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于笙没动,抱着手臂抬头:“我走什么?”
    梁一凡怔了怔,迟疑着松了手。
    台下已经骚动成一片,于笙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严致?”
    这次七组整体坐得靠前,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传到台上。
    严致脸色瞬间白了白,原本磕绊着说的话也停下来,本能往后退了退。
    于笙很平静:“你下来。”
    大概是他身上的冷冽狠戾太明显,四周一小块都跟着隐约安静下来,几个坐得近的学生也本能地往远挪了挪。
    “是不是七组?七组的怎么回事?”
    负责组织讲座的夏令营主任皱紧了眉,一眼看见万永明坐在边上:“万老师,你约束一下你们组的学生!怎么能这么无组织无纪律,简直胡闹!”
    万永明好脾气地站起来,点着头示意听见了:“这就约束,我出去找找他们。”
    眼看着连他都出了门,主任气得脸色微变,站起来:“万老师!万老师——”
    台下失控得厉害,唯一能管事的老师又跟着学生出了门。主任一时管不过来,于笙已经穿过阶梯,单手一按主席台,轻轻松松翻了上去。
    严致本能地发抖,拼命后退:“我不认识你,我,你不能动手,这是省级夏令营,你会被记过处分——”
    于笙看着他,唇角挑了下。
    他的视线扫过场边,一眼认出了琴行曾经见过的那个瘦高男生。对方也显然心虚得厉害,一对上他的视线,转身就跑下后台,没了踪影。
    于笙没理他,目光落回严致身上:“是你?”
    他没多说,严致却莫名听懂了他的话。压抑了大半年的心虚后怕疯狂涌上来,拼命摇头否认:“不,不是,我没干,不是我……”
    于笙低头,攥了下右手腕:“哪天的事。”
    严致已经吓懵了,哆嗦着说不出话,只知道一味往后躲。
    没了和他对话的耐心,于笙偏了下头,看向一旁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变故的讲师:“哪天的事。”
    讲师不清楚内情,还有些茫然,下意识回答:“冬令营——去年12月,12月6号……”
    于笙点点头。
    他朝严致走过去,把人拎起来,视线落在他身上。
    就因为这么个垃圾。
    严致从决赛那天起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现在对上于笙的眼睛,几乎吓破了胆,拼命挣扎着想要退开:“你听——你听我解释,已经高三了,不成就要回去高考了……我两年都在学竞赛,跟不上的。”
    他磕磕巴巴,话也说得乱:“学校重视他,肯定能帮他想办法,学校本来也指望他拿省第一,他要高考,不求保送……”
    于笙一拳捣在他胃上。
    严致脸色瞬间惨白,疼得一瞬间失了声,被他扔在地上,干呕着挣扎。
    于笙还要往前走,手臂忽然被轻轻拉住。
    他没理会,随手就要甩开继续往前走,拉着他的那只手却依然没松开。
    已经很熟悉的力道。
    于笙蹙了下眉,转回身,迎上靳林琨的目光。
    “没事了。”靳林琨拉着他的手腕,“不打架了,走吧。”
    于笙反问:“没事了?”
    靳林琨动作顿了下,垂下视线,挑了挑嘴角。
    于笙:“卷子是你拿的吗?”
    七组学生跟着回来了大半,丁争佼站在侧门,听见这句话,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被岑瑞一把拖住:“冷静——冷静!”
    “笙哥怎么能这么问?”丁争佼有点难以置信,“他不信琨神?琨神根本用不着拿什么卷子——”
    岑瑞抿紧了嘴摇摇头,用力把他拖了回来。
    梁一凡低声开口:“笙哥信,笙哥比谁都信……”
    台上,于笙的声音借着不远处的话筒传出来,冷淡清晰:“卷子是你拿的吗?”
    靳林琨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
    他微微偏了下头,镜片后的黑眸安静地眨了下,摇摇头:“不是。”
    于笙:“当时为什么不说?”
    靳林琨知道他在干什么,静静站了一阵:“说了。”
    说了,但是因为被所有人一致指认,所以没有用。
    校长信,来招生的各个大学副校长也信,他拿的奖已经数不过来,每个人都知道他用不着拿那份卷子,可笔迹人证都有,证据确凿。
    证据确凿,所以必须处分。
    所以即使学校拼命运作、几位副校长联合作保,留住了他的学籍,也必须要停考一年,才能重新参加高考。
    于笙低头,还要去拎瘫在地上的严致,被靳林琨单手抱住:“于笙。”
    胸肩轻撞在一块儿,他才发现于笙心跳得异常急促。
    “……就因为这么个垃圾。”
    于笙嗓音微哑,用力握住他的胳膊,要把他扯开:“你耽搁了一年,就因为这么个垃圾——”
    “于笙。”
    靳林琨转到他面前,抬手抱住他,把浑身戾意的少年牢牢箍在怀里。
    被他抱住的人身上冰凉,急促的呼吸打在他颈间,心跳激烈地透过胸膛,全无保留地印落在他的胸口。
    靳林琨闭了下眼睛,在于笙背后轻轻拍了两下,声音轻下来:“没有耽搁。”
    他低下头,把人往怀里抱进去:“我遇见你了。”
    第四十六章
    台下有点乱, 什么声音都有。
    讲师终于反应过来, 后知后觉过来试图劝和,被跟着七组一块儿溜达回来的万永明问着当初的事, 不由分说拉到了场边。
    靳林琨紧紧手臂,把人又往怀里抱了抱。
    一年前, 他还觉得有朋友是件没什么大不了的、挺正常的事。
    在班里的人缘也挺好, 一群人玩在一起, 一起开小差一起逃课,有什么题就往他这里一扔, 等着他写下答案扔回来。
    成绩和升学好像就那么重要。
    重要到什么都可以往后排,重要到明明前一天还是在一起打游戏刷夜的朋友,后一天就能把买来的原题递到他手里, 遮遮掩掩地说是培训班的题, 要他帮忙做一遍。
    历年数竞里最恶劣的一次泄题事件, 原题被明码标价的往外卖,上面直接下来调查组, 正好在宿舍里搜到了那份已经被填满的卷子。
    靳林琨被叫去的时候,一个宿舍的人都在, 每个人的头都低得抬不起来。
    他写卷子的时候还在顺便打游戏, 什么都不了解,等弄清楚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身上就已经背了最大的嫌疑。
    “你们好好想想,想清楚。”
    调查组的人神色严厉,“决赛肯定会换新题, 这份卷子究竟是谁的?互相包庇的话,所有人一起取消决赛资格,知道吗?”
    他站在所有人对面,看着严致失魂落魄地抬手,哆嗦着指向自己。
    ……
    第二只手。
    第三只。
    一份卷子整个宿舍都传看过,都知道考题。
    所以谁都不敢说实话,都生怕一旦指认了严致,就会被掉过头一起牵扯出来。
    他的笔迹就在卷子上、他走高考不想保送、他出了事也会被学校特殊照顾保住学籍。
    处分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他参加竞赛只是为了好玩,在来招生的各个高校都很脸熟。几个高校副校长联合帮忙说情,他的高中校长来回跑断了腿,也只是把留校察看往回撤了一级。
    第二天,他被退回本校,校长疲倦地坐在办公桌后,拿着处分颓然地深深叹气。
    他的高三就这么仓促而潦草地被一把按下了暂停。
    靳林琨闭了下眼睛,摸索着去找于笙的手。
    才探下来,就被一把牢牢攥住。
    手掌还是有点凉,修长清瘦的手指紧攥着他,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所有的糖,用力往他掌心塞。
    靳林琨怔了下,眼廓一点点柔和下来,把糖一颗不落地装好,剥开一颗,在他唇边碰了碰。
    于笙一动不动垂着视线,嘴唇抿得发白,绷着没动。
    靳林琨等了一会儿,也不勉强他,很自然地把糖收回来,放进自己嘴里。
    ……
    后来风波过去,学校也慢慢缓过一口气,就开始劝他回去上课。
    对所有为了保住他跑上跑下打点的校领导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把这件事按下去,撤掉他身上的处分,让他晚一年还能顺利参加高考,剩下的都是小事。
    可又明明不是这样的。
    事情解决之后,他也试着回过学校,但是不行。
    学校把这件事保密得很好,没任何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几个当事人都已经顺利签了保送,没再来学校。
    按理说一切都过去了,哪怕回去上课也没什么关系。
    可就是不行。
    勉强回校上课那天,他待了半天实在待不下去,翻箱出了后墙,随便找了家网吧,要了两听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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