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天才笑了笑,然后说道:“这社会就是一所好大学啊,虽然没能够光宗耀祖出人头地,但蹉跎中还是练就了一身生存的本领。这不,警察解决不了的事,到了我手里,总能够摸到点什么门道,这点门道在我们行内那可真不算什么,但对于这些犯难的人,可就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啊!”
说到此处,马天才脸上满是得意。虽然他此番絮絮叨叨,未必句句是真,但既然杨洪军肯在他面前反复提起我,说明对此人还是相当信任的,否则杨洪军既然先前言下之意要我协助他侦破案件,让我做秘密的线人,什么叫秘密啊?就是不对外人说起,既然给马天才说了,也相应地证明,马天才的话真实的成分还当真不少。
于是我问马天才:“你的意思,前阵子杨警官侦破案子,你功劳还挺大的是吧?”我语气略微带着一点嘲讽,也许是我太嫩,装也装不像,听我这么一问,马天才挑起他那本来就稀稀拉拉的眉毛说道:“那可不是吗?要不是我暗中调查,杨警官能这么快就查到对方背后的大黑手是谁?能牵扯出那个奇怪的神秘组织?若不是我的调查,他能那么顺利就查到凶手的身世背景?这些可都是我告诉杨警官的!”
马天才得意洋洋,不过刚才抬眉的过程中,额头上却满是抬头纹。此状则传递给我另外一个信息,此人常常焦灼难安,心绪扰头,这秃顶,估计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才三十出头的人就老成这样,这家伙长得可真是够着急的。
不过这也的确解答了我先前的一个疑问,要说警察的断案能力那绝非一般人可以比拟的,先前让杨洪军这么头疼的案子,不得不另寻捷径,于是这样才先找到了我,后找到了马天才,明的暗的一起上,让杨洪军先有了答案再反过去寻找证据,果真也是一大妙招。
想到先前马天才说杨洪军此刻撞车住院,虽然萍水之交,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于是我问马天才说:“你刚刚说杨警官撞车,究竟是怎么回事?”
马天才站起身来,将反绑住的双手朝着我侧了一下,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是要我放了他。坦率的说我此刻也的确对他放下了大部分戒心,他先前说的内容,我也信了大半,于是我就解开了他手上的皮带。
松绑之后的马天才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然后再度在板凳上坐了下来。只不过这一屁股下去,就和先前是两个态度了。先前因为被我绑了,多少受制于我,此刻却是趾高气扬,他也知道,我现在内心大部分还是相信他的。
马天才说道:“凯爷,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杨警官是什么人啊?罪恶的克星啊!这斩草,也得除了根不是?我都告诉他了背后有个大组织,规模也许比我调查到的还要大,而且一团神秘,所有的资金账目,都是国外开户,咱能力有限,查不了那么远,但不难想象,这就是要搞坏事的节奏,否则为什么不坦坦荡荡诚实报税啊?其组织名下的那么多各种公司,也许就是一空壳,干的多半也都是见不得人的事。”
马天才一边说一边压低了嗓音,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此人说话一副文绉绉迂腐的感觉,但语气当中,却透着一股子市侩痞气,挺像那种老电影里,二流子说话的语气。
只听马天才接着说道:“这背后的势力太大,又很多查不明白,很显然就不是什么善类。换了别的警官,知道这件事凭一己之力是无法办妥的,自然得请求援手,一起来办,可这杨警官却偏不,就得一个人干。这下子行凶之人是抓住了没错,但却也因此把这背后的一大帮子人给撩了一下。”
马天才斜眼望着我,眼神里都是狡黠的意味,但却难掩他发际线低矮的愚蠢之相,他开口说道:“换了是我,别管我是好是坏,有人抓了我的人,坏了我的事儿,我不管不问那是认怂,如何服众?我群起攻之小惩大诫才是立威之道。所以你抓了人,我就得对你做点什么,否则传了出去,我这帮子人也都统统别混了。”
马天才虽然语气吊儿郎当,但我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的确是这个道理。他接着告诉我说:“杨警官出事的那天,接了一个电话,说是他有一个匿名包裹,可能是线报。所以寄到的地址就是一个比较偏僻的老社区,杨警官赶了过去之后,就一辆遮了牌照的车撞了过来。好死不死的,那一段完全没有监控,人家撞了人就跑了,谁也没见到车长什么样,也没人找到那辆车。但是你猜怎么着?”
为了配合马天才那精湛的演技,于是我也一副惊讶状问道:“怎么着?”马天才说:“杨警官亲口告诉我的,那辆车撞过来的时候,势头很猛,如果撞上必死无疑,但是对方却偏偏减速了一下,这才没撞死自己。但是凯爷,您是聪明人,您也知道,这是为什么吧?”
坦白说,我不太知道。我只知道杀人要杀死,擒贼先擒王。马天才说:“这就是对方给杨警官传递的意思,让你别他妈再坏我的事,否则下次弄死你可就是分分钟的事了。”
我点点头,同时我也察觉到,倘若撞伤杨洪军的那台车真是这个组织派来的话,却故意留下活口,那其实也是对司法正义的一种公然挑衅,若非对自己的实力那么自信,大可不必如此。我不禁心寒:什么时候开始,罪犯变得如此猖狂了?
但我依旧不明白,这马天才来找我,究竟是什么用意,难不成是因为找杨洪军要钱不成,来找我跟他一起去要?于是我问道:“杨警官受伤,我自然会去看望他,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马天才停顿了数秒钟后,才开口对我说道:“凯爷,您还没弄明白吗?咱们得帮杨警官,一起把这个团伙连根拔起。”我哼了一声说道:“搞了半天你是杨洪军派来跟我耍苦肉计的啊,我都跟他说了我会仔细考虑,但是不能催着我考虑吧,得给我时间才行啊!你想清楚了你自己跟着他干不就完了,硬拉上我干嘛啊……”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察觉到马天才的表情,从先前的吊儿郎当,变得有些焦虑。那抬头纹又出来了,看上去跟wifi信号似的。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这次抓获凶手,破案立功的自然是杨洪军和他的组员,可提供关键线索推动案件进展的人,却是我跟眼前的这个马天才。
换句话说,如果对方有能力这样去公然挑衅一个在职的警探,让你死就死让你活就活,那我和马天才,更是不在话下,想除掉我们,不过也就是方寸之间的事。这下我明白了,马天才这番来,是因为他比我先想明白了这件事,为求自保,只有协助杨洪军在对方除掉我们之前,先除掉对方。而此刻他和杨洪军都需要战友一起抱团合作,而我就是另外一个关键的“战友”。
大概是我的表情出卖了我,马天才看出我已经明白了他此番前来的用意,于是叹息一口说道:“凯爷啊,您想想,这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呢?你跟我不一样,我是为财才把自己给套了进来,你本可脱身,可现在……说这些没用了,今天我来呢,只是告诉你这些,你要不要加入,这都随了您自己的心吧。”
说完马天才站起身来,伸出右手,直接抓住了我的右手,作势摇摆了几下,然后对我说道:“凯爷啊,人生苦短本该及时行乐,就算是行不了乐,也别提心吊胆的好啊!”说完他拍拍我的肩膀,那意思似乎是在说让我好好再想想。然后说道:“今日我来,杨警官并不知道,我就先告辞了。你倘若要去探望,某医院住院部1414号病房。”
马天才说完就自行开门离开,留下正在惊恐之余的我站在里屋里望着墙壁发呆。1414号病房,哪个天杀的选了这么个不吉利的病房号,这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了接下来的一切,就要风风雨雨?
第18章 探望
就这么站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直到父亲推门进来,虽然他看不见我,但是能够根据我的声音判断我的位置。于是当我转头看着父亲的时候,他的脸上虽然平静,但是却隐约透露着一种担忧之情。
作为儿子,我当然知道父亲在担忧什么。于是我告诉他没事,刚才只是一场误会,那个人是杨警官的朋友而已。
我却没敢告诉父亲马天才口中所谓“倾巢之下,安有完卵”的事,因为事实上看起来,我似乎没有多余的选择。除非我愿意舍弃一切,带着我的父母从此改名换姓,重新生活。
而那天晚上,我依旧想了不少,难得有那么一周的空闲时间可以只去思考到底要不要加入杨洪军的队伍,而不必去担忧自己还会有危险,如今我最最担心的事,却偏偏发生了。只不过我没有亲见,而是从马天才口中得知。所以我觉得,我还是得去跟杨洪军当面谈谈。
于是第二天我一早出了门,按照马天才告诉我的医院找了过去。那是一所我们市内还算有名的医院,医院是数字编号开头的,意味着那是部队直属的,这样的医院通常医疗条件比较先进,当然,价格也更贵。
在医院门口买了点水果,毕竟空手去还是有些不合适。可是在走到1414号病房门口的时候,我却有些犹豫了。我这么贸然地前来,好像是有点唐突。于是我在门口晃悠了好一阵子,甚至在门上的小窗户那里垫着脚朝内张望,却久久提不起勇气进去问候。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在我左边肩膀的衣服上抓了一把,还带着一个拽扯的动作。耳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喂!你是谁?想干嘛!”
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我一大跳,以至于我出现了一个很怂的弹射动作。我迅猛地转过身子,那飘逸的中分在转头的瞬间飞扬着。却看见眼前有一个身高大约一米六,体型较瘦,身穿浅蓝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孩站在我的面前。
女孩的头发似乎也是中分,只不过被护士帽压住了,我只能看到很少的一部分。她眉毛细长,看上去应该是修剪过,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鼻梁挺挺的,看上去五官清秀,算得上是美女。和以往我接触到的那些浓妆艳抹穿着暴露的女客人相比,她少了一分性感,多了一种内秀。
我慌张地挠头说道:“啊,护士小姐,我是来看病人的。”说罢我无辜地傻笑着,因为我也意识到在门外偷偷摸摸地张望,这举动看上去还真是挺变态的。
护士小姐说:“你看病人怎么不进病房里面去,而是在外面晃来晃去的,一看就不像个好人,你到底是谁?”
诶?你说我毫无天理花钱买水果来探望也就罢了,不就是还没进病房吗?怎么我就不是个好人了?再说了,你一个小小护士,你的职责是照顾病人,不是来调查我身份的好吗?难道说部队医院护士就有这么大权力,可以这么凶巴巴地盘问探视者吗?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也有点生气了,于是对那个护士说道:“护士小姐,你可不要张口胡说啊,我只不过是还没进去而已,多晃悠一下你怎么就看出我不是好人了?我看你还歪瓜裂枣的呢!”
也许是语气有些激烈,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和这个护士都互相怒目而视,而从我们身边经过的其他护士或医生或病人,都不由得把目光集中在我们身上。
我察觉到刚才我那一句回敬似乎也把对方堵得够呛,她气得从脸蛋红到了耳根子,却找不出话来反驳我。我寻思着也不能让人家觉得我欺负女孩子,于是配了个笑脸说道:“我真是来瞧病人的,病人叫杨洪军,我只不过是确认一下这屋里住着的是不是他罢了。”
但是很显然,我的这一番给她台阶下,好像也没能讨个好。她白了我一眼,径直从我身边走过,路过我身边的时候,还非常不礼貌地用她的肩膀故意撞了我一下。本来都没啥事了她这一撩我可又来气了。正打算转身质问她的时候,却发现她在越过我之后,就推开了1414的病房门,推门的动作看上去很用力,似乎也是在气头上。
咦?她钻到这病房里去干什么?难道说她就是杨洪军的主管护士吗?
门已经打开了,我站在门外能够看到小护士正在对病床上的杨洪军说着什么,说了几句之后转头朝着门外的我一指。杨洪军在病床上看着有些虚弱,但是顺着小护士指着我的手指,他也一下子看到了我。
这下子,也算是给了我一个进去的理由吧。于是我笑了笑,提着水果就走进了病房,正打算开口问好,却听见那小护士正在对着杨洪军喋喋不休道:“就是这个人,鬼鬼祟祟的,在门外都晃悠好一阵子了。”
奇怪了,这姑娘怎么还告状啊?你要告状你也找对人啊,跟杨洪军告能有啥用啊,他都是捡回一条命的人。只见杨洪军宽慰着小护士说道:“你误会了,这是我的小兄弟,绝不是什么坏人,还是个大大的好人呢!”
这么一来我就更奇怪了,杨洪军为什么还专门跟这小护士解释一番啊。我是谁跟他是什么关系,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轮不到这小护士来指手画脚吧?在我还没想明白为什么的时候,却只见那小护士转身看着我,眼神里除了有先前的生气,还有一种怀疑的神色。我正纳闷呢,她却又白了我一眼,然后想要再次越过我走出病房。
鉴于先前她故意撞了我一下,于是这次在她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下意识地让了让,岂料到她见我让开,竟然也不撞我了,而是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装作不小心似的踩了我一脚。把我那雪白的阿迪达斯踩出一个锥子型的脚印来。
正当我打算厉声控诉的时候,她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顺便还帮我关上了门。我骂人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也就只能作罢,心里寻思这姑娘是不是心里不健康或者刚刚被男朋友甩啊,莫名其妙就对着我这么个陌生人发火,邪了门了。
转过头再看病床上的杨洪军的时候,他却开口说道:“凯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个小女孩脾气,可能是刚才看你在外头不进来,于是有点怀疑罢了。”杨洪军说完就冲着我笑了起来,虽然身上有伤,但是他看上去精神不差,只是有点虚脱无力。脖子上做了固定支架,左手和左脚都打上了石膏,左脚还被一根挂绳给挂了起来。
他的脸上有伤,看上去是那种和地面摩擦后产生的擦伤,眼角也有点发紫发肿,这场车祸让他捡回一条命,但伤得也确实不算轻,这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至少这两三个月里,他是别想再接着蹦跶了。
看得出来,虽然我的到来出乎杨洪军的意料之外,但是他还是很高兴的。只是我不太明白他跟我说的那句话,语气之中,似乎不但认识这个小护士,还跟她挺熟的。难道是这些日子杨洪军装可怜博取同情而泡到的护士妹妹吗?
这显然不可能,因为杨洪军在我看来,除了无止境地破案,好像没什么别的时间去泡妞。
于是我问杨洪军:“你认识刚才那护士吧,怎么就这么看我不顺眼啊?”杨洪军笑着说:“她呀,从小就是这个脾气,比较急,比较冲。可能是因为我这次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所以她有些反应过度了吧,看你不肯进来,就怀疑你了。”
我追问道:“那这姑娘到底是谁啊?”杨洪军说:“她是我侄女,我大哥的女儿。在这里工作,知道我受伤了,就主动调请过来照顾我。”
哦,原来如此,难怪我就多望了几眼就那么不友善,原来是担心我是和那些害她叔叔的人一伙的。虽然情有可原,但这妹子似乎性格也太陡了点,可惜了,这么好看一姑娘,却是个一点就着的炸药包啊!
我默默地感叹,却不敢说出口。把手里的水果放下之后,我开始跟杨洪军有一句每一句地闲聊着,事实上我刚才迟迟不敢进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我不知道在面对杨洪军的时候,该说点什么。
就这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之后,杨洪军问我:“我的事,是马天才告诉你的吧?”我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杨洪军又说道:“他除了告诉你我受伤的事情之外,还跟你说了什么吗?”我本来想告诉杨洪军昨天把马天才收拾得杀猪般大叫的事,但那也没什么光彩的,也就索性不提,而是回答杨洪军,嗯,他跟我讲了一个倾巢之下安有完卵的故事。
杨洪军叹气说道:“这件事如果放在咱们都是老百姓的层面,的确我算是连累了你。不过我是一个警察,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只是没想到对方背后的势力竟然大到我们查不到太多消息,我的事是一场报复,这样的报复是可以停止的,前提是我不再追查。”
杨洪军用还能活动的那只手有些吃力地撑着床沿,想要稍微把身子坐起来一点。我看他的样子挺费劲于是就帮着扶了他一把,他坐好之后接着说道:“可我如果不追查的话,因为这个组织而起的案子,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凶,越来越离奇。我们以为抓住了凶手就算了结了这件事,可我太天真了。”
说罢杨洪军从自己的枕头底下摸出来一个牛皮纸信封,然后递给了我。
第19章 信封
杨洪军的语气当中透露着焦虑不安,还有踌躇跟无奈。即便是他没有递给我这个信封,光是听他的这一番话,我也会觉得他目前遇到了大难题。于是当我接过信封来的时候,竟然也没多想,就打开原本就已经撕开的信封口,发现里边有一些好似纸片的东西,于是就伸手进去将它们拿了出来。
里边是一张白纸,和一张照片。照片是对折的,底面朝外,也就是说,如果我不刻意去将照片展开的话,我是看不到里边的内容的。但是白纸却是摊开的,却见上面写着八个字:
“替天行道,罪恶剋星。”
说是写的八个字,却也不尽然。因为这八个字没有一个是用手写的,都是用大小差不多,从报纸上或者杂志上剪下来的字,贴在白纸上而形成的。于是除了大小之外,字体和颜色,多多少少各不相同。
而让我注意到的是那个“罪恶剋星”的“剋”字。一般来讲,我们会用“克星”而非“剋星”,虽然两者字面上的含义一模一样,但偏偏这个字采用了繁体字的写法。也就是说,这个字来源的报纸或杂志,应当不是境内读物。
而在这八个字的下面,则有一枚印章式的小图案,图案整体是个圆形,下半部分是一朵左右对称盛开的莲花,上半部分却是一双手,这双手以一个正在合十的姿势呈现。不过只有指尖和掌肚是互相紧贴的,中间手掌的部分却明显看到有微微的隆起,也就是说,没有贴合在一起。
看到这个印章一般的图案,连我这样的外行人,也立刻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和来头。因为先前第一次接触到这个案件当中,那一男一女两个死者,都是以这样的手姿死去的,于是这个印章出现在这里,或多或少在给我传递着一个信息:把这封信交给杨洪军的,应当正是这个组织的人。
除此之外,那张白纸上没有别的东西,但是有一种非常古怪的味道,说不出来但却好像曾经在哪里闻到过。
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索性也就不想了。我就把白纸放到一边,伸手去展开那张对折的照片。
这一打开不要紧,却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照片上是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男人,长得肥头大耳,鼻子有些塌陷,腮帮子或许是因为肥胖的关系,而显得往外凸出,以至于整个头型看上去上窄下宽,很像是一只梨。但是这个男人面对着镜头,露出一副非常凶悍的表情,扬着眉毛,撇着嘴,因为嘴角下坠的关系,导致嘴唇没有合拢,露出了里头的牙。而因为这个“愤怒”的表情,此人的鼻梁上端横向被挤出了三道褶,双眉之间则竖向被挤出了三道褶。
而我之所以差一点被吓死,则并非是因为此人那凶悍的表情,而是因为此人那粗肥的脖子上,喉结位置,被切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这道伤口从脖子横穿而过,两头窄中间宽,看上去像是一片长长的柳叶,区别只在于,这是一片红色的“柳叶”。
这道伤口意味着,照片上的人是死人,是尸体。因为我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带着这样的伤口继续活下去。
而脖子以下的部分到达锁骨的位置,就没有被拍到了。这张照片就好像是一个人的正面登记照,区别只在于他已经是死尸了而已。
从锁骨的部位来看,皮肤上光溜溜的,看上去好像是没穿衣服一般。伤口早已经干涸,透过伤口还能够看到里头那深红色被血液凝固后的肉。我实在不相信有人会以这样的表情死去,因为我虽然没死过,但我知道那是一件痛苦的事。就算是再怎么稀里糊涂,也绝不至于在死亡的时候,还流露出一副愤怒至极的样子。
然而让我有些吃惊的是这个人脸上有很多痣,有暗红色的,也有黑色的,有凸起来的,也有皮层下的。除此之外,更加让我吃惊的是此人额头上,也有一个印章式的印记,就如同那张白纸上的一样,分毫不差。
这就说明,制作这章八个字的白纸的人,和杀死这个男人的人,肯定是同一个组织,甚至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并且这个可能性相当巨大。
仅仅一眼,这个死人可怕的样子就难以在脑子里被抹去。由于心里害怕,我就将目光从照片上迅速地移开,转而看着杨洪军。而此刻杨洪军也在看着我,和早前几次找我求助的时候不同,之前他渴望着我给他一些信息,所以眼神里充满了期待,而这一次,他的眼神当中,也有不解和恐惧。
我俩就这么对视了半晌,谁也没说话。直到我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杨警官,你说我好好地来探望你,你给我看这东西是什么意思,也不提前说一下里头是死人,存心吓唬我对吗?我可还没答应你要跟着你一起做事呢。”
我有些生气,觉得自己好像又被耍了。杨洪军摇摇头说道:“凯子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拿出来给你看看罢了。”他顿了顿说:“当天我撞了车,伤的比较重,倒地后支撑了几秒钟,也就失去了意识。而我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我自己依旧躺在原地,身上的血迹很新鲜,疼痛感也非常剧烈,这表明我中途失去意识的时间,可能只有短短十几秒,最多也就几分钟。”
杨洪军接着说道:“但是当我醒过来的时候,衣服里就出现了这封信,并且这封信是藏在我衣服里面,扎在我的皮带上的。这就表明开车撞我的那个人是看到我昏厥之后,专程下车来,把这东西塞到我衣服里的。”他苦笑道说:“这大概就是那通电话里提到要我去取的那个“包裹”吧。”
我对杨洪军说道:“可是昨天马天才跟我说,你之所以被车撞伤,一方面是对方本身是在对先前那个案子的报复,一方面是故意留下你这个活口,还给了你这信封里的东西,可那八个字用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呢?还有这张照片。”
我抬起手来扬了扬手上的照片,然后说道:“这难道是在向你示威?表明要在你眼皮子底下杀人犯法?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除暴安良”显然和对方的行为毫无关系,更不要提什么“罪恶剋星”了!”
这是我此刻最为不解之处,因为这八个字,两个词,都是在对英雄的歌颂。可照片上的内容却截然相反。然而两个看似完全相反的东西,却有一枚共同的印章,表面它们之间存在着一种必然的联系。
杨洪军摇摇头说他也想不透这一点,不过他却对我说:“凯子,你能不能按照你此刻的想法,告诉我这个人你觉得会是什么人?”说完他用还能动换的左手指了指我手上的相片。
此事事关重大,杨洪军认真的表情已经在说明这一点了,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于是我再次忍住心中的恐惧,重新看了一下那张照片。
结合先前我看到的那些这个死者的种种特征,对照摸骨术里的一些说法,于是我告诉杨洪军:“此人头型头顶圆弧比较小,骨相当中,称之为“笋头”,因为看上去好像是刚刚冒芽的竹笋。一般拥有这种头型的人,若非智力非常低下,那就是善于察言观色,把握时机的人,换句话说,是典型的投机主义者。”
我接着说道:“此人虽然表情凶悍,在他露出这样的表情的似乎,双眼的内眼睑是朝鼻梁的方向下坠的,此刻的双眼是一个倒八字状。内眼睑的部分,骨相里称之为“泪堂”,本身没有什么太多值得考究的地方,不过当泪堂和别的骨相结合起来,就能够产生含义,这个地方,就是他的鼻梁。”
“他的鼻梁很低陷,你察觉到了吗?”我问杨洪军道。杨洪军点点头,我接着说道:“鼻梁顶端,也就是两眼之间的这个区域,称之为“山根”。这一个区域通常是在反应一个人的内脏健康和心情情绪等,本身也很少单独列入考虑,不过当山根和泪堂在一起,以此人为例,是典型的“山根低、泪堂深,总有六亲不相认。”那意思吧,大概是说此人虽然能够成功,赢得很多人的尊重,但是却在六亲之中,并不是被人喜欢的那个。”
我接着说:“然而他眉心之间的这三道褶,这就有说头了,此处叫做“川字纹”,而所在区域,正是我们常说的“印堂”。”
一般来说,形容一个人“印堂发红”,就是说这人要走好运,相反如果是“印堂发黑”,则有灾祸发生。当川字纹出现在印堂处,骨相上也有一种解读,叫做“斩子剑”。顾名思义,就是杀死儿子的剑,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儿子都能杀,说明心肠很硬,下得去手,这样的人大多没什么子孙缘,且多为心胸狭隘,易生嫉恨报复之心的人。
我告诉杨洪军:“加上此人耳垂很大,腮帮有肉,这是营养过剩,说明条件不错,能吃能喝能玩乐,懂得把握机会,又是铁石心肠,所以我认为此人必定为官。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个死者,应该就是前阵子第一个男性死者的那位上司,对吗?”
杨洪军看着我,眼神闪烁不定,除了还是有些踌躇,此刻却多了一分欣喜,一分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