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流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白琅吓了一跳,还以为他突然之间又要带着自己去另一界了。
折流语气平淡:“不要看我,运功试试。”
白琅按照五行诀运功,一个大周天过去,再睁开眼发现钟离异都倒在一堆粗布道袍里睡着了。折流的手还停在她腕上,似乎在用自身真气感受她真气走向,但是白琅完全没有感觉他的真气。
“你这个……”折流收回手,“我真教不了。”
那你说屁!
白琅又想起之前在铜壶精的洞府里,折流也是看了她施术就说教不了。难道说她天赋真有差到这地步吗?传说中还有散修看前辈高人斗法就突然飞升的……折流这么个真正的得道高人一天到晚坐在她旁边,她却连点灵气都沾不到。
白琅正郁闷着呢,折流突然说:“不过你若是真要做个计划,就以方才的法诀内修丹道,外炼血肉,性命双修。”
“什么叫内修丹道,外炼血肉,性命双修?”
“……”折流叹气,“哎,就是让你准备筑基。”
“原来如此,谢谢上人指点!”白琅兴致勃勃地回自己隔间了。
白琅走后,刚刚躺下的钟离异也醒了,他问折流:“外炼血肉是天殊宫的老套路,可是为什么还让她内炼丹道?先不说内外兼修的冲突,这魔道……女丹多难修啊!出来的一个个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折流闭目不语,似是未闻。
*
回隔间之后,白琅立即提笔把“内修丹道,外炼血肉,性命双修”一行字写在纸上,贴在桌案前方。这个目标让她感觉比以往任何一刻都更接近“修道”本身——不是在看姜月昭给的讲法笔记,也不是照他的要求运功打坐,更不是在他教的诀窍下施展法术。
而是在修行。
她深吸一口气,闭目开始运功。
五行诀的真气不温不热,冷冰冰地在经脉中缓缓运行,行过之处有种轻微的酸胀感。这也是因为白琅身体尚未发育完全,经脉比较脆弱。一个小周天结束,污浊之气被排出,新的天地灵气又进入体内,如此循环,以天地为数,三百六十五个小周天才成一个大周天。
只有这样日积月累,才能摒除杂质,让真元一点点纯净起来,达到筑基的标准。
也许是因为今天有了一个清晰的目标,白琅比平日更加投入。种种杂念消失,所有被外界分散的意念都回归到自己身上,真气的运行和经脉的舒张全部都被纳于感知之下。
又一个大周天结束,白琅正想归拢真气,却猛然“看见”了自己身体里真气的流动。
几天前,她的梳妆镜蒙了雾,一擦干,镜子里出现的不是她的脸,而是折流与鬼面魔修的对峙。这次也一样,她想要做的明明是结束运功,睁开眼,可睁眼那刻却像看进了另一面镜子里,镜面倒映出灰白色的真气。
这股真气光看颜色就透着不温不热的冷淡调子,它围绕周身已经打通的经脉运行,最后随着白琅收功,而缓缓消失在胸间气穴之处。
白琅揉了揉眼睛,再睁开,面前依旧是简陋的库房。
她还从来没听说过可以看见真气流动这回事……
有些天赋好,感觉灵敏的,也许会知道自己的真气颜色和状态,这就跟普通人知道自己做过梦,梦里有没有颜色一样。想让梦像真实发生的事情一样展现在眼前,这是不可能的。
白琅把手举起来,对着灯看了半天,也没能看出皮肤下的经脉长什么样。
她不死心,又闭了眼开始打坐。
这次,真气一开始运行,她就清楚地看见流动的轨迹。灰白色真气沿着经脉的流动并非始终如一,途径太阳经则略显活泼跳脱,途径太阴经便微呈沉闷不安,途径阴阳经便可见灰色中荡开各种其他色彩,极为绮丽。
她好奇地看了很久,从打坐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外面阳光已经照进来了。
不知道为何,一晚上没睡,她还是神采奕奕的。收拾东西出门的时候,钟离异很奇怪地看了她半天,感觉她周身神光都不一样了。
他问:“你昨晚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啊。”白琅有些窘迫,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看了一晚上真气运行。
“没做什么?”钟离异狐疑道。
这时候折流正好也从隔间里走出来,他的脸色居然也好了不少,之前穿在肩胛骨处的两个大孔全消失了。
白琅非常惊讶,因为他这伤是一直不见好的。
白琅问:“你昨晚做什么了?”
折流不解:“没做什么啊。”
钟离异更不解:“你们真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啊。”异口同声。
作者有话要说: 道家一直是认为女性也能修道成仙的,但是因为天地乾坤阴阳(粗略来说就是身体构造和心理条件)这些都有区别,所以女性结丹跟男性不同,有特殊的成女丹的法门。
还有身体构造这个,男性的气穴才是在脐下(下丹田),女性应该在两胸中间偏……偏不知道哪儿一点的地方。
以前看的小说好像很少提女丹,所以这次做设定就引入了。
第10章 扬帆起航
精神焕发的白琅一大早就去了明缘司,她到的时候房间里只有孙归燕一个。孙归燕的道侣黎方正在其他界跟司缘人一起执行任务,周小莲常年迟到早退。白琅也没有大惊小怪,她跟孙归燕打了个招呼便立刻埋头卷宗不问世事。
快到中午,一个声音打破宁静。
白琅捂住耳朵,发现昨天裴素琴给她的竹签正发出弹棉花似的刺耳鸣叫,怎么摆弄都停不下来。
“速去断缘司。”孙归燕出声提醒。
“是,我这就去!”白琅把这根竹签揣上,飞快地跑了。离开前她留意到孙归燕看她的眼神很是奇怪,但也顾不上这么多。
白琅能在孙归燕眼里看见怨愤。
也是,孙归燕在明缘司埋头苦干十多年,还得苦苦哀求陈师兄才能留在这里。而她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姑娘,有沈玉姝、裴素琴这些前辈师姐帮忙,不仅顺利进了明缘司,还在短短几天内拿到长签,能跟真正的司缘人共事。
这种好事儿,总是会招人嫌弃的。
白琅想这想那,到断缘司的时候又是一脸有心事儿的样子。那两个召她来的司缘人见她满脸愁意,不由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儿不方便出去?我们再叫别人就好……”
白琅缓过神来,连忙道歉:“不是不是,我方便的,就是行李还没收拾。”
“储物袋给你,去打包了再来。我们还在等上面批文书,不急的。”
两个司缘人一男一女,跟白琅说话的是个男人。这男人极胖,连脸长什么样子都看不见,层层肥肉堆着,但是说话声音却特别好听。女人样貌平实,身材高大,头发盘起来,分毫不乱,看起来有点孤僻。
“谢谢前辈。”
白琅回到库房,敲了敲折流的隔间,却听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怎么提早回来了?”
折流听起来有点心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琅回过头,看见钟离异跟他站在一起,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白琅震惊:“你们去哪儿了?怎么从外面回来?”
钟离异把东西放下,愉快地回答:“他那身伤不是好了很多吗?稍微掩饰下也能出门了。所以我们就去买了点万缘司特产,结缘绳啊、良缘铜钱啊、月老开过光的红线啊……这类的。”
你们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买这些骗人玩意儿的?
白琅把这个率先冒出来的问题扔去一边,问了个更关键的:“你们俩又没灵石在身上,不会是抢了人家地摊吧?”
“怎么可能!”钟离异对她的怀疑很不满,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万缘司的工作都是有月俸的,你去当值的时候有人送灵石过来,我和上人就作为家属代为收下了。”
“你们拿我的钱!还自称我家属???”白琅指着地上大包小包,气得手都在抖,“这可是我每天起早贪黑换来的血汗钱!人渣!!”
钟离异不太高兴了:“哎哎哎,怎么称呼长辈呢?”
折流咳嗽了一声,生硬地转移话题:“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白琅一生气就跺脚:“我不早点回来你们俩不是要翻天!”
钟离异向来跟着折流口风走,他一见折流转移话题也连忙开始追问白琅:“是司里有什么事吗?”
白琅一想到两个司缘人在等她,也没空跟他们俩生气了:“我马上跟司缘人一起去其他界办事儿,回来拿点日用品。”
她想了想,又问,“上人,我能把你带上吗?”
折流有点愕然:“什么?”
“我问过了,可以打包行李的。你那柄剑……”
“什么?”折流语气里那份愕然变成了微恼。
钟离异拍着胸脯,惊魂未定地小声说:“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说他是日用品……”
“哎呀,就是……”白琅没听见钟离异那句嘀咕,她不好意思地看着地板,“你……那上面不是,不是插着把剑吗?我觉得带个武器安全点……”
折流还什么都没答呢,旁边钟离异就笑得弯下了腰,他笑一会儿还要抬头看折流表情。明明折流没表情,他看完还是忍不住笑得弯下去,最后腰都直不起了。
他边笑边说:“哈哈哈哈,你脑子里都想的什么?平常界中,得道之人最多一两个,你把他带上,当然是什么都不用怕。哪里用得着你亲手拔剑?”
白琅看了看地上那些结缘绳和“开过光的红线”,声线毫无起伏:“我就想带剑,带上他,我害怕。”
是发自内心地害怕。
“不行。”折流冷冷答道。
白琅看他答得认真,有点不敢再提。想想也是,折流现在后有追兵,重伤未愈,有什么防身之器还是应该留给他,这样他就算死也死得有尊严点。
折流的脸瞬间黑了,白琅觉着他搞不好又在偷偷读她的想法,于是连忙收拾东西逃走。
走前折流递给她一面镜子,是从他们刚买回来的那堆东西里拿出来的,白琅有点不敢接。万一是什么“可以照见前世爱人的镜子”呢?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吧?”折流传声,没有把话说出来,“有事记得看镜子。”
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折流碎镜而出,压垮了她的梳洗架。
白琅现在想起这事儿还是气,她接过镜子扭头就走了。钟离异还在后面笑得直抽抽,折流倒是一直站着不动,目送她离开。
回到断缘司,文书已经批了下来,两个司缘人似乎正在讨论对策。他们看见白琅,招呼她一起前往劫缘大阵,通过劫缘大阵去风央界。
路上白琅也大致从两位前辈口中得知了事情概况。
这两个司缘人是老手,胖的叫余长溪,修符箓道,灵宝已成,相当于丹道的结丹期;那个孤僻女子叫巫络,修的丹道,刚结丹不久。和白琅一样来打下手的人还有三个,有点奇怪的是,三个都是年轻女子。
这次要断的缘虽然特殊,但是不难——明缘司查到风央界一个命数已尽的人,近期要通过有违天命的手段活过来,所以派了他们几人去蹲点索命。
按照另一个竹签弟子的说法,断姻缘最难,断命缘最简单。因为只要将断缘锁往那些命数将尽的人身上一捆,他们就死得不能更死了。但是把断缘锁往那些相爱的人身上一捆,人家也不会因此忘了对方。
“这个命数已尽的人是谁啊?”白琅好奇的问。
她觉得能够计划在自己死后活过来的,一定是修道界的大能,哪个凡人想得到让自己死后活过来这种事儿啊?
没想到另一个竹签弟子钱汐神神秘秘地答道:“是风央界风央王朝的始皇帝。”