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他解释iphone所引领的智能手机浪潮和移动互联之间的关系了。薛辉点点头,说:“就以云声听写为起点,成立这个事业部吧。”
“ok。”喻文卿说,“年底这款app必须上线。”
“会不会太急了点。”cto李正龙发言,“云声听写”最初的设计中是要能识别近十种方言,以及语音备份功能。到年底只剩三个来月,团队都还没组建。
“不能再等了。过去我们的思路有问题,总以为要做一个多牛的产品出来,引爆市场。但是市场不会给我们这么多时间。要用最快速度打造基本功能,马上推向市面,不要怕初期反响不好,而是要根据用户体验,迅速地做出调整,不停地改进产品功能。今年先上听写这一个,明年上半年我们的语音平台,英语口语、翻译、有声读物,都必须有app进入移动终端市场。”
八年前他们创立云声,本就是想直接卖中文语音软件给消费者。可那会的语音识别技术,说到底没那么成熟,不管他们花多大力气做渠道做市场,消费者对产品的接受度一直都很低。经营最差劲时,他们必须帮同一楼层的其他软件公司分销杀毒软件还有承接电脑安装业务,才能把房租给支付了。
靠着喻校长的名声和地位,喻文卿是云声卖杀毒软件卖得最好的那个业务员。
2006年,拿到一笔800万的投资后,喻文卿不再和市场死磕,转战2b领域,他们先和银行、通信公司的技术服务商合作,提供语音技术服务。在苦海中煎熬多年,一旦爆发,势不可挡,不出两年,他们凭借核心技术的壁垒,成为2b市场智能语音服务的佼佼者。
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要到处拉人投资,全球顶级的麦格基金都找上门来,前后两次投资。有了资金做后盾,喻文卿又铁了心。2011年年初,云声发展战略再做调整,喻文卿宁可损失他在2b市场(面向企业)的部分得利,也要在2c市场(面向消费者)攻下他未曾拿下的高地。
眼见大家都沉默不语,喻文卿敲敲笔杆:“各位,刚才的会议,发表下意见。”
没有声音。喻文卿摊手:“没有意见?”
意见永远都是有的,但是说了也白说。独/裁分子最喜欢让别人觉得他民主。
薛辉想想还是说了。钱总是不够用的,投给新的研发项目,势必就会减少对传统盈利事业部的投入。而且喻文卿总是搞他的部门,把精英都抽走,今年的利润不增反降了。
“远场识别连国外顶尖的实验室都没有完全攻克下来,谁能保证,五年内我们就有所突破?上亿的研发费用砸下去,就砸个水花出来怎么办?我认为步子迈得太早了。现阶段我们完全可以在熟悉的领域里深耕细作。”
财务总裁米扬也同意:“虽然研发费用是能资本化的,但是太早期的项目研究,还是会对利润造成影响,也会对现金流造成压力。公司目前正在上市的通道中,还是应该更关注业绩和利润。”
喻文卿望向李正龙,他是云声研究院的负责人。后者耸了耸肩:“我才不管你们要不要上市,我只要钱搞我的研发。”
喻文卿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各位用微信之后,还用qq吗?”(2011年1月21日,微信上线,到9月份好像还没有朋友圈和红包、转账功能。)
“用,但是很少了。”米扬说道。大家都差不多。
喻文卿望了望窗外那栋耸入斜晖的写字楼。年初发布的互联网报告第一次提出“互联网三大巨头”的称号,那栋楼就是其中之一。这也是他把云声总部搬来这里的目的之一。总有一天,他也要改写互联网格局。
“同样是即时通讯,腾讯为什么要推出一个qq的竞争产品?因为去年的3q大战?还是因为微博的运营完全败给竟争对手?”喻文卿望向各位,“我们和腾讯比,差多少?他们都知道不能躺着挣钱,我们现在就要躺吗?语音技术的门槛很低,不断拔高技术壁垒才是我们的立身根本。”
“既然技术是根本,为什么还要开放平台。”薛辉问道。平台上不少功能都是免费的。
“因为我们要数据,要用户,排他性的用户。”喻文卿说。
导致喻文卿做出完全转向这个决定的还有一件事。
年初,国内某家搜索巨头也试水语音识别,抢走云声一笔八千万的单。这家搜索公司曾是云声的客户,如今变成对手。它未必有能和云声匹敌的语音技术,但是合作四年的手机商,为何在与云声磨合更好的基础上仍然选择它?
“刚刚老曹说x行的黄行长还没签下协议,晚上要组个饭局,以前我们需要这么做吗?两年了,我们在深度学习、在ddn算法上没有任何值得骄傲的突破。各位,大小通吃的局面一去不返了,我们会有越来越多的对手。最大的对手就在外面,时时刻刻盯着我们。云声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才有今天的局面,我不希望我们,死在这里。”
大概每一个凭本事登顶的企业家,最后都会变成演讲家。米扬最先被说动:“那我们马上着手,做这个项目的预算。”
薛辉和李正龙也都点头。好多年前,他们之间总是为了公司的战略和方向争吵不休。后来为了能使公司运营下去,定了一条规则:如果谁也无法说服谁,那就必须听执行总裁喻文卿的安排。
回办公室前,喻文卿和陈思宇说:“叫高明杰来我办公室。”
连轴转到现在,他也没空休息,只能瘫在那张老板椅上,再把脚抬在深褐色的楠木桌面。高明杰进来,看到总裁一副狂拽得要上天的姿势,见怪不怪。
喻文卿问:“汪欣怡怎么会在老曹的部门?”
高明杰一怔,心道,这小姑娘挺厉害,试用期都没过,就入总裁的眼了。“老曹要过去的。”
“老曹要。”喻文卿拿过桌上最新的产品册看,“还有谁要?”
“好多部门都要。我们公司,男女比例一直就不太平衡。挺好的一个小姑娘,s大毕业的,喻总您的师妹。好像是校艺术节的主持人,校报编辑,之前还在广电集团实习过,……”
喻文卿的眼神从产品册后挪出来,不做声,只盯着高明杰看。
高明杰把话咽下去:“怎么啦,喻总?”
“你看看我们的产品介绍,烂成什么样子。”喻文卿手一扬,薄薄的册子,准确无误地飞向五米远的垃圾桶。“重做。”
高明杰吃了一惊,心想今天真倒霉,正撞刺头上。品宣捅娄子,和他人事部有什么关系。
“她要是真像你们说的那么优秀,能不能把这优秀的劲儿,用在她擅长的地方,把这产品册做得也和她本人一样,勾人心弦啊。”
“品牌那边不缺人。”
“既然不缺,为什么要找新闻学院的人?”
“因为学计算机的女生少,所以……”
“少吗?我家校长前几天才和我说,s大新生的女生比例快到50%了。我当年入读信工学院时,整个系就两个女生。现在呢,女生好像也快20%了。想要男女平衡,去这些学院招啊。综合性大学没有,去理工科大学,校招多跑几个地方,工资给得有吸引力点。我要的是专业人才,专业两个字,懂吗?招一堆漂亮的文科生来,摆着看?每个部门都塞一个,应酬客户时陪酒用的,还是团建时唱歌跳舞用的?”
“当然不是。”高明杰已经很紧张了。
“如果没有别的用途,他们就会这么用,不然哪个部门愿意养!”
高明杰点头:“明白,喻总。”他要退出去。喻文卿叫住他:“不用辞汪欣怡,是你们招聘环节上的失误,跟我对她的能力认定没关系。先换部门。”
“好的,喻总。”
“明杰,我不希望以后这种小事,还要我来提醒。如果今天汪欣怡去了,拿到这张大订单,对公司会造成什么影响?没影响?”喻文卿耸耸肩,“大家看在眼里,有样学样,陪酒应酬能搞定的事,为什么还要技术开发?”
高明杰说:“明白,我们招聘组等会全体开会,做出深刻反思。”
“等等。”喻文卿叫住他,“贴八个字在公司最显眼的位置,”他想了想,“用户体验,技术为王。”好像不押韵,算了,高考八百字作文都憋不出来的人,管他押不押韵。他只想让整个公司都能领会到他对于“用户”和“技术”的渴求。
“好的。”高明杰退出去,心想,等张浩峰回来,这不伦不类的标语肯定会被撕下来。
终于没人了。喻文卿拨电话上的“1”字,待那边接起后,有气无力地说出“咖啡”两字。
为了得到国家政策的扶持补贴,今天早上他在科技部汇报一上午,在前往首都机场的路上,还开了一个电话会议,两个半小时后回到s市,接着开会,处理公务。
到现在,他是真的一个字也不想多说了。
第7章
把腿从桌上撤下,喝一口温热的咖啡,等笔记本启动的时间里,瞧一眼夕阳坠下的好景色,喻文卿这才有时间长舒一口气。
高明杰是人事副总,张浩峰的属下,按理说不该由他直接管。但是今天这桩事,实在让他烦心。再加上张浩峰刚动完手术回来上班,怕是没空理会这等小事。他只好亲自出手了。
对女生陪酒这件事情如此反感,也并不是喻文卿天生觉悟高。
前几年,他还给自己找了个肤白貌美的女秘书,必要的应酬场合都带着。
姚婧?他才不带。有些场合没人带正主,姚婧去不合适;身份合适的场合,他又怕压不住姚婧的脾气,听到什么不痛快的话,当场把酒给泼了。
是因为阳少君。
三年前,某个饭局结束,他去洗手间,出来后听到女洗手间传来呕吐声。瞥一眼未关紧的门缝,看见一袭红色的裙子。当时没有多想就走了,下楼梯才反应过来,赶紧奔回去。
红裙女子正是阳少君,见到喻文卿,那种突然僵在脸上的难堪神色,像是被人急速甩了张飞饼蒙在脸上,呼不出气。她一声不吭地转头,把整张脸都埋在盥洗池里。
时间停顿几秒,她才打开水龙头清洗。小空间里只有“哗哗”的水流声。
半晌后,阳少君直起身来:“好见不见了,文卿。”她想让语气自然点,但怎么也控制不了声音里的抖动。
“有饭局?”
“嗯。喝多了点。”阳少君拿纸把脸上的水擦掉,拿出粉饼要补装。
“别抹了,回去吧。”
好似听不明白这句话,阳少君神情呆滞,冲他笑笑,又回过头接着看镜子里的自己。
喻文卿进来,把她手上的粉饼拿过,扔在垃圾桶里。“在哪个包厢?”
到那个晚上,他才知道阳少君早已离开报社,和人合伙开了间红酒公司。今天设宴招待一家大型企业的采购部经理,希望他们家的红酒能进这家公司中秋节的送礼名单。
“没动手动脚,就是喝了不少。卖红酒的还喝不了酒,算什么事?”
是,没动手动脚算好的了,可劝酒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进一步的动手动脚?既然知道男人都是怎么做局的,喻文卿就不可能把喝到吐的阳少君丢在那儿不管。他陪着她回到饭局,喝几杯后把人带走了。酒已喝到深夜,还能全身而退的女人,必然得是“有主”的。所以总要有点暧昧的意思。
喻文卿不觉得这件事做错了,也不觉得后来对阳少君的关照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在他那里,前女友始终是前女友,待遇比一般女性要高。如果连落入窘境的前女友都不帮,算什么男人?
唯一的后遗症就是饭局上有人认识姚婧,把这件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要是和别人有关,或许他还洗得清。阳少君?不可能。他越来越忙,也越来越……懒得洗。
而在这之后,一旦见到喝酒很凶的女人,他总会下意识想起阳少君那种想哭却没法哭的神色。他实在不希望,过几年走上职场的许妙,也会被迫变成那样的人。
周文菲在微信里加他好友,喻文卿通过验证后点击看她的头像,是好多年前他给她拍的趴在桌上睡觉的那张照片。很快,收到标准的感谢信:“谢谢你,喻哥哥。”
“我刚回来,公司里有事。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下次请你吃饭时一起带给你。”喻文卿想起另一事,“大伟怎么叫你周小姐?”
这些天周文菲已经解释了无数遍,不妨再解释一遍。可喻文卿看见她的微信名是“永远的妙妙”。想起她年幼丧父,不得已和妈妈搬去另一个城市和继父生活,有点心疼:“没有妙妙好听。”
“嗯。”
“有时间我去看你。”
“你有时间,去看看青琰吧。”周文菲还发了一张青琰最近的照片过来。
喻文卿盯着这句话出神两三秒,蓦然失笑,随后的表情却有些自责。他不满姚婧的做法,可是他作为一个新生儿的父亲,又好到哪儿去了。
喻青琰已经四个月了,他很少想她,起码在他工作时从不想她。普通人是工作八小时,他的工作时间起码翻倍。这次去北京出差更过分,三天,他满脑子都是工作,连一个念头都没分给女儿。
他盖下笔记本的屏幕,大步流星往办公室外走。陈思宇跟上来问:“喻总,你去哪儿?等会七点和麦格基金的房总有个饭局。”
喻文卿看腕表,五点了。“我回趟s大,看下我女儿。”
“大伟还没回来。”
“我打车回去,六点让他直接去姚家接我。”
到了畅园,见到周玉霞在带青琰,喻文卿又想起一事来。
到2006年的一月,春节前,云声已经发不出工资了。创业的三年时间里,他搜刮了父母的一切,也赔上了一切,不止是车、房、金钱,还有他和阳少君的感情。喻校长都说了,他是个赌徒,总有一天会把这个家弄得分崩离析。
那是他离放弃最近的一次。
还不到十二岁的许妙看他在阳台抽烟,偷偷溜出去,一个小时后回来,塞了一沓钞票在他手上。
“哪来的。”
“我这些年存的压岁钱。”大多也是喻姚两家长辈给的,周玉霞帮她存起来,但是她那会已有打算带许妙回c市,因此提前把银行卡里的钱取出来做备用。
“你偷拿你妈的?”喻文卿垂头丧气,“天啊,我都穷到这个地步,连小女孩存着买公主裙的钱都不放过。”
“你的公司需要很多钱,可我只有这些钱。”
“我打算关掉公司了。”阳台上是一地的烟屁股。
那会的许妙哪懂他遇到多大的阻碍,还装大人的口气安慰他:“等这个年过完就好了。”
她非要给喻文卿,喻文卿假装接了,回头等周玉霞来找魏凯芳,便把这五千来块还回去,还多给了五千,说回老家拜访的亲戚多,花费肯定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