔纹丝不动。
这把钥匙竟然并不是大门的钥匙?!
加尔文的心底刚刚掠过这个疑问,便感觉背后微微一沉。“红鹿”伸出胳膊,探出手来压在了加尔文的手背上。
恍惚中加尔文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力量顺着“红鹿”的手掌一直流入了他掌心的金属门锁内。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在加尔文来得及反应之前,那一声开锁声已经回响在他的耳边。
门开了一条漆黑而狭窄的缝隙,“红鹿”保持着怀抱加尔文的姿势,与他一同滑入了门后的空间。
“咔——”
门再一次被关上了。
第215章
“你怎么做到?”
加尔文按着自己的手背,那种仿佛被电流一般凶狠地刺入他体内的力量仿佛依旧残留了些许余韵在他的体内,以至于到了现在,加尔文之前被按住的那只手依然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我想,只是一种本能?”
“红鹿”在黑暗中对着加尔文微笑道。
接着,他们两人同时将目光放在了这栋房子的内部。光线很暗而且电力已经失效,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房内也必然要保持黑暗以免引起外界的注意。
若是之前的加尔文恐怕会对这种情况感到有些为难,但对于这个时候的加尔文和维吉利来说,黑暗却并不是太大的问题。
加尔文感到自己的背后有点沉重——在外出时候他总是穿着一件格外宽大的军绿色外套,然后遮盖住自己背后紧贴着背脊的翅膀。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含胸驼背的怪人,或者是背上长了肿块。
这件大衣在他的翅膀长大之后帮了他不少忙,不过在这一刻,它却沉重到让加尔文觉得无法忍受。
加尔文不由自主地挥了挥翅膀,大衣从他的身上脱落下来。
他的翅膀长长地舒展开来,而也正是在这一刻,加尔文发现自己的视野就那样渐渐变得清晰起来。阴影中的家具轮廓仿佛从一片漆黑的水潭中缓慢浮起,显露出它们原有的轮廓。
就如同加尔文和“红鹿”在车上看到这栋房子时就做出的评价一样,克劳牧师确实不是那种会亏待自己过苦行僧日子的男人(当然,在社区报纸上的文章看来,克劳牧师可是一个简单,朴素而恪守自己信仰的人格高尚之士)。
所有的家具显得有了些年头了——但不是陈旧的那种年头,而是古董的年头。
沙发是牛皮的,已经褪色成了漂亮的橙红色,简约的设计证明它来自于上个世纪某位知名的结构主义大师。加尔文曾经在艺术品拍卖会的图册上看到过类似的玩意儿。
木地板散发着一股木蜡油的味道,显然是刚刚被打理过,温润而富有光泽。一张古典风格地手工编织羊毛地毯平平地压在木地板上,上面随意地摆放着几何玻璃形态的茶几。
一盏陈旧的玻璃台灯安安静静地立在沙发旁边,影影绰绰间仿佛一个消瘦的人影。
加尔文将房间内的所有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而大概就是因为太清楚了,让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翅膀——它们并没有该死的发光,这倒是让加尔文松了一口气。
加尔文垂下了眼帘,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将翅膀伸展开来,但是他的本能告诉他应该这么做。
至于他那忽然之间变得格外敏锐的视力和听觉?加尔文已经将它们归结于“力量”带来的后遗症。
哦,是的,之前他将整个社区的电力设施都全部破坏的那种冲动和能力,也不过是后遗症的一部分。至少加尔文目前是怎么认为的。
加尔文保持着翅膀低垂的方式走向房子的深处。
“红鹿”目睹了加尔文的所有行为,他在旁边痴迷地凝望着自己的“天使”。
“我想那位‘高尚’的牧师说不定活着会更有用——他如果能看到这一刻的你,恐怕能直接向你献上灵魂。”
“我为什么会需要那种东西?”
加尔文压低嗓音,厌恶地说道。
那种让他不由自主神经紧绷的不安感在他进入房子之后没有任何的减少,反而更加浓厚。
他就像是神经过敏的被害妄想症患者一样,一刻不停地扫视着昏暗的客厅和餐厅还有会客室的一切细节。最终,加尔文忽然顿了顿脚步。
是的……
是空气。
与克劳牧师家那低调却昂贵的家具摆设有些不太契合的地方是房内的空气。
静滞而混沌的空气中漂浮着一抹很淡的腥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