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趟出门游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但是我会经常寄信捎东西给我二妹的。”他双手搓着,语调也有些不自然,“你向来与她玩的好,没事便去看看她,我我我先回去了。”
他甚至没有等到她应承,放下了一个小包袱便红着耳朵跑回了自己家,姜抚枝派人捡回那个包袱,里面是一本翻旧了的诗经。
“三姐姐,你说傅家办这么一场宴会,是不是给傅家公子选媳妇的?”姜抚桃见姜抚枝突然脸红,凑到了她身边,“三姐姐当年和傅家人玩的都好,如今?”
“姜抚桃,这是女儿家说的话吗!”姜抚枝第一次发脾气,她也说不清姜抚桃到底是说中了她的心事让她恼羞成怒,还是气姜抚桃不懂规矩。
“是呀,阿桃,你忘了母亲怎么教导你的吗?”
两位姐姐一起说教,姜抚桃突然板起脸,不与她们说自己打听到的话。
姜抚枝特地看了看姜抚梅一眼,她的右手一直在摸着左手上的佛珠,脸色的表情似是欣喜,似是隐忍。
马车咿咿呀呀的走着,车上的人各有心事,谁也没再开口。
傅府的几个小姐早早的就在门口,看到姜府的马车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当年傅家和姜家同朝为官,又在政权里同时选择脱身,傅家老爷子感念姜家的恩情,与姜家一同来了扬州,把宅子也建在了一起。
“你们可算来了。”年纪最大的女孩子走上前牵住了姜抚梅的手,“我把位置给你们留着呢,快点跟上来。”
她们带着往前走,傅嘉清拉着姜抚枝走在后面,“阿枝,我二哥回来了。”
“嗯。”
“他带回来好多东西!”
“哦。”
“算了,今天晌午你来老地方,我和你有话说。”傅嘉清拉着姜抚枝的手,捏了两下她的手指。
“知道了。”
姜抚枝说完很小心的抬头看了看左右,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
因为和傅嘉清约了时候,姜抚枝便不想往人堆里钻,钻进去容易,到时候出来怕是找不到借口,她老老实实的待在位置上,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又陆陆续续的分成了几堆,就连她的姐姐妹妹们也找到了同好。
姜抚枝有些无聊,她回过头,看着隔了一个湖面的男宾席。
远远看去,有穿着蓝衫的公子站起来,走了两步,不知说了些什么,引得满堂喝彩
是傅阳吧,姜抚枝猜测,心里带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
就这样,她一边看着周围的女眷,趁着没人的时候,看着湖对面的情况,直到晌午。
时间快到的时候,她便离开了位置,连侍女也没带,按照约定去了傅家的竹林。她以前和傅嘉清在这里烤过雀鸟,烧过傅嘉清年少无知被退回来的情 诗,因为挨先生板子,在竹林里抱着一起哭过,甚至把自己的秘密一起埋在了竹子下。
她和傅嘉清最欢喜的时光,便是在竹林里。
她到竹林的时候,傅嘉清也到了,她看到姜抚枝便小跑过来抱着她,“阿枝,我们好久没见了!”
“也不过一个多月。”姜抚枝想了一会,“上个月初你被禁足的时候写信给我,我来看了你。”
“那你和我二哥是真的很久没见了吧!”
姜抚枝突然脸红起来,她轻轻拍着傅嘉清的胳膊,“你说话怎么还是一点分寸没有啊。”
“你不想见他吗?”傅嘉清摇着姜抚枝的胳膊,“这些年他变了好多呢,他回家我阿娘都差点没认出来。”
姜抚枝抿着唇,也不知自己该不该答应,见她不拒绝,傅嘉清突然偷偷笑了,朝着竹林外的方向吹了个口哨,听到脚步声后,拍了拍姜抚枝的肩,“我到外面给你们看着。”
她的话,突然让姜抚枝有一种偷偷摸摸会情郎的感觉,她揉了揉自己的脸,转过身便看到傅阳一步一步走过来。
他真的变了好多啊!
当年瘦瘦高高的少年,似乎长的更高了,也更壮实了,皮肤有一些黑,看上去却充满了活力。
傅阳离姜抚枝还有十来步的时候就停了脚,他朝着姜抚枝行礼,嘴角勾起,“三妹妹近些年可好?”
“挺好的。”姜抚枝细声细气的回答他,偷偷瞄了他一眼,发现即使变黑了也改不掉他脸红的毛病。
“我也很好,就是有些想家,经常做梦梦到以前。”
他们俩站着有一些距离,姜抚枝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只好低着头看裙角,听对方讲。
“我这些年去了很多地方,以后大概就能在扬州定下来了。我会考个功名,考不上也能做点生意,以后日子总不会难过的。”傅阳似乎想一下把这些年的话全说完,“其实我当年看过你和二妹埋在竹林里的纸条。”
姜抚枝突然抬头,“嗯?”
她已经不记得当年的纸条上写了什么了。
“你不记得也没关系。”傅阳羞涩的笑了一下,“我一个人记在心里就行。”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远处传来叫声,他向姜抚枝道了声不是,急忙赶过去了。
“阿枝,我娘让我去招待客人,我先过去了!”傅阳走了,傅嘉清打了声招呼也走了。
“去吧,我等会自己回去。”
姜抚枝在竹林里转悠,思考着当年她哭着鼻子把纸条埋在了哪?
“阿枝妹妹在找什么?”
姜抚枝的脖子上能感受到赵长生呼出的气,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深呼一口气,假装冷静的转过身。
入目是赵长生的脸,脸色比上次见到还要苍白。
“表哥怎么来这了?”姜抚枝往后退了两步。
“随意转转,没想到正巧碰上了表妹。”
他没有追上去,就站在原地,好似刚才不合规矩的距离是他无意造成的。
“阿仆和我说前两日我犯病冒犯了阿枝妹妹,现下给阿枝妹妹赔个不是,阿枝妹妹可别和我计较。”
“表哥说笑了,咱们也就在祖母那见过一面,哪说的算冒犯。”姜抚枝决定冒险试探一下,若是赵长生真犯了病,想必是不会记得假山那次的,她盯着赵长生脸上的红印,“表哥的脸是怎么回事啊?似乎有点肿。”
赵长生捂着自己的脸,“好像是阿仆在我犯病的时候打的,他啊,看起来力气不大,没想到下手力气不小。”
姜抚枝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愣在了原地
赵长生见姜抚枝待着不动,耐不住性子往前走了一步,“阿枝妹妹是不愿原谅我了吗?”
怎么可能原谅!
姜抚枝见他靠近,连忙往后退,含含糊糊道,“表哥说的哪里话,时候不早了,阿枝先回席了。”
第9章
姜抚枝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挺不好的,傅府这么大,赵长生随便逛逛都能逛到竹林,好在傅阳已经走了,不然被他看到,又是一桩事。
她抄近道走在小路上,路过小湖时,发现男宾已经散了,亭子里空荡荡的,想来女客也换了地方,她垂着眉眼快步回了席上。
“三妹妹去哪了?刚才怎么都找不到你。”姜抚梅把她拉到身边,低声埋怨。
她似乎并不好奇自己去了哪,姜抚枝也没有多说,和周围人一样看着坐在上首的杨知州女儿。
“我们在这待了许久,不是说话便是听戏,说实话,这些戏我听了这么多遍早就腻了。”她突然咧嘴笑了一下,“听说男宾那边已经去比投壶了,不如我们也去看一看?”
傅家这次请来的小姐们,多半是十来岁的年纪,她们多半对未来的夫君有着那么一丝期盼与向往,他到底会不会像话本上写的那样,还是成了自己父母的模样。
因此,杨小姐的说法提出来以后,并没有什么反对了意见。若是最后回家被教训了,她们也可以说是奈何杨小姐威逼,只好跟着她一起。傅家大小姐见这个场面,连忙让侍女传话给傅夫人,一面与杨小姐说着其他活动。
半刻钟后,傅夫人让侍女带着一副头面过来,说是彩头,又让人告诉傅阳,问问男宾们的意见。
“这可不公平。凭什么我们比给她们看,她们也得拿出什么彩头来吧。”
“得了吧,有人愿意看就不错了,阿阳,别听他胡说,我们都愿意。”
“哈哈哈,我也不服,不如我们比上三场,便让她们助个兴,管她们怎么助,也好过我们白白投壶了。”
……
说到底大家都各怀心思,傅阳又把男宾们的情况告诉了傅大小姐,两边一合计,便同意了公子们壶,小姐们助兴的说法。
这是他们难得可以稍稍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有的人想着表现,便早早的上去了,有的人却在一直等着。
姜抚枝原本在低头闷声吃糕点,听到有人催着傅阳上场的时候,突然抬起头,傅阳和与他一同比的公子都有八根矢,他们互相礼让过后,傅阳第一投中了。
姜抚枝觉得周围传来的欢呼声比之前还要大,她放下糕点,踮起脚看着,傅阳的对手也中了,她便替傅阳紧张,傅阳投中了,她像那许多小姐一样欢呼。
只是她不知道,她看着别人的时候,也有人在默默的看着她。
赵长生站在后面空着的位置,这里人少,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姜抚枝在做什么。他向来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一开始他见着姜抚枝低头吃糕点时还有些高兴,只不过在看到她现在脸上泛起的红晕时,他无端端觉得愤怒。
“阿仆,右边投壶的是谁?”赵长生又离远了些,把阿仆招了过来。
“傅家二公子傅阳。”
“阿枝不会看上这个傅阳了吧。”赵长生眯起眼打量着傅阳,从背影上看,他已经是一个可靠的少年了,只不过露出来的皮肤黑黑的,因着听到了周围的喝彩,耳朵根都有些红。
他说完自己笑了笑,“他这么黑,阿枝是不可能看上他的。”
“若是表小姐就是喜欢这样的呢?”
“不可能。”赵长生咬着牙齿道,“她只会喜欢我这样的。”
傅阳八根矢全都投完了,中了六根,与他旁边的少年打了个平手,姜抚枝见没有什么可看的便继续低头,一个晃神的功夫,发现她的姐姐妹妹们都表情复杂的看着她。
发生什么了?
姜抚枝有些蒙,她抬起头,看到赵长生挽起了袖子站在了左边的位置,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我来扬州数日,也只识得姜家表妹,不知三妹妹可愿为我助兴?”
姜抚枝于琴棋一道还是很精通的,但是她向来不喜欢在外人面前展现自己,风头留给其他的姐妹出就行了,她只要安安生生的,就很满足了。
姜抚荷见姜抚枝一直不回应,自作主张踏出了一步,“若是三姐姐不愿,阿荷愿为表哥抚琴。”
赵长生斜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又把目光转向了姜抚枝身上。姜抚枝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要是再不答应,估计难堪的就是整个姜家了。
“阿枝愿意。”
她走到琴前面随意挑了首有些印象的曲子开始弹。她本以为赵长生虚弱的模样,根本是投不中的,却没想大他连着中了三根。
她眼珠一转,等赵长生投壶时,便故意弹错或者弹快,扰的他心神不宁,最后的五根矢,赵长生一根也没中。
看到赵长生脸色不好的样子,她心里笑开了花,走赵长生身边,“表哥身体不好,输了也是正常。不过是游戏,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赵长生看着她想说点什么,一张嘴便哇哇吐血,溅在了姜抚枝的裙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