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你怎么还有力气说这么多有的没的?”苍星垂道,“我看你现在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我得一直说话,不然就……太疼了。”
    不知道那凡人生前有没有被四肢的伤痛折磨得痛不欲生,从他还反复自划伤口试图自杀的情况来看,他的耐受力大概是很强的。然而从诞生起就几乎没怎么受过身体上的伤害的慈悲神君却很不耐疼,他有些受不住,需要不停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娇贵。”苍星垂这样嘲道,可他到底还是更小心地揽住怀中人瘦弱的腰背,避开他的伤处,“上一次,笼子打开之时,我们就重获了天地感应。”
    “嗯。”苍恕知道他在故意和他说话,让他不至于疼晕过去,强撑精神地回道,“若是同样的路数,这个牢笼一旦打开,我们就不至于一点神力都使不出了。虽然是以变化之身使用神力,处处颇感受限,但是只要能用,这个大牢对你我来说不算什么。”
    苍星垂醒来后早已查看过监牢的铁门,他道:“门上挂了三把大锁,全都需要钥匙打开。”
    虽说他变化的这凡人似乎是个筋骨强健的习武之人,但凡人之躯显然无法突破那些硕大粗重的铁链和铁锁。
    “看来只有想办法骗狱卒开门了。”苍恕苦中作乐地说,“还好,有上次的规律可循,这次我们到底有些经验了,不再两眼一抹黑。”
    他正说着,阴暗的大牢里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说话声。
    “……这话你们也敢胡诌!如今陛下的天耳卫无处不在,要是这种犯了忌讳的胡言乱语传到陛下耳朵里,何止你们的脑袋,连我的脑袋都保不住!”
    “我们不敢胡说啊!大人,我们都瞧见了,瞧得真真的,那废太子……”
    “你还敢乱嚼舌!他们的尸身还是你们亲手拖出去的!”腰间佩着一把宝刀的狱卒头领斥道,转过了弯道,“我倒要瞧瞧,你们在搞什么装神弄鬼的把戏……”
    苍星垂和苍恕自从听见声音就都转头看着那拐角,狱卒头领一拐过来,目光就与两人直直地对上了。
    两个陪着他回来的狱卒虽早已知道这两人在,还是吓得两腿战战,大气不敢出,从牙缝里挤出战战兢兢的声音来:“大人,您、您看见了吗?那里面,是、是不是……”
    “啊啊啊!鬼!鬼啊!”狱卒头领尖声狂叫,撒腿就跑,“不好了!废太子变成厉鬼回来索命了!”
    他这么一跑,两个小狱卒更是吓破了胆,也大声惨叫着“有鬼”,跟着逃命去了。
    “……”苍星垂无语地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牢门前,“我都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这是做了多少亏心事才怕鬼怕成这样啊。”
    “他们必然要去禀告更高层了。”苍恕道,“我们最好在下一次有人来探查时就解决门锁,不然惊动的人越多越不容易脱身。”
    苍星垂说:“我知道。刚才就想试了,他们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但愿下一次来的人胆子能大一点。”
    “你要怎么试?”
    “你别管了,躺着装死就行。”苍星垂道,“指望着你演戏骗过他们,怕不是再等一万年也出不去。”
    苍恕也知道自己不会撒谎,闻言就真不管了,全然指望着苍星垂。这万年里,神界事事都指望着他,这还是万年来第一次,苍恕感受到了依靠别人的新奇。
    冬天还未过去,这牢中阴寒刺骨,他感到越发地虚弱,只能无力地靠倚在苍星垂的怀里,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真不公平啊。”苍恕虚弱地说,“怎么每次都是我在生病?”
    “胡说。那只白仓鼠身体好着呢,在黄泉边压着那只黑仓鼠咬,鬼差拽了好久才拽开。是你自己非要洗毛。”
    苍星垂一边这样驳斥他,一边在这寒冷的冬夜里解开了衣襟,让苍恕冰冷的身体直接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
    第25章 解锁
    苍恕为这温暖喟叹了一声,到了这种濒死的边缘,也顾不上什么矜持了,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缩进了苍星垂怀里。
    “魔尊,”他说道,“上一次你说,我曾经哭着求你别走。”
    “你怎么记仇记到现在啊?”苍星垂抱了一个看着并不认识的男人,正是满身不自在,心不在焉地说,“那是我……”随口开了个玩笑,恶意的那种。
    他还没说出后半句,就听怀里的人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哭了呢?我明明是在你走了以后才哭的。”
    苍星垂愣了一下,仿佛没听懂似的,重复道:“我走了以后你哭了?”
    “对,我梦到了。”
    “不可能。”苍星垂断然道,“慈悲神没有眼泪,你是不可能哭的。”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你选择坠下九重天,还带走了那么多天神,于神庭来说确实很遗憾,对神族也是一记重创,可是……我为什么要哭呢?”
    “梦里的事当不得真。又或者你睡糊涂了,也有可能是先前在怨气毒瘴里待得太久,你得了臆想症。”苍星垂连着说了好些理由,似乎急于否认这件事,最后他又重复一遍:“不可能的。”
    苍恕艰难地抬起手,这变化之身的掌心当然空空如也,但他说:“那个时候,我接到了那滴眼泪。他们说上神的泪水可凝结成晶,原来是真的——魔尊,我也觉得这事有些荒唐,可是我的慈悲神座上镶着一颗水晶,这万年来我一直很疑惑,那颗水晶从哪里来?现在……我知道了。”
    苍星垂浑身都僵住了,似乎不能接受这件事。
    “我甚至有些怀疑了。”苍恕自言自语地小声说,“如果这个梦是真的,那别的梦……”
    他的音量只如细弱蚊吟,然后越来越弱,后面完全听不见了,苍星垂一惊,回过神来,晃了晃怀里已经闭上眼的人:“慈悲神?”
    苍恕皱起眉,闷声应道:“嗯。”
    “别睡着,会死的。你要是快死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我要在赶你断气前掐死你。”
    “嗯……好……”
    他耐不住凡人的病痛,撑了这么久,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只能勉强回应。苍星垂把他抱起来,试图让他舒服一点,眼神看向牢门外。
    现在可不是纠缠往事的时候,解开这个牢门的锁才是眼前的第一要紧事。
    ·
    狱卒头领点头哈腰地领着一个面色阴沉的瘦子一路走进大牢最深处。
    那瘦子通身玄色锦衣,胸襟上绣满了银色云纹与水波纹,腰间挂着一个银牌,牌上无字,只刻着一只耳朵样的纹案。
    他们拐过最后一个弯,只见最顶头的牢房里果然有两个人,一坐一卧。
    狱卒头领两股战战,大着胆子说:“天……天耳卫大人,您看……”
    那个天耳卫眯起眼睛细看,那两个人果然就是已经死去多日的废太子和杀了他的护卫。此时废太子侧卧在干草上,看不出是死是活,那满脸凶恶的护卫坐在一边,虎目圆瞪,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
    即便天耳卫见惯了阴暗事,瘦子也被这诡异的情景震得一时停住了脚步。
    “这,这是不是厉鬼啊!”狱卒头领吓得快哭了,“要不去请驱鬼道士……”
    “你是天耳卫?”那个护卫忽然粗声粗气地开口道。
    他这一开口,狱卒头领吓得又往后连退了几步,倒是那瘦子很是稳得住,道:“正是。霍统领杀过那么多天耳卫,怎的如今不认识这一身云水服了?”
    ……这是有仇啊。勉强撑着精神听的苍恕很是担心,在来人看不到的角度拽了一下苍星垂的衣服,示意是不是换个演法。
    苍星垂却毫不受影响地说:“你来得正好,我有要事禀报陛下,你且寻个合适之处,事关重大,不可有旁人在场。”
    那瘦子一愣:“……什么?”
    “听不明白吗?太子已废,方才我和他也已恩断义绝,我要向陛下投诚。”
    狱卒头领忍不住道:“投诚?你说投诚就投诚,你是人是鬼啊!”
    “什么人啊鬼的?”苍星垂扮演的霍统领斥道,“你们这些狱卒疯了?我进来送个饭,你们全疯跑出去做什么?”
    送饭?狱卒头领与瘦子对视一眼。姓霍的是来送过饭,可进去没多久就用身上藏着的匕首刺死了太子,随后又用那匕首自尽了,而且,那已经是上个月的事情了。现在他怎么仿佛又回到了那时似的……
    若真是鬼,早出来了,虽然情况诡异,但看来还是人的多……瘦子思忖片刻,反应极快地抓住重点问道:“你说要向陛下投诚,我如何信你?”
    “我本想取了太子首级献给陛下,但偷带进来的匕首找不到了。”
    匕首早扔了,当然找不到了,狱卒头领心想。
    “我转念一想,陛下早年受废太子磋磨颇多,也许留着折磨会更好,故而我现在不杀他了,为显诚意,我愿意向陛下献上十一皇子的现在的下落。”
    凡间皇家夺嫡的戏码,苍星垂当战神的那数万年里看了没有上万次也有几千次了,随便编两句话是信手拈来,那瘦子听了果然更信了几分,但他还是嗤笑道:“你知道十一皇子在哪里?如何证明?若是你诓我呢?”
    “边陲的丰城边上有个小村落。”苍星垂道,“太子安排了一个小院让他们在那里落脚,但是不长久,很快他们就会转移到……”
    他们正是在那里失手,六个杀手全军覆没,追丢了人,瘦子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一步追问道:“到哪?”
    苍星垂却不说了,哼了一声道:“天耳卫的规矩,听情报时不能有旁人吧。”
    瘦子哪里知道这是一个看过太多人事变迁,以至于事事都能猜到一些的太初神,又怎么可能知道他们先前恰巧目睹了那一场小院中的追杀?苍星垂说中了天耳卫的规矩,他更加笃定了这人就是霍庚辰本人没错,又说中了韩将军和小皇子的落脚点,很可能后面的地点也是准确的……
    瘦子一时心头火热,想要立下这一个大功,但他能活到今天,一路做到天耳卫小统领,凭的就是谨慎心思和狠毒手段,他心绪转了几转,想到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你,去把陛下上次嘱咐给废太子备的饭菜原样再准备一份端来。”
    “上次……”狱卒头领一愣,随即露出一个猥琐下流的笑,“哦,就是那次?”
    “还能有哪次?自然就是废太子没能吃上的那顿。”瘦子不耐烦地说,“手脚麻利点,务必把该加的东西都加进去。”
    狱卒头领领命而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只端了半碗盖着些绿菜叶的米饭——看来吃什么不重要,关键是里头放了什么别的东西。
    半碗饭菜被从铁栏间隙推进了进去,瘦子冷笑道:“霍统领,你若是把这碗饭给废太子喂下去,我便暂且信了你的诚意,咱们找个干净地方叙话去。”
    第26章 解毒
    大约是因为还没有什么人敢这样威逼苍星垂做事过,苍恕躺在那里,觉得苍星垂的火气简直要烧着他身下的干草了。
    但苍星垂自然不会在两个凡人面前沉不住气,面上并不显怒意,无甚表情地问:“饭里有毒?”
    “你反正与废太子恩断义绝了,管它有毒没毒呢?”瘦子阴险一笑,“霍统领不敢喂吗?你果然是装的,你们主仆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我自然是敢的,只是……”苍星垂正想找个由头推了这事,苍恕忽然在神识中道:“别推!”
    苍星垂顿了一下,就听苍恕继续道:“答应他。等我吃完,牢门一开我们就能动用神力了,到时候什么都好说。”
    “是什么都好说,就是中毒不太好说。”
    苍恕道:“没事,等会儿可以变回神身,我神衣的袖中有一些灵药,解寻常百毒的。”
    “但谁也不知道发作时间,吃完说不定马上就死了。”
    “只要能撑到牢门打开……”
    “撑不到呢?”
    苍恕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他传音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魔尊。”
    苍星垂闭了闭眼。这一次苍恕的运气实在有点差,这个凡人在受致命一击之前就已经伤痕累累,命不久矣了,这一次若是不能打开笼子出去治伤,下一次来的人只会更谨慎……
    “只是什么啊,霍统领?”瘦子见他停了半晌不说话,催促着追问。
    苍星垂霍然站起身来,这个凡人高大魁梧,站起来威慑力极强,那瘦子不由退了一步,刚要呵斥“你想干什么”,就见他弯腰拾起了碗筷。
    “只是还要给他喂饭,不耐烦罢了。”
    苍星垂说完,半跪在干草堆边,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把苍恕半扶起来。
    在瘦子和狱卒眼里,废太子毫无反抗之力,霍庚辰冷酷无情,一言不发地给他把那半碗饭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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